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揮動着武器(二)
我沒法看着他不管。
我們有時也看漫才和短劇。真澄總是非常投入,在這種時候,他又表現得像是個地地道道的關西人了——癡迷于搞笑,又對各種風格的搞笑藝人如數家珍。
真澄極少會說自己「不喜歡」什麽,他不排斥黃段子,能接受一些在我聽起來算是「辛辣得過頭」的笑話。
即便他自己基本不會說。他說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劇場看過漫才或是短劇了,直到上次我邀請他。
但他其實是很喜歡劇場這種形式的。我問他為什麽沒有再經常去了,真澄的回答是自己不再像過去那樣有時間,興趣也發生了變化。
“高中之後,要考慮的事情變得越來越多。可我還是對曾經前往劇場看漫才短劇表演的經歷感到懷念。
我去難波花月去的多,你在那裏能遇到經常上電視的漫才師。
有時我也會去松竹的劇場。有個短劇組合我自他們出道時就開始關注了,當時覺得那個寫段子的才能可真叫人驚訝。
我一直關注着他們。那個組合名叫「SARABA!」,你聽說過嗎?他們現在變得很出名了。”
我在電視上見過他們,是兩個其貌不揚的短劇師,個子都不高,沒有明星像,倒像是黃色影像中的演員。但真澄有一點說得對,他們的确是有才的。
對于真澄仿佛生來就有的熱情,有時我也會感到不快。
他很少說「不」字,也難以拒絕人。有天周日下午我覺得他寫作業的時間比平時長許多,這很奇怪。
按照平常的規律,他總能早我至少一個半小時完成作業,就算偶爾遇上老師布置的作業偏多的情況,也不會出現直到我完成作業時他也沒有完成的情況——可那天就是如此反常。
我從座椅上起身,去看他面前攤開的課本,結果發現那不是他的作業,而是一個姓小林的人的作業。
那個姓小林的人我也算是知道,他是二班的人,我在漫畫研究部見過他幾面,是個看上去玩世不恭的青年。
我有好幾次聽到他和別人抱怨功課沒意思,想去玩些刺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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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精神上有點像個小混混,但又有點小聰明,家裏有些閑錢。我對着這類人敬而遠之。沒想到真澄會和他有交集。
我問真澄:“你和小林那家夥很熟嗎?”
“算不上吧。我想想……我和他說話的次數可能一只手也數不過來。”
那就是不熟了。真澄好像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謊話,這句話應該也是可以相信的。
“那為什麽要幫他做作業?”
“因為上周他忽然找到我說家裏出了急事,周末恐怕抽不出時間來完成功課,問我可不可以幫個忙。我就答應了。”
——這一聽就是謊言。我心說。如果是家中有急事無法完成功課,告訴老師就可以,不會有老師不通人情到連這都不能理解吧?但真澄也不至于連這也看不穿,他又不是個愚笨的人。
“那是謊言。”我說。
“我也這麽覺得。萬一他說的是事實呢?況且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就答應他了。”
在他眼中仿佛任何事都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沒法就此事教育他,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通常是不會拒絕他人的請求的,除非涉及到原則。要是出現了比這次還要過分的情況——
譬如哪天他接受了六七個人幫忙完成作業的請求,我或許還會幫他分擔一些。
就像真澄待他人一樣,在真澄遇到什麽問題時,我也會盡可能想要幫助真澄,我沒法看着他不管,即便那麻煩可能是他自己找的。
可真澄要是一口氣答應下三十人的作業,我也是會惱火。我會說“真澄,适可而止吧!”,然後和他一同幫人寫作業直到第二天早上。
當然,這一切僅僅發生在我的想象之中。希望這種事不會發生——
直到高中畢業時,它也确實沒有發生過。這聽起來就是件荒誕的事,荒誕并不意味着不會發生——
更荒誕的事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但與此類似的事件确實是沒有發生。
我想小林一定是将真澄當作是輕信他人的蠢人了,他在那之後又用相同的理由令真澄幫忙寫作業,大約三到四次,後來便不再有這種情況了。
當然不是小林自己良心發現,而是老師發現了他的代筆痕跡。
我也時常會向真澄請教學習上的問題。有賴于他的幫助,即便沒有上過補習班,我的成績也不像上學期那樣時常鳴警示笛了。
當有不會的習題時,我就便問真澄。有時他正在寫自己的作業,有時已經做完了作業,拿出筆記本來塗塗畫畫——他最近正在學習別人的分鏡。
繪畫上,他已經學會概括形狀畫物體了。由于之前我說要合作漫畫,真澄負責編劇的部分,所以他正在惡補分鏡相關知識。
當我問他某道習題該怎麽做,真澄會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路來。
一個天氣陰沉的下午,在真澄講一道英語題時,我盯着他的嘴唇發呆。
我可沒有什麽失禮的想法!不過是覺得他的英文發音很正。說起來,起初我就是被他說話時的标準口音所吸引的。
“我的英語發音?啊,這是因為家裏以前請過英語教師,我平時也會看一些國外的電視劇。想從這裏開始學?”
我點頭……
“那要從最基本的音标開始講起了。我找一找……”
真澄翻着手機,把網上查到的音标一個個謄寫到筆記本上,随後指着那些單個字,教小學生似的挨個對我讀了一次。
我跟着他讀了一遍,但一點也不像。介于以前那種純粹的日式口音和标準發音之間,變得不倫不類的。尤其是需要翹舌頭的音,那個我完全讀不來。
“好困難……”
“不會的。你看,像這樣——”真澄示意我看他的嘴部,接着念道,“/r/。”
他将食指在舌頭下面,示意我将舌頭翹起來。
“了。”我試着發出像他一樣的音節,但沒有成功。
“不要用說日文的方式念,再試一次吧。”
于是我又試了一回,這次效果明顯好了一些。真澄看上去非常高興,“很好!這樣很好。”他笑着說。在我看來那樣子非常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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