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五通複活

血色的黃昏降臨到了南河上,一艘小輪船像蝸牛爬一樣在河面上行駛着。這船遠看似乎是艘普通的客船,但湊近了才發現原來船身上焊着鐵板,甲板上還擺着一門小鋼炮,船頭上站着個威風凜凜的人,仔細一瞧這人正是警齤察局局長劉子密是也。可別以為劉子密這是在利用職權開出公家的船在南河上兜風,他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在巡邏,而起因就是最近發生在成都的一條爆炸性新聞。

前段日子成都日報的幾名記者在九眼橋上拍到了一只鳥首人身的怪物在半空中飛翔,此消息一出整個成都立刻陷入了一片恐慌,本來前段時間的碎屍案還未破獲,坊間就一直流傳此案的兇手是惡鬼,如今成都日報上登出的照片似乎正印證了這種流言,一時間南河一帶幾乎沒人敢靠近,很多船家也都停工了。民國時成都燒火靠的幾乎都是木柴,這些木柴大部分都是經由水路從樂山運來的,最後運木柴的船家統一停靠在南河上游的水碼頭上,成都市每日所需的木柴就是從這裏流出的。如今船家忌憚南河上的怪物紛紛停工,這使得成都市內木柴緊俏,一夜間木柴價格暴漲,惹得市民們怨聲載道。針對目前成都動蕩不安的現狀,不時有市

民到警齤察局門口情願,要求警齤察局抓住妖怪還成都太平。這可苦了警齤察局局長劉子密,他每天在辦公室裏暴跳如雷的吼着:“前段時間要老子捉鬼,現在又要老子去殺怪,媽齤勒批的,當老子是呂洞賓哦!告訴那幫瓜娃子他們找錯部門了!這種事上青城山找專業道士去,每天來老子這裏鬧啥子嘛!”

劉子密吼叫歸吼叫,市民們每天還是不依不饒,城裏這幾日木柴稀缺劉子密家也眼看着就要斷柴了,老婆大人終于祭出尚方擀面杖對劉子密大吼道:“姓劉的,趕緊想個辦法去!”一頓敲打後,一直消極應付市民抗議的劉子密突然抖擻精神開始着手解決問題,他通過報紙向全市發布消息,宣布警齤察局會派出海軍沿南河巡邏保護市民安全,望各位船家恢複航運,保證成都市正常的木柴供給。于是,劉子密今天果真率領海軍出來巡江了。

說起劉子密帶的這支海軍,用成都話講還真是有夠“洋盤”。這支海軍還是軍閥割據的産物,軍閥混戰時各大軍閥為了虛張聲勢,紛紛給自己的部隊起一些牛頭不對馬嘴的番號,比如所謂炮兵團連門土擡炮都沒有,再比如幾乎各個軍閥都有的所謂混成旅,聽着像是步、騎、炮、工兵種齊全的部隊,其實壓根就是清一色的步兵,一點都不混。成都的這支所謂海軍,也是劉湘沒上臺之前為了壯自己的聲勢,胡亂組建起來的,而海軍的全部裝備就是劉子密今天乘的這艘小破船。這艘小破船本來就是客船,後來焊上鋼板擺上鋼炮就成了軍艦了。這艘船噸位小,馬力也不大,更要命的是機械動不動就故障,根本沒有實際戰鬥力,也就是個擺設,指望這種破船能殺怪,純粹就是在做夢。

劉子密站在船頭巡視了片刻後,拿起胸前挂的哨子用力一吹後吼道:“給老子集齤合!”他話音一落,船艙裏立刻響起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幾個警齤察跌跌撞撞的從船艙裏鑽出來在甲板上站成一排,這幾個警齤察歲數都不大,看着也就是二十歲上下,有一個年紀小的還拖着鼻涕,這幾位就是這支海軍配備的船員。

劉子密滿意的審視着眼前幾個看着不甚着調的少年,這時江面上幾艘輕舟駛過,撐船的船家看家看見劉子密的這艘小破船紛紛大聲調侃起來:“劉局長,把巡洋艦開出來了哈。”“劉局長,你這巡洋艦好洋氣哦。”

劉子密聽了他們的調侃惱羞成怒的扒在船舷上吼道:“都給老子閉嘴!再潑老子冷水小心老子燒開了給你們潑回去哦

船家們聽了他的話毫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個高聲喊道:“哥老們快點把船撐走嗦,浪沉兵船小心劉局長要我們賠錢哦!”河裏的船家們哈哈大笑着用篙子輕輕一撐,一艘艘小船就輕快的飄遠了,只剩下劉子密的“巡洋艦”還老牛拉車一樣在龜速前行着。

劉子密在船上被氣的直跳腳,他對着幾條遠去的小船氣急敗壞的吼道:“就你們這些個龜兒子在江湖裏行走,江和湖都被你們污染掉了哦!”

船上幾個船員聽見船家的調侃,早就吃吃笑成了一團,劉子密聽見笑聲轉向他們幾個張牙舞爪的吼道:“笑啥子!笑啥子!都給老子嚴肅點!”幾個船員立刻被吓得噤了聲,趕緊挺胸提臀站好。

劉子密很是滿意自己的淫威,他拽着褲帶狠狠的把褲子往上提了提,裝腔作勢的說道:“老子先點個到,沒來的舉手,很好,沒人舉手,那就是都來了噻。你們給老子聽好了,這次我們是出來捉妖的,關于這個妖咋個捉法,你們有啥子想法?”

幾個船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劉子密便點着其中那個拖着鼻涕的說道:“你說說看,對,說的就是你,躲啥子躲,長着張通緝犯的臉就不要怨人家盯到看。”

拖鼻涕的船員用袖口狠狠擦了下鼻涕後說道:“報告局長,我家老漢兒(爸爸)講了,這個鬼最怕的就是大糞,不如我們一人挑一擔大糞上街,看見哪個不順眼迎面就給他一瓢!”

劉子密頭痛的一拍腦門說道:“我說你對這個社會是有啥子不滿的,咋個這種歪主意也想的出來?你不能普渡衆生,也不要禍害蒼生好不嘛!”

“那。。。那局長,我們該咋個辦嘛?”拖鼻涕的的小警齤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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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密訓斥道:“咋個辦?我說你們一個個是為了顯得高點才把腦殼帶上的嗎?動動腦子噻!你們想想這個鬼是啥子東西?那是槍打不爛,磚拍不死,像你說的啥子啥子潑大糞那更是不管用的,不然我們還拜啥子關二爺鐘馗做啥子,直接人人家裏供一坨大糞好了!”

一個小警齤察問道:“那要是這樣我們看見鬼豈不是只能跑了?”

子密說道:“我每次看到比我還瓜的人我真是心頭一暖哦,你咋個不想想,你跑得過鬼嗎?人家鬼都是飛起走的。所以我們看見鬼要跟他講道理,哦,告訴他這個随便出來吓人是不對的,懂噻?”

“。。。哦。”幾個小警齤察面面相觑了下勉強答道。

“大點聲!”劉子密高聲喝道。

“懂!”幾個小警齤察立刻提高嗓門吼道。

劉子密的臉上現出滿意的表情,這時一個小警齤察問道:“劉局長,聽說你不是見過鬼嗎?當時你是咋個跟那個鬼講道理的?”

劉子密說道:“講啥子道理,老子當時碰到的是個女鬼,這個女鬼是不講道理的,就跟女人一個樣,懂噻?這個女鬼剛開始還是個水靈靈的妹兒,而且一上來就調戲老子,但是被老子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後來她立刻就現出原形了,那個長的哦,就跟老子用左手畫出來的一樣,幸虧老子臨危不懼,硬是把她給制服了!”

幾個小警齤察聽了劉子密的英勇事跡立刻佩服的鼓起掌來,劉子密越發的洋洋得意了,一個小警齤察有點擔憂的問道:“那劉局長,那我們要是碰見這種講道理也不管用的女鬼出來調戲我們可咋個辦哦?”

“她敢調戲你,你就非禮她噻!”劉子密義正言辭的說道,“現在都啥子年代了,你們咋個一點流氓意識都沒的。”

幾個小警齤察立刻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劉子密揮了揮手說:“這個咋個辦你們都明白了噻,現在你們在船上分散開,注意下有沒的啥子異常情況,好了,解散!”

劉子密一聲令下幾個小警齤察立刻在甲板上各占一個角站好,而他自己晃晃悠悠的走進船艙到裏面找地方睡覺去了。

黃昏的南河上靜的吓人,殘陽把河水映的像血水一樣紅彤彤的,那個拖鼻涕的小警齤察站在船尾心裏不由有些慎的慌,他有些緊張的注視着河面,生怕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突然鑽出來。

這時他看見後面有一艘小船跟了上來,船上看不見撐船的人,這艘小船卻駛的飛快,他心裏正納悶着,這艘小船已經靠近了船尾,他看見船頭坐着個一身紅衣的長發女人,她擡起頭随意的瞟了一眼小警齤察,小警口察看見對方的臉,登時竟有一種魂不附體的感覺。小船擦着船尾輕快的駛走了,小警齤察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在甲板上追着那艘小船,其他幾個人看見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圍上去問道:“你咋個了?中邪了?”

小警齤察失神的站在船頭指着前面那艘小船結結巴巴的說道:“仙女。。。前面那艘船上有仙女。。。”

其他幾個人聽了他的話不由擠在一起好奇的看着前面那艘小船,一個大膽的高聲喊道:“美女!轉過來讓我們看一眼噻!”

前面小船上的女人聽見他的話還真的站了起來,幾個少年好奇的看着她的背影,急欲一睹芳容。紅衣女人緩緩的轉過了身來,她仰起頭面帶微笑的看着他們,剛才還嘻嘻哈哈的幾個小警齤察霎時間全都愣住了,他們睜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着那個紅衣女人精美絕倫的臉。

那艘小船漸漸駛入了九眼橋下第五個橋洞中,女人令人恍惚的臉孔慢慢隐入了陰影裏,小輪船也慢吞吞的逼近了那個橋洞,這時候幾個愣在那裏的小警齤察中的一個突然醒過神來,他焦急的呼叫着:“快!快!快下去轉舵!我們要進海眼了!”

其他幾個人聽見他的話這才如夢初醒,九眼橋下第五個橋洞是南河上的禁地,凡過此處的船沒有不翻的,而且事後連個殘骸都打撈不上來。幾個小警齤察顧不上思考那個女人的船為什麽安然進了橋洞,他們瘋狂的往船艙裏跑去。

劉子密被忙亂的腳步聲驚醒,他晃晃悠悠的走出船艙剛想問問是怎麽回事就跟一個小警齤察裝了個滿懷,劉子密險些被撞個四腳朝天,他勉強定住腳步破口大罵道:“瓜娃子!趕着投胎啊!”

小警齤察面如土色的說道:“局長,不好了!船要進海眼了!”

劉子密聽了他的話立刻清醒了過來,他把小警齤察往旁邊一推幾步走上船頭一看,果然小輪船正慢慢悠悠卻目标明确的向海眼裏駛去。劉子密轉過頭來吼道:“愣着做啥子!趕緊去轉舵!”

幾個小警齤察立刻慌張的鑽進了船艙裏,可不一會裏面就鑽出了一個人哭喪着臉說道:“劉局長,舵卡住了!”

劉子密一聽不由臉色也白了幾分,眼看小船就要駛進海眼,水流也變得湍急了起來,劉子密都能感受到小船已經開始颠簸了起來,這時他突然一眼看見甲板上那門小鋼炮,劉子密急中生智喊道:“快!快!開炮!”

原來這艘小輪船噸位小,每打一炮船身就會後退一大截,劉子密此時是想借助鋼炮的力量把小船退回來,幾個小警齤察立刻明白了劉子密的用意趕緊手忙腳亂的跑去開炮。一顆炮彈淩空打出去,小船果然往後倒退了一大截,船上的衆人剛松了一口氣,但這時船好像突然被一股力量拽着一樣飛速的像海眼駛去。橋洞中湍急的水流嘩嘩作響,小船劇烈的颠簸起來,橋洞中隐隐約約傳來一陣陣駭人的嚎叫聲。幾個小警齤察谙熟水性,紛紛跳船跑了,只把劉子密這個旱鴨子一個人晾在了甲板上,劉子密急的哇哇直叫:“你們不要丢下老子啊!”但幾個小警齤察早就自顧自的游遠了,劉子密驚慌的想,難道他今天注定要犧牲在這裏了?

小輪船劇烈颠簸着進了橋洞,恐怖的暗影一下子吞噬了劉子密,他聽到橋洞裏一片鬼哭狼嚎聲。太陽馬上要下山了,河面上平鋪着最後一絲血紅的光,劉子密看見橋洞的外面泊着一艘小船,船頭上站着一個絕色的女人,他認得她,那張臉只要見過一次就至死都不會忘記。劉子密瘋狂的沖她求救着:“救命啊!救命啊!”

可是小船上的女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她牽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那如花般美麗的笑容卻頃刻讓劉子密覺得徹骨的寒冷,他從她的笑裏讀到了死亡的味道。

這時一個大浪卷來把小輪船撕成了兩半,劉子密随着船身的殘骸墜入了水中,河水咕嘟咕嘟的灌入他的口中,他覺得自己喘不上起來,他驚恐的看到無數惡鬼在周圍咆哮盤旋着,他的耳朵裏卻一片寂靜什麽都聽不到,劉子密的腦子裏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念頭:他要死了。

泉鏡花微笑着看着那艘小輪船在橋洞裏漸漸的被惡鬼們拖入鬼怒川中,可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虎嘯,一只白虎從天而降沖入橋洞中,虎背上的人大喝一聲:“勾魂使者在此百無禁忌!”鬼怒川中原本亢奮的惡鬼立刻驚慌的潛入水中,羅百山一把拽起已經奄奄一息的劉子密呼嘯着飛出了橋洞,他把昏迷不醒的劉子密扔到岸上就騎着白虎轉身飛回了九眼橋上,羅百山跳下虎背站在橋欄上俯視着橋下的泉鏡花,南河上的江風把他的長衫吹得烈烈飄舞。

泉鏡花揚起臉對他微微一笑說道:“你終于來了,我找了你很久了。”

羅百山面色陰郁的看着他說:“幾日不見,你這條倭狗身上的妖氣竟變的這麽重。”

“倭狗?”泉鏡花聽了他的話朗聲笑起來,“不,你錯了,其實我連條狗都不如。”

羅百山聲音低沉的說道:“叫陰長生出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沒問題。”泉鏡花微微一笑撩開了船艙的簾子,他對着裏面柔聲說道:“來,出來,見見你的父親。”

片刻後陰長生從船艙裏走了出來,他腳腕上鎖着一根鐵腳鐐,頭深深的埋在胸前不看任何人。泉鏡花用手輕輕擡起他的下巴在他耳邊柔聲說道:“擡起頭來,讓你父親好好看看你。”

陰長生戰戰兢兢的擡起頭看着橋上的羅百山,他蒼白的臉上布滿細密的黑色紋路,一雙眼睛漆黑一團已經完全沒有眼白。羅百山看着他不由眯起了自己那一雙深陷的眼睛,他看出來陰長生的身體已經完全被五通占據,除非五通能醒來自願離開他的身體,否則任何人都不能解除他的附身。

泉鏡花對羅百山說道:“羅百山,你看,他多麽痛苦,現在只有你能救他,把你的令牌給我,讓那只五通活過來,然後他的痛苦就可以解除了,其實我也不想看他這麽痛苦。”

羅百山盯着他陰郁的說道:“你這種連畜生都不如的不配拿陰天子的令牌。”

“沒錯,我就是畜生都不如!我過的日子連畜生都不願過!”泉鏡花有些激動的對羅百山喊道,“羅百山,我能感受到你身上跟我一樣的氣息,你也好,我也好,陰長生也好,我們都是被正常人排斥的異類,我想過一天正常的日子的心情你懂得的對不對?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想把冥府的大門打開,然後看一眼這個五彩斑斓的世界!”

“可是你知不知道冥府被打開後惡鬼橫行人間的下場?”羅百山陰沉的說道。

“我不管!”泉鏡花偏執的大喊着,“別人可以毫無理由的折磨我淩口辱我,我僅僅想看一眼一個帶顏色的世界都不行嗎!”他的長發在夜風中飄舞,眼中閃着異樣的光,他看上去像瘋了一樣的激動。

羅百山盯着陰長生說道:“長生,你說,你打算怎麽辦?”

陰長生聽了他的話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仰起頭來瘋了一樣吼道:“你就給他吧! 你就給他算了!我受不了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放我回去讓我好好過我的日子去吧!你們的事情我統統不想管!”說罷他蹲□子崩潰般嚎啕大哭起來。

泉鏡花仰頭看着羅百山說道:“你聽見你兒子說什麽了,把你的令牌給我,讓我們結束這一切。”

羅百山低下頭沉吟着沒有說話,太陽終于完全落入了地平線下,茫茫黑暗籠罩住了整個成都,一輪圓圓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燦燦月華照的南河泛起了一層微光,空蕩蕩的南河上只有泉鏡花的小舟和站在橋欄上的羅百山。

“羅百山,你想好了麽?”小舟上的泉鏡花問道。

羅百山沒有回答他,突然他高瘦的身子一下翻下了橋欄向泉鏡花的小舟上俯沖下來,他的目光寒氣逼人,他伸出自己枯瘦的大手直直掐向陰長生的脖子。

泉鏡花立刻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麽了:他想殺死陰長生!情急之下,他一把拉着陰長生躲進了船艙裏,從船艙裏飛出一只惡鬼,那惡鬼張開血盆大口一口把小船咬成了兩截,羅百山落腳的船頭和船身分離開後開始漸漸下沉,這時那只白虎飛下來馱起了羅百山。

泉鏡花從船艙裏探出頭來不可思議的喊道:“羅百山你瘋了!你連自己的兒子都要殺!”

羅百山騎在白虎背上冷笑了一下說道:“生為陰差,死做冥吏,誰要是找閻王爺的不痛快,就全都要不得好死!”說罷他突然抽出身後背的大算盤向南河水劈去,如鏡的河水被他劈為了兩半,從河底飛出來一大群凄厲尖笑的蝙蝠,蝙蝠的翅膀上燃着綠色的鬼火,一大片河面都被映成了幽幽的綠色。蝙蝠飛盡後一把燃着鬼火的大刀從河底飛出,這便是地府裏的斬妖寶刀辟邪,羅百山抄起那把大刀就向泉鏡花的小船砍去。

泉鏡花微微眯起美麗的雙眼,他手一揮從船艙裏飛出了一只眼睛血紅的烏鴉,烏鴉突然暴起變成一只大天狗,泉鏡花跨上大天狗的脊背騰空而起。他伸手從半空中折下一段月光,那段月光竟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柄長劍,他揮起長劍就向羅百山迎去。

大刀和長劍猛地碰到一起,鬼火和月華在空中四處迸濺,兩個人都被震得向後退去。羅百山驚呼道:“你竟然能擋住地獄裏的辟邪刀!”

泉鏡花微微一笑說道:“我的力量從小就被封印起來,但是自從來到成都,我覺得我身體裏的能量一直都在不斷的醒來,現在你不一定是我的對手。把你的令牌給我,我不想殺跟我相似的人。”

“你休想!”羅百山大喝一聲舉起大刀再度劈下去,泉鏡花揮起長劍迎了上去。

陰長生獨自一個人躲在船艙裏,他緊緊的用手塞住自己的耳朵,鬼怒川裏惡鬼的嚎叫仿佛在召喚着他,他覺得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似乎要撕裂他的身體噴湧而出,他的口中驚恐的喃喃着:“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他倒在地上全身不停的痙攣着,一陣陣的翻着白眼,他全身上下都開始冒出黑煙來,他覺得一股邪惡的力量在不斷吞噬着他的心性,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毀滅和破壞。陰長生蒼白的臉孔開始漸漸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山魈一樣的五通淫邪的臉。終于他睜開自己血紅的眼睛,跳起來一把撕裂了船艙飛了出去。

五通鬼的嘶吼驚動了正在酣戰的羅百山和泉鏡花,泉鏡花對着五通大吼道:“殺了他!殺了他!拿到令牌!”五通卻并沒有聽從泉鏡花的命令,他緊握雙拳飄在半空中,人的痛苦和鬼的邪性在他臉上不斷交織閃現着,他仰頭起頭來高聲咆哮着,吼聲如雷鳴般震動着四周的空氣。

“快去殺了他啊!”泉鏡花高喊道,“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也不必給他留情面!快去!把令牌取來!”

羅百山眼神陰暗的與五通鬼那雙血紅色的小眼睛對望着,他暗暗握緊了手中的大刀,五通鬼憤怒的撕扯捶打着自己卻始終沒有撲上來,他們就這麽隔空對峙着。突然羅百山舉起手中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五通鬼沖過去,他身上迸發出讓人難以想象的力量,他周身都燃起綠色的火焰。泉鏡花頓感大事不妙,他揮起長劍想沖上去攔住羅百山,竟生生被羅百山身上的氣場震開,險些跌落進河裏,燃燒着綠焰的羅百山就像顆流星一樣向五通沖過去。

五通鬼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羅百山的舉動,他微微怔了下後,突然狂吼了一聲也向羅百山沖了過去,他舉起自己長滿黑色長毛的利爪直撲羅百山的心口,羅百山把大刀一橫擋在自己的胸前。五通的利爪要看就要碰到那把大刀,他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羅百山的眼睛,可就在這時羅百山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不可思議的微笑,他握着大刀的手突然松開了,五通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可這時他已經來不及收回自己的手了。燃着綠焰的大刀墜入了江裏,濺起一小片綠色的水花,于此同時五通的利爪插入了羅百山的胸口裏。

五通鬼推着羅百山落在了九眼橋上,噴湧而出的鮮血粘滿了他的手臂,那只長滿黑毛的手臂漸漸變了陰長生蒼白纖細的胳膊,那只五通又變回了陰長生,他身上的長衫都被冷汗濕透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手插在人血肉裏的感覺,他甚至能感覺到羅百山的心髒就在自己的手中怦怦跳動着。

陰長生驚魂未定的看着羅百山顫抖着問道:“你為啥子不躲?”

羅百山嘴裏噴出一大口鮮血,他看着陰長生沒有回答,嘴角上還挂着那一絲不可思議的微笑。

陰長生的眼圈突然就紅了,眼淚不受控制的從他的眼眶裏湧出,他憤怒的喊道:“你為啥子不躲!你已經害了我一輩子了,你臨死還要讓我背上個殺親爹的罪名!”

羅百山微微笑了下吃力的說道:“你用不着自責,我沒有養過你,我不配讓你叫聲爹,你就當自己是陰雲宗的親兒子,我知道自己欠你太多了,這下我還清了。”

“你就這麽死了我怎麽辦!我以後還有啥子臉面活下去!”陰長生流着淚瘋狂的喊着,“我恨你!我恨你!”

羅百山聲音微弱的說道:“長生,我一直都沒認清自己到底算是個什麽東西,我取了那麽多人的性命,我以為自己真的是惡鬼,可我忘了,其實我也不過是個人,我也逃不過人的七情六欲,可我一直都沒明白這一點,所以我這一輩子都活的很失敗。”羅百山擡起頭來看着陰長生留給了他最後一句話:“長生,千萬不要像我這樣活。”說罷他的身子一軟漸漸倒了下去,陰長生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從羅百山的身體裏抽了出來。

這時天空西邊的一片明星突然發出比月亮都耀眼的光芒,那簇光芒化為一條光帶直射羅百山的屍體,羅百山的屍體裏飄出一縷有些模糊不清的游魂,那縷游魂看上去似乎是二十歲時的羅百山,他高鼻深目的臉上充滿帶着異域風情的英俊,他仰起頭看着西天上那片明星,從那簇光裏一個峨冠廣袖手持卷軸的人走了下來,他衣袂翩翩步履輕盈渾身洋溢着一股仙氣,他在半空中展開卷軸高聲念道:“中天紫微大帝請白虎星君歸位!”

橋上的白虎長嘯一聲蹿到了那仙人身邊,仙人舉起手中卷軸對羅百山說道:“白虎星君速來領命!”

可是羅百山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對着天上的仙人微微笑了下說:“我不回去。”說罷他轉過身向九眼橋的橋頭走去,在那裏一個紅衣的新娘正微笑着等待着他。羅百山走到那新娘面前牽起她的纖纖小手,微笑着說道:“珍珍,這回我再也不跑了。”裴珍珍開心的點了點頭把頭枕在他的胸前,他們幸福的擁抱在一起。

天上的仙人厲聲喝道:“白虎星君!你若違抗紫微大帝聖命将被除去仙名灰飛煙滅,速速跟我回去!”

羅百山沒有理會那個仙人,他捧起裴珍珍纖小的臉蛋,低下頭看着她說:“珍珍,你準備好跟我一起走了麽?”裴珍珍笑着點了點頭說:“你去哪裏我都跟着你。”他們相視一笑後握緊彼此的手毫無畏懼的站在那裏,羅百山對着仙人微微颔首道:“有勞使者了。”

仙人手一揮,那只白虎立刻長嘯一聲向羅百山和裴珍珍撲來,陰長生失聲驚呼道:“不要啊!”但是已經晚了,羅百山和裴珍珍的游魂被碩大的白虎一口咬成了兩半,他們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在了空氣裏。白虎長嘯一聲回到了仙人身邊,那個仙人帶着白虎沿着那條光帶回到了天空上,那道耀眼的光帶漸漸消失不見了,西天上的那片明星也漸漸暗淡了下去,九眼橋上只剩下了陰長生和羅百山那躺在血泊中的屍體。

泉鏡花騎着大天狗飛到了九眼橋上,他跳下天狗的背,蹲□子想剖開羅百山的胸口,陰長生沖上去攔着他喊道:“你就放過他吧!他都死了!”

泉鏡花不耐煩的一把把陰長生推開,陰長生向後一個踉跄倒在了地上,泉鏡花把手伸進羅百山的胸口裏把他的心髒掏了出來,那顆還帶着熱氣的心髒在他的手裏化成了一個小令牌,令牌上寫着四個燙金的大字:無拘幽冥。泉鏡花轉過身去以令牌指着陰長生興奮的說道:“醒過來吧!”

陰長生只覺得體內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一股股熱氣直沖他的天靈蓋,他慘叫着在地上翻滾着,他只覺得似乎有人要從他的頭頂剝開他的皮,把他整個人從他的皮囊裏抽出去,終于他迸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後昏了過去。從他的身體裏冒出一股股黑煙,黑煙彙聚起來變成了一只形似山魈的五通,雖然他的身形看上去還有些模糊,但好歹已經有了自己的身子,不用再依附在陰長生身上了,陰長生皮膚上那些黑色的細紋也消失不見了。

泉鏡花滿意的看着眼前的五通,他興奮的張開雙臂說道:“去吧,去把另一個令牌也找出來!”五通鬼一聲嘶吼便化作了一團旋風向遠處卷去。

此時就在南河岸邊,劉子密大氣不敢喘的躲在一棵大柳樹後面,也多虧他命大,他被羅百山扔到岸上沒多久就自己醒了過來,剛好看到了發生在南河上的這離奇的一幕。劉子密魂不附體的想着,這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難不成自己已經死了?

此時的梁九鳳正躺在無常廟的幹草上輾轉難眠,她努力合上眼睛想盡早入睡,但肚子卻餓的咕咕直叫。她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幹脆一翻身坐了起來,梁九鳳扁着嘴想,她就知道那個羅大算盤不可信,說好晚上讓小鬼給她送吃的來,怎麽今天還不來,她都餓了一整天了。

梁九鳳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幹草上,她有些心疼的摩挲着自己的身上髒兮兮的嫁衣,她心想,這衣服都髒成這樣了,等程濤回來她可穿什麽嫁給他呀。可是程濤怎麽還不回來,他不是說就一點公務嗎?難不成他在重慶碰上什麽麻煩了?想到這裏梁九鳳沒來由的心慌起來,她趕緊暗自呸了幾口,懊惱的想自己瞎想什麽呢,沒事幹怎麽咒上程濤了。

這時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風,沒膝的草葉被吹的沙沙作響,梁九鳳站起身來走到無常廟門口向外張望着,她想着是不是羅百山來了。可是梁九鳳并沒有看見羅百山和那只大白虎,她只看到一股黑色的旋風迅速向自己卷來,在那團旋風的中央,她隐隐約約看到了一張五通的臉。

梁九鳳驚呼了一聲趕緊關上了廟門,她靠在門上用自己的身子緊緊的抵住木頭門。外面飛沙走石的聲音越來越大,一陣狂風突然把廟頂整個掀開了。梁九鳳驚恐的擡起頭來,只見五通那張可怖的臉正獰笑着俯視着她。那股黑旋風直向她卷來,梁九鳳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氣像自己襲來,就在那股旋風逼近她的時候,她渾身鮮紅的嫁衣突然像失血般變成了慘白色,黑風裹挾住一身白衣的梁九鳳,卷着她飛出了小廟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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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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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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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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