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虎
兵荒馬亂的一夜
“姐姐,我不走。”
“快走,不然我們都走不了,你走了還能想辦法來救我。”
把安瑤和陰詠送出去之後,司晨雖然僅憑體術也能和那兩個胖瘦護法戰個平手。但她心知不可能與妹妹全身而退,就想盡辦法把他們拖住,讓司夜出去和安瑤彙合。
司晨并不認為,大小姐應該來救她,因為她送主人脫離險境,本就是理所當然。
把司夜哄走後,司晨勉力支撐了一會兒。但是她沒有佩劍,輕易就被那個宮秋近了身。
他随手一拍,司晨就渾身酥麻,洩了力。
司晨知道,自己是被宮秋下了蠱。
他們把她關在隔壁的房間裏,封掉了她的眼睛和耳朵。司晨渾身被緊縛着,半點都不能移動,綁她的繩子是捆仙鎖,他們根本不怕她能逃走。
黑暗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幾年前,她和妹妹游歷江湖,曾經和星淵教的人打過交道。
“這些人可以通過一些細小的動作,在你身上下蠱,一開始意識不到,但越到後面,症狀就會越明顯。”
那位老者邊這麽說,邊撫須笑道:“比如我現在就在你身上下了一種蠱,幾個時辰內,你就會修為盡失。”
司晨那時候遠遠沒有現在這麽成熟,她一聽老者這麽說,立刻緊張起來,求他幫她解蠱。
老者哈哈一笑:“其實我是騙你的,你個小姑娘,這麽沒個成算,以後怎麽在江湖立足?”
司晨被他這麽一番戲弄,轉身要走。
老者連忙跑過來攔住她:“別生氣別生氣,我就是逗你玩玩的嘛,別和我一般見識。”
司夜氣呼呼地說:“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給我姐姐下蠱了,我們要走了。”
“別別別,你聽我說,別人給你下蠱,必須得跟你有身體接觸才行,我又沒挨到你,沒事的。”他看起來年紀不小,卻還像個孩子,非要纏着司晨司夜帶他禦劍飛行。“我們這裏沒有會禦劍的,你們就帶我飛一飛,就一會兒。”
那幾天,司晨司夜每帶他飛一次,他就把自己的法寶拿出來給她們看,說是只要他的寶物都給她們見過了,就放她們走,到時候她們可以選一件法寶,作為紀念。
每一次,他都拿出更新鮮有趣的玩意,所以司晨司夜足足在那裏逗留了半個月。
最後她們挑中的,是那個老者最後拿出來的東西。
大概他也黔驢技窮了,才會把這個拿出來充數——那是一條蠱蟲,極紅極細,看起來有點像血絲,但是它的确在蠕動。據老者的話說,這條蟲子叫绛災,是萬蠱之首。
“是說它最厲害?它有什麽效果?”司夜問。
老者得意地答:“它沒啥效果,只是所有蠱蟲都鬥不過它,如果有人給你下蠱,不管是什麽蠱,只要吃了它,就能萬事大吉。”
“噫,真惡心。”司夜吐舌。
“你們确定要這個?”老者不死心地問。
司晨點了點頭。
“你們要這個有什麽用,反正我又沒有給你們下蠱,你們是不相信我?”老者怒道。
司夜不耐煩了:“你不是說挑什麽都行嗎,怎麽這個就不行了,騙子!”
帶着這個小盒子離開之後,司夜邊走邊問:“姐,你真要吃這個?”
“我不吃,太惡心了。”司晨說。“我就是怕他會在最後關頭耍什麽手段,強行讓咱們留下來。只要有了這個,他就算想給我下蠱,也沒用。”
她們離開之後幾天,司晨突發高燒,那時候她們懷疑是那老頭在司晨身上下了蠱,連忙把绛災吞了下去,可是之後也沒有好轉,才去藥鋪抓了藥,喝了幾天,燒退了下去。
直到現在司晨也不清楚,那次高燒,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之後,司晨身上就起了變化。
她總覺得血液中有什麽東西在竄動,不用說也知道,一定是那條绛災。
之後她們回去找那個老者,可是他已經不在那個茅草屋裏了。
兩人為了這個,求遍了苗醫,最終有人告訴她,只要她走出苗疆,這條蟲就會冬眠。
可是現在,司晨又能感受到了。
人被堵上耳朵之後,就能聽到自己身體裏的聲音。血液流動的聲音,心髒跳動的聲音,呼吸時肺充氣的聲音。
司晨聽到了那條绛災。
它像是被什麽東西喚醒一樣,穿梭在她的血管裏,速度極快,像是一支箭。
司夜突出重圍之後,閉上眼思考了一下,拼盡全力朝南邊沖去。
南邊是夏陽崖,大小姐一定會去那裏找人。
她們姐妹從小就跟施安瑤生活在一處,她很了解,如果是以前的大小姐,也許會保證了自己的安全後再想辦法傳書,讓月華山的人來救姐姐。
可司夜知道,最近大小姐變了。
她會從拐子手裏救萍水相逢的陰詠,會在發生火災後指揮若定,會想辦法追查喻家的家賊。
這樣多管閑事的大小姐,實在是又愚蠢又不自量力。
可是——
司夜擡起袖子,擦了擦腮邊的淚水。
就是這樣的大小姐,才值得我和姐姐,拼盡性命去保護啊!
姐姐,你要再相信大小姐一點。
我一定會和大小姐一起來救你的。
此時已是午夜,明月高懸。
司晨被绛災折磨得抱住了腿,司夜邊哭邊往夏陽崖趕,而安瑤——
“你找到那個喻青了?!”喻悅看着門前氣喘籲籲的兩人,沉吟了一下,回身取了外衫,直接趕去了父母的小院。
“他們會幫我們嗎?”陰詠問。
安瑤緩緩坐到院子裏的石凳上,心神不寧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過了好一會,喻悅才慢吞吞地返回了小院。她很不理解,喻青已經做出這種惡行,父親居然還要包庇他。
照水傳完話,還勸解她道:“大小姐,家主說得沒錯,這麽深更半夜的,我們喻府現在又是一片狼藉,哪有時間去救別人家的侍女?至于喻青,他一個小孩,等我們養精蓄銳,捉他又有何難呢!”
喻悅并不信父親的托辭,可是既然他不願意出手,她一個做女兒的,也不能違逆。
見喻悅一臉愁容,安瑤心裏一沉,迎上去用詢問的眼光盯着她。
“瑤瑤,你不要急。”喻悅眼神躲閃,反過來安撫她。“我爹說要聯系一下其他家族的人,因為這涉及到星淵教,此教和我四大家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怎麽可能?
安瑤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個結果。
她抓着頭發坐到石凳上,心亂如麻。如果夏陽崖不願意幫忙,靠自己和陰詠是不可能救出司晨司夜的。
不是的。
安瑤突然反應過來了。
她之前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是有尊卑之分的。
若是今夜被抓的是施安瑤,喻曲海當然不敢怠慢——她可是施飛龍的嫡女。
但是司晨就不行。
她是侍女,是下人,是随時可以替主人去死的狗。如果連喻悅也覺得家主的處理無可厚非,可想而知,司晨司夜在他們眼裏,是個可以犧牲探路的小卒罷了。
喻曲海不會因為兩個別人家的侍女,與星淵教結仇。
如果是原主施安瑤,也一定不會在半夜砸開別的世家的門,求他們救自己的侍女。
可是她做不到。
是她的錯誤估計,才讓司晨司夜身處這麽危險的境地,她怎麽可能這麽心安理得地說一句“是嗎,那就睡醒再說吧”,然後再慢悠悠地從長計議呢?
“你說了那麽多,不就是準備見死不救麽?”陰詠轉身拉住安瑤的手:“不必求別人,我們自己也救得出她們!”
安瑤愣住了。
她轉頭去看陰詠,陰詠也歪着頭看她。
陰詠身上有種近乎無邪的善惡觀,她出身本就孤苦,看人沒有門派等級之分,在這一點上,她和安瑤是一樣的。
安瑤點點頭,如果喻家不願搭救,她也不能勉強。
見兩人真的要走,喻悅也臉上發燒,咬咬牙說:“算了,我爹不去,我跟你們去,我還欠司晨姐姐一個人情。”
喻悅雖然從小受這種門第等級教育的熏陶,但想起當初她們幫自己家救火的景象,也覺得父親的回應過于死板,咬咬牙道:“瑤瑤,對不起,我,我沒有說服我爹,我會跟你們一起去的,我去偷白虎,好不好,就算我打不過那個教主,白虎可是很厲害的……”
“白虎?”陰詠問。
喻悅慌忙點點頭。
夏陽崖山門邊立的标志就是白虎,安瑤一直以為喻家只是有個雕像,結果随着喻悅打開石門,安瑤看到那只真實而巨大的白虎後,還是被吓了一跳。
它正在安睡,巨大的身軀是普通老虎的幾十倍大小,白色的底色上有黑色的斑紋,趴在那裏簡直是座小山。安瑤遠遠就聽到它的呼嚕聲,非常有威懾力,讓人幾乎不敢往前再踏一步。
喻悅囑咐她們別出聲,自己跑過去拉開閘門。
但白虎似乎對被她喊醒這件事頗為不快,看她在自己身前生拉硬拽,還用爪子輕輕推了她一下。
喻悅急得都快哭了,白虎還是一動不動。
“姐,你那樣,白虎是不會理你的。”石門外面突然傳出一個低低的聲音。
三人轉過身去看,居然是喻歡和司夜。
喻歡走進來,手裏拖着一只小鹿,猛地甩到白虎面前。那只小鹿對于白虎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但它倒是很給面子地起身,把死鹿吞了下去。
接着,它舔了舔嘴,踏出了籠子。
安瑤這才發現,自己剛才覺得它像小山的想法多麽可笑。
這根本不是山,這是移動的殺戮機器。
白虎吃掉小鹿後,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味,與剛進來的時候已經截然不同。
安瑤可以輕易聽到它身體裏巨大的靈力洶湧澎湃的聲音,這表明,這只白虎,絕對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更強,而且強出不止百倍。而在這麽大的體型壓制下,人類,會喚醒自己原始的恐懼,就算白虎什麽都不做,安瑤都想直接下跪了。
也許,值得一試。
宮秋擅長的是下蠱,只要不正面迎敵,智取未必就沒有勝算。
經過一番謀算後,衆人騎着白虎,飛速地朝花梨鎮疾馳而去。
另一邊——
“教主大人,那個女的好像蠱毒已經發作了,等一會兒,我們就能從她嘴裏撬出情報了。”瘦麻杆搓着手說。“她和小丫頭在一起處了那麽長時間,說不定知道她手裏到底有沒有那個東西!”
宮秋打了個哈欠說:“不急,也許等會陰詠就會自己找上門來了。”
“她會來救這個女人?為什麽?”喻青問。“她就是個下人。”
“陰詠就是這麽一個人,所以當時才會輸給我。”宮秋似乎覺得很好笑,不由得掩面笑了一陣。“她就像個大傻子一樣,對當時還是下等教衆的我起了憐惜之心,最後把自己給栽了。”
“教主英明。”喻青一臉贊嘆。“該利用的一定要利用,不然就會被別人捷足先登。”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完全是發自內心,瘦麻杆對他這副谄媚樣子面露鄙夷,但也不敢在教主面前開口嘲諷。
宮秋剛要再說幾句,突然,外面的月色似乎被什麽東西擋住了,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
胖頭魚走到房門,趴到欄杆上伸頭去看,站在客棧一樓大堂正中心的,是一只巨大的白老虎。
他最後看見的,是那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作者有話要說:
白虎是成年的靈獸,非常強。
但性格很差,像貓一樣不喜歡動。
想讓它捉老鼠,還得給它小魚幹。
最新評論:
【轉換場景時建議可以加分割線-----】
【更擊掌贊嘆,此文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傾慕之心。】
【好看,作者君加油,不像新人寫的,感覺寫的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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