74 總是碰見六皇子
“我不懂品茶,什麽雨前龍井什麽六安神茶,到我這嘴裏都是一個味道,哈哈。倒是這點心不錯。”唐白撿了兩塊放進嘴裏,繞着屋子走了一圈,見裏面焚香烹茶,擺的滿滿當當的琴棋書畫,便知道宋妙人是個胸懷廣闊的人。
不像她,整日裏就是梳妝打扮,吃飯睡覺。
“喜歡就多來坐坐。”宋妙人起身:“我給你撫琴一曲。”
“別。”唐白拒絕:“我嫌吵,省得你白費力氣,最終還要嘆對牛彈琴。”
宋妙人笑笑,不再堅持。
唐白不附庸風雅,正是她欣賞的。
坦坦蕩蕩,如清風霁月。
“不過你哥大婚诶,你真的不去湊熱鬧……”唐白問:“連我不該來的,都忍不住喬裝打扮了溜過來。”
“他的婚姻,不過是政治聯盟,不去也罷。又不像你和顧世子郎情妾意,人間佳話。”宋妙人言語間竟然有幾分羨慕,發自肺腑的笑開了。
她平素淡漠冷清,又不愛施脂粉,總是素面朝天,寡淡清高。
如今這一笑,才發覺她五官長得不錯,身材飛揚時,整個雙眸流光溢彩,格外動人。
唐白暗道永和郡王看人倒是挺準。
宋妙人除了不愛與人打交道,品茶下棋,作畫收藏,什麽不比那些只會攀比美貌脂粉穿衣的大家閨秀,強得多?
只是,她今日別有目的。
“聽說六皇子來了。”唐白對她,一向是坦誠的。
“你認識?”宋妙人認定的朋友,就一定真誠對待。
“不認識,不過想見見。”唐白很感激她的不問。
宋妙人不再多說,徑直往外院賓客聚集處走去。
永和郡王看見她喜出望外迎過來:“宋小姐來看我了?”
唐白覺得他臉皮厚的跟皇宮城牆又得一拼。
宋妙人不理會他的熱情,對新郎官宋書浩問道:“大哥,聽說六皇子來了。”
“嗯。”宋書浩點頭:“在裏面坐着呢。”
永和郡王今日是伴郎,要陪着宋書浩應酬,此刻忙獻殷勤:“我去叫他出來。”
宋妙人笑着沖他一點頭,永和郡王立時開心得找不着北,一溜煙去了。
宋書浩見着只搖頭。
唐白發覺宋書浩身上的氣質,跟宋妙人很像,只不過冷淡放在男人身上,就是沉穩。
觀察間,顧少鈞陪着六皇子出來。
唐白只瞥一眼,就傻掉了。
她定睛再看,又傻掉了,怎麽都不敢相信。
六皇子身着玄色華服,更襯得人面如冠玉,豐神俊朗。
他無視旁人,走過來對着宋妙人笑:“宋小姐。”
宋妙人還了禮,回頭看唐白。
唐白有些瀑布汗。
她的打算是,趁六皇子落單時,找到他,旁敲側擊問一下,唐府出事時他在哪裏?可否去過揚州。
沒想到,宋妙人直接就帶他來了。
唐白瞧着他頭上無比眼熟的金冠,緊張又驚訝。
她從揚州到山東,再到京城,一路上,與這個金冠偶遇多次。
也太巧了吧。
宋妙人笑笑:“六皇子,可否移步?”
顧少鈞長腿跨一步攔在跟前:“孤男寡女,不大方便。”
唐白不解的望着顧少鈞。
顧少鈞也覺得自己行為過激,有些怪異,對宋妙人道:“請宋小姐去看看我娘可還好?”
侯夫人那麽多人伺候,有什麽不好?
宋妙人也不解。
顧少鈞沖她堅定點點頭。
唐白也不好衆目睽睽之下顯露真面目,只好跟着宋妙人離開。
永和郡王看着宋妙人窈窕的背影依依不舍轉身,撞上一個儒雅公子,那人初春時節就搖着折扇,一副獨我風流的模樣,一雙眼睛也盯着宋妙人的方向。
永和郡王打量他兩眼,宋書浩過來抱拳行禮:“花公子。”
永和郡王這才知道原是新上任的花侍郎家的公子。
想起他的眼光,就憤恨不平。
吃過午飯,又百無聊賴地聽了一會兒戲,就到了迎新娘子的吉時。
據說遠道而來,先安置在張相國府上了。
唐白跟着湊了一會兒熱鬧,到底想知道顧少鈞從六皇子那裏知道了些什麽,心神不寧的。
宋妙人見她神不守舍,正要勸慰,外間忽然哄鬧起來,說新娘子進門了。
唐白和宋妙人就從擁擠的人群中遺留下來,兩個人靠着廊柱,相視一笑,互相為對方不去湊熱鬧而默契。
只聽外間喧鬧沸盈,伴随着司儀的唱喏,漸漸安靜。
待三拜之後,就有人群簇擁着新娘子往這邊過來,去婚房歇着。
一個丫鬟經過唐白時,狐疑地瞧了她兩眼,待走遠了又還回頭望。
唐白摸了摸臉,笑着對宋妙人道:“我臉上沒什麽吧?那新娘子的丫鬟老瞧我。”
“你這皺紋有點假,稍微一放松就看出來了。”宋妙人淡淡的說笑,如一朵清菊。
“那豈不是……”唐白忙摸臉。
“行了。騙你的。”宋妙人笑。
“你不去看看你嫡親的嫂嫂?”唐白問。
“我娘說她,容貌嬌美,豔麗明媚,可見與我不是一挂的。”宋妙人坦誠:“據說是個愛熱鬧的人,怕是與我處不到一起去,如此便不拘着。”
唐白知道宋妙人與人相處,一向是合則來,不合則散的,随緣随性,哪怕至親也一樣,因此不提這個話茬。
“你老跟我這個婆子在一起也奇怪。”唐白支開宋妙人:“我要回去了。”
她久不回,素錦姑姑會起疑心的。
宋妙人點頭。
唐白繞到後院,一個俏麗的丫鬟過來:“請跟我來。”
“你是誰?”唐白問。
“唐小姐。”那丫鬟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唐白訝異,能知道她身份的,除了顧少鈞,還能有誰?
深信不疑跟着走。
走到僻靜的廂房處,被一只手捂住嘴按在小巷子的牆上。
她“嗚嗚嗚”發不出聲音來。
那人稍微一松,唐白被翻轉過來,對上一張美麗而熟悉的臉。
她畫着濃豔的妝,紅豔豔的嘴唇嬌豔欲滴,身上大紅的喜服格外亮眼。
張雨薇!沒想到宋書浩娶得竟然是她。
唐白還未發問,一盆涼水兜頭潑在她臉上,一個丫鬟拿出帕子在她臉上狠狠的擦了幾下,力道疼得她龇牙咧嘴。
“唐白!果然是你。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張雨薇瞧着唐白狼狽的模樣,很是開心:“家破人亡了,到英國公府當老媽子了?”
按着她的丫鬟笑嘻嘻:“奴婢就說不會記錯,那日她在慕容府欺負小姐時,奴婢就看到她耳朵後面有一顆小痣。方才她跟宋小姐站在一處,奴婢暗想,這什麽婆子,宋小姐也不嫌低賤,居然還跟她站在一起,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唐白耳朵後有一顆小痣,這連她都不知道。
這丫鬟倒是好觀察力和眼力。
聽說有可能是唐白,張雨薇連大婚都顧不得,立時教幾個丫鬟将她引過來按住,然後潑水洗臉。
倘若不是,無非是一個下賤的老媽子挨了頓冤枉而已,算不得什麽。
沒想到真是。
張雨薇非常高興,仔細看了一眼唐白,就對一旁的丫鬟道:“給我好好打,打完了扔出去,辦妥了來找我。”
她提起裙擺,大搖大擺的回新房去了。
一面就有丫鬟擡起手來,準備打唐白。
巷道在兩間廂房之間,非常狹窄,輕松施展不出來,唐白只好趁她這幾個丫鬟不妨,手腳并用往上爬牆。
她人撐成一個大字,兩手抵在兩邊牆上,兩腳踩在磚頭連接處的縫隙間,一直到那幾個丫鬟的頭頂上,她們夠不着為止。
很累,非常累。
唐白居高臨下,卻不好低頭。
那幾個丫鬟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手,一時吃驚,反應過來時,就目瞪口呆的站在外頭。
“愣着幹嘛,找根竹竿把她給我捅下來!”帶頭的丫鬟寶娟大叫。此事辦好了,在小姐面前功勞一件,辦不好,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罪名。
對于英國公府的人來說,宋妙人性情古怪,別說一個老婆子,就算是跟乞丐,尼姑在一起也不奇怪,所以沒人關注。
可她是新來的,不知道啊。自然覺得奇怪,忍不住多看幾眼,這一看,看得她心裏抑制不住的顫抖。
若真是唐白,小姐可就抱仇的機會來了!她還不是大功一件。
于是她連猜帶蒙,鼓動小姐一看究竟。
眼看已經勝券在握,沒想到這女的居然還有這一手。
爬牆?哦,我滴老天爺。
寶娟讓幾個丫鬟圍成一個包圍圈,以防唐白突然跳下來逃跑,這面拿着竹竿亂捅。
“捅不到沒關系,她跳來跳去也累,等她累了還不下來。”寶娟下定決心,務必要把這事兒辦好了。
小姐剛嫁人,在這新家,正是缺親信的時候。
唐白不停避讓竹竿,的确如寶娟所料,累得氣喘籲籲。
她索性往上爬,一直爬到屋檐底下。
竹竿再也戳不到她。
可是屋檐太寬,她也無法爬到屋頂上。
寶娟看出這一點,頭都仰得酸了,命人搬椅子來:“看她撐到幾時。”
唐白真的很累,這地方視野寬闊,她看見有幾個人從旁邊的小道上經過。
可是不能開口呼喊,不然身份暴露,那就更搞笑更麻煩了。
唐白快撐不住了。
然後,她看見小道上那幾個人,轉過身來。
其中一人似乎看見了她。
唐白眼帶期盼。
那些人她不認識,挺好。
她看見他們走過來。
很好,很好。
寶娟都快等得打瞌睡了,唐白還不下來,她起身去撿石頭:“給我砸她!”
身後傳來一個深如沉水的聲音:“砸誰?”
“砸這個小賤蹄子!”寶娟大聲回答,待意識到不對,已被一個随從一腳踢飛。
“下來吧,姑娘。”唐白卡在牆壁上,很不想下來。
她沒想到,過來救她的,居然是六皇子。
她是想見六皇子,想問問他,可是,是以一個婆子的身份,而不是如今被張雨薇水淋了頭,露出本來面目的模樣去問。
六皇子似乎并不惱,見那幫丫頭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他厲喝一聲:“滾!”
丫鬟們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走了。
六皇子朝唐白伸出手,輕柔道:“原是姑娘你,到京城找宋小姐來了。”
唐白不好否認,只好灰溜溜跳下來,走到六皇子面前,微微福身行禮:“民女不知道那是六皇子!”
“知道也無妨,你我萍水多次相逢,可見有緣。”六皇子溫和的笑:“快去梳洗一番。”
唐白瞧着他和煦如陽光的笑容,委實難以相信逼死爹娘的,會是眼前之人。
她略想一想,才問道:“我與殿下初次見面,那時殿下是去許家奔喪了?”
他一路并未隐藏身份,因此點頭稱是。
“那此前半個月,殿下人在哪裏?”唐白終于問出口,一顆心砰砰直跳。
“你問這個幹什麽?”随從大聲呵斥。
六皇子不悅的皺起眉頭,對随從道:“不許無禮。”
他看向唐白,眼神真摯:“在浙江。”
唐白心裏一驚,她後退幾步,繞到六皇子身後,遠遠瞧了幾眼,六皇子身形颀長,但不夠寬闊,與那神秘人的背影并不相符。
她又看了幾眼他身旁的兩個随從,一個虎背熊腰,另外一個偏矮。
都不是。
唐白想了想,又問道:“那敢問殿下,九月二十七,你人在哪裏?”
“安徽。”六皇子笑着:“姑娘想知道什麽?”
安徽就有些遠了。
即便不是六皇子親為,花濤說書信上提到六皇子,那也是與六皇子有關。
唐白見他态度和藹,沒有絲毫不耐煩,神情坦蕩,撞着膽子問道:“殿下可認識揚州唐子文唐大人。”
“并無交集。”六皇子回道。
唐白有些頹然無力。
爹娘是自殺的,六皇子不知道她的身份,沒必要欺騙她。
況且,除了最開始他在浙江,其餘的行程時間,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
六皇子這條線索斷了。
唐白斂衽行禮,告辭。
六皇子叫住她:“姑娘似乎在查什麽事情,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唐白苦笑:“多謝費心。”
施施然走掉。
六皇子立在身後,瞧着唐白身穿老婆子的粗布爛衫,頭發臉上全都濕淋淋的,儀态卻十分優雅,眼裏閃過一抹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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