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潮然的大地(一)
佐佐木在跟蹤我。
暑假到來了。
結果,一直到暑假開始佐佐木明确她的心意。近期似乎沒有和佐佐木見面的機會,我便打算将此事放下,等到開學後再去考慮。
真澄仍向我發送他繪制的圖片,也有幾次到我家來。經歷過期末補習的那段時光,真澄之後來我家時的狀态變得輕松許多。
他喜歡穿長袖,即便夏天也這樣。多數時候是白色襯衫,也有帶帽子的衛衣。
他穿過兩次T恤,風格迥異。一次是沒有任何圖案的乳白色T恤,另一次則是以藕色為底、其上布滿更淺色的色塊,組成繁複的花朵似的圖案的T恤。
我們看漫畫,一同完成暑假作業,也聊除了漫畫之外的話題。
七月的時候,我們還一道去了海邊。當天晚上我正收拾東西,客房的門被「唰啦」一聲打開。
我吃驚得回過頭去,只見穿着深藍色浴衣的真澄站在那裏,像座金剛力士像。他的臉上帶着紅暈,可能是剛跑步過來的關系。
“山岸!”他大聲問我,“你知道鄧肯?瓊斯嗎?”那時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至于與美海姐合作的那部《S?D?R》,在将原稿交給美海姐之後我就沒有過問。
我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我只負責作畫,其餘什麽事都不用操心,由美海全權負責編劇與排版的工作。
大醉的經歷只是一時,美海再之後在沒有提過「矢野」這個名字。
她又恢複成了平時那種大大咧咧的狀态。展會将近時,她隔三岔五提醒我說要我準備參加展會——這是之前我在她的軟磨硬泡之下實在受不了才答應的。
“我知道了!不過之前也說好了吧,我只會遠遠看一下,不會到攤位上去!”
“這樣也好。總之,先到展會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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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生人,所以避免去人多的場合。很怪吧!明明是個徹頭徹尾的宅男,卻不會參加展會——
這無非因為我對見生人的恐懼之情遠遠多過對于漫畫的喜愛。
我曾經去過一兩次展會,每次都吓得滿頭汗水。我是出汗體質,一緊張起來就會大量冒汗,曾經被同學嘲笑說像沒帶傘從大雨裏回來似的。
但美海姐的話也并無道理:作為參展同人本的作者,最好還是到現場看看吧?
“另外一定要早點去。”美海特別提醒道,“我們的漫畫還挺受歡迎的,通常能在中午之前賣完。”
這可真是驚人。作為漫畫作者,作品能被讀者所喜愛,我對此很高興。但是BL漫畫,嗯……這……
倒也不是我對這種題材有意見。只不過,我本想畫的是更大衆化、适合雜志連載的內容。
我對自己迷戀真澄一事也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并非對同性戀有所抵觸,只是……
……
簡單地說,這種心理有點像是原本因為保健目的研發按摩器材,結果産品被用作其他領域的研發者……
時間在百無聊賴之中流逝,展會的時間漸漸逼近。說老實話,我對此一點也不期待,心中只有壓倒性的恐懼與焦慮。
這種心理是藏不住的。展會開始前三天,照常造訪我家的真澄就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怎麽了?”他問我。當天熱得不行,真澄穿着深藍色的短褲,并将中長發在腦後紮成了一個小髻。
我汗流浃背地沖他搖頭說沒什麽,也不知這汗水是天熱悶出來的,還是緊張逼出來的。
展會當天我依照美海姐之前的提醒起了個大早。美海姐的社團參加的不是東京的展會,而是大阪本地的漫展,設在露天場地,可以不用通宵排隊,清晨起來慢悠悠地過去就行。
然而我的汗水自起床的那一秒鐘起就沒有停過。倘若只是流汗倒好,因為前一晚太過緊張,我其實睡得并不安穩。
早起是覺得狀态不對,吃了些面包,沒有作用。一直到上電車之後,我都還處在都輕飄飄的狀态。
腦霧非常嚴重,完全無法思考。車動了,我歪歪扭扭地要跌倒,這才趕緊抓住吊環。
像一具屍體浮出水面,我的意識慢慢浮上來。視野清明後我下意識環顧四周,忽然間,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的出現令我仿佛眼睛受到重擊。
我徹底醒過來。真叫人驚訝——那個人怎麽會在這裏呢?
我看見了佐佐木惠。擁擠的空間中,她與我的距離不過半個車廂。
能看到她純屬偶然,只是眼神剛好越過人群的間隙捕捉到那個身影,角度稍稍偏離一點就看不見了。
她正一只手抓着吊環,另一只手握着巴掌大的文庫本讀書。
她應該沒發現我吧?我為此僥幸,轉而一想——不對,怎麽會這麽湊巧,偏偏她和我在同一輛電車上?
現在是暑假期間的清晨,空氣中仍凝滞着水汽。大多數高中放假的學生,如果沒什麽要緊事可做,這個時間通常是在大夢之中吧?然而,現在——我們偏偏趕上了同一趟電車。
是不是有這樣一種可能性——佐佐木在跟蹤我。
我吓得原地一個哆嗦。當然,也不排除她确有要事的可能。
最都合的可能性是她也像我一樣打算到展會去,因為佐佐木是一名宅女。
即便如此,會趕上同一班車也巧得驚人。那麽果然還是……
……
不,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不能下結論說佐佐木在跟蹤我。
不如反過來思考一下:怎樣判斷她沒有在跟蹤我?
如果佐佐木在我那一站之前或是之後下車,排除她知道我已經發現了她、刻意避嫌地可能的話,便是Safe。
相反,如果她的目的地與我相同,危險度就高一分。下車後我會不按照導航的提示繞路到展會的場地去。
如果在路上總能感覺到背後的視線,那就基本能斷定她是在跟蹤我了。
如果我與佐佐木在展會上碰面又怎麽樣?這是最憋屈的狀态——我将無法判斷她是否跟蹤我。
正當我站在原地腦中來回博弈之時,電車已經到站。一瞬間我驚訝地發現佐佐木正試圖擠到門這邊來——太糟糕了。
為了不與她對上眼,我在門打開的第一時間下了電車,飛快地躲到附近的建築物後面去。
只見她張望四周,仿佛剛剛丢失了目标。随後佐佐木離開站臺。
作者有話說:
封面角色是山岸與真澄(21.9.2),涉及的場景……稍微有一些劇透了(笑)。
配合整個故事的曲子是Seabear的《Arms》,一首非常溫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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