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在地上,或是海中,又或空中(一)
我一被他這麽看着,就想不出拒絕的話來。
真澄來我家的次數多了,我的父母和美海姐便都熟悉他了。
又因此前我在學習上有賴他的幫助,他在我家的待遇自然水漲船高。
當他和我一起從玄關進來,禮儀得體地将脫下來的鞋整齊地擺在一旁時,假若屋內有人聽聲音得知客人來了,便會專門出來問好。
“真澄餓不餓?想吃些什麽嗎?”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總會問這句話。
大概因為平常就在廚房忙活,說到待客禮儀首先就想到口腹之欲。
這時要是真澄回答說:“謝謝!我的确稍微有點餓了”,他們便精神十足地進到廚房裏去。
第一次見到這情景的真澄還十分驚訝,回過神後,他朝向我露出羞赧的神色:“你的家人好熱情啊!”
“哪有!他們就是看到有客人,比平時激動一些罷了。”
“是這樣嗎?”
“當然!”
有件事我印象深刻。當時和真澄第一次造訪我家時一樣,是個大雨天。
但他不是因為下雨天才到我家來,而是在我家待了一陣之後天突然下起了雨。
我們都在樓下客廳吃過了晚餐,是母親煮的壽喜鍋。之後回到我的房間。
我背靠牆壁盤腿坐在床上練習畫畫,真澄則倚着床沿坐在地上看着漫畫書。
我一擡頭,剛好可以看到他因低垂着頭更顯細長的後頸——那天他在腦後紮了一個十厘米左右的小狗尾巴似的發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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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驟起,敲在窗玻璃上。真澄向右一望,原本倒映在窗玻璃上的清晰的景致忽然變得模糊了,彼此混到了一塊兒去,像是用溶劑溶掉的油畫,或是一不小心打翻進水中的透納的水彩。
“好大的雨啊。我記得第一次到山岸家來時也是一個下雨天。”
“是的。不過當時處于梅雨季節,眼下這場雨,不出所料應該是陣雨吧,不會下太久的。”
真澄又将頭轉向我。他的下半身仍舊維持着朝前的姿态,只是頭帶動着肩膀來向着我說話。
“那時我們去劇場看了碼頭三文魚的漫才。”
“對,你還說過你以前想要當漫才師。”
“是「搞笑藝人」!不管是漫才還是短劇我都喜歡得不得了,要我從中二選一很困難。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看過漫才演出之後天已經下起了雨,所以我跟着到你家裏來。然後——有獎競猜!山岸知道我想要說什麽嗎?”
他忽然站起來面對着我,提高了音量發問。我被他這問題一下子打蒙了,嘴唇蠕動了幾下,又不知道說什麽。
我只記得他當時卷起褲子躺在床上做我的模特,用夜空一般的目光看着我。我的臉一下子熱起來。
“是要我為你畫張畫嗎?”
“不,不是的。”
“那是想繼續讨論我們組成的漫才組合的名字嗎?”
“也不是這個。”
那時我們在這個問題上回旋了許久,最終得到的候選名是“糖果與鲭魚(Candy andMackerel)”。
因為我喜歡碼頭金槍魚這個組合,我們在名字裏保留了「魚」的要素,而用「糖果」二字是因為我們都還是高中生,算是刻意賣弄年輕的一面吧。
我們還有模有樣地模仿了碼頭金槍魚标志性的開場白,真澄作為裝傻角色,我則是吐槽的那一方。
我學着碼頭金槍魚的吐槽角和田的樣子,在說出吐槽臺詞的同時拍打他的頭。但我又不敢使勁,只是象征性地拍拍。
“這個也不是的話,那是什麽?”
我完全想不起來了。我關于那天在家的記憶一半是躺在床上和趴在床沿邊上的真澄,一半是他笑着講漫才的樣子。
即便我們的思路完全沒有對上,真澄看上去也不氣餒。他向我走了一小步,腿已經完全抵在床邊上了。
我們之間隔着一米多的距離。我不好意思直視他的眼睛,就只好盯着他的頭發。
“是料理,山岸。我很想念你做的麻婆豆腐。”
我萬沒想到他會說這個。當時我們已經吃過晚餐了,他照常吃得幹幹淨淨。
我自認為廚藝遠不如父母,但真澄這樣說也令我覺得高興。
“那下次有時間我就展示下看家本領,動真格地做些東西吧!真澄想吃什麽?”
“滿漢全席。”
“那種東西我怎麽會做!”
真澄又笑起來。像這樣,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在裝傻。
我們有時也會出去吃,因為真澄覺得不能總麻煩我和家人。
錢是他付的。第一次是去的附近的拉面二郎,真澄不習慣那裏的口味,吃壞了肚子,之後我們就更多去真澄熟悉的店吃了。
但我一次都沒有去過真澄的家。我沒有找到一個契機——就比方說之前的那場大雨,又或許那并不是主要原因。或許我不自覺地在排斥着造訪真澄家一事。
——
販賣同人志的利潤,美海姐以一貫的比例分給了我一部分。
我一時沒想好該怎麽花這筆錢,因為最近沒什麽想買的漫畫。後來我想到了。
開學後一周的周末,我和真澄坐車去了梅田的商場。我說,因為前段時間出的同人志收益到賬了,今天就由我來請客吧!
真澄有點吃驚,沒過幾秒反應過來,“那真是太感謝了。”他笑着說。
我們先看了電影,後來又在附近吃了頓壽司。真澄自然而然地聊到了作為這次經費來源的那部漫畫——《S?D?R》。我不好意思坦白,就将話題拐向以後合作的漫畫上。
“真的嗎?我以為當時只是随便說說。”
暖黃色的燈光下,真澄将壽司蘸上甘口醬油,用手托着送進嘴裏。
他的眼睛比壽司上的米粒還亮,我一被他這麽看着,就想不出拒絕的話來。
“當然是真的。我早就想好了,合作的漫畫可以投稿給《周刊Barita》的漫畫比賽。我覺得那個雜志的風格會比較契合你的故事。”
“但我還沒想好該畫什麽。”
“之前你不是和我講過一個故事嗎?關于宇宙的那個,我想将它的設定稍微修改修改,濃縮成一個短篇。”
我大概是将抹茶粉兌的茶水當成是酒在喝了,口若懸河地和他說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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