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玄武 (1)
你還真是不設防
半個時辰前, 在外界虛空鏡前觀察的衆人喧嘩起來。
他們都是護送自家主子來參加試煉的同門或家仆,本來看着自家主子在裏面表現優異,還很有些得意的, 結果坍塌一來, 虛空鏡就失去了效用,他們站在鏡子前, 只看到了自己的老臉。
“這鏡子怎麽回事,什麽都看不到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都死了嗎?”
“噓!你們小聲點, 施安瑤的手下可是殺人不眨眼,正看着你們吶!”
司夜一把拉住正氣沖沖要過去打一架的陰詠, 道:“他只不過口無遮攔,你別過去惹事。”
陰詠遠遠地朝那幾個人揮了揮自己的粉拳:“這下虛空鏡壞了,怎麽辦,施安瑤不會真死了吧?”
司晨喃喃道:“大小姐不會有事的。”
他們本來只是睡醒順便過來觀戰的, 剛看了一會兒,就看到這件事, 司晨這句話,與其說是回答陰詠, 倒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正躊躇間,秘境入口處傳送出了幾名少年。
司夜擡頭去看, 竟然有喻歡。
喻歡也看到了他們,走過來說:“你們在這裏啊。”
“你沒事嗎?我在虛空鏡上看到你們被埋在山洞裏了。”司晨問。
喻歡搖搖頭:“這一關只要有一人淘汰, 結界就會解開,我被石頭砸中就傳送出來了, 姐姐應該已經脫身了。”
司夜道:“那就好……不過, 大小姐她……”
喻歡問:“安瑤姐怎麽了?”
司晨說:“她從懸崖上掉下來了, 現在生死未蔔。”
喻歡“啊”了一聲, 心中一下揪緊了。
“阿瑤不會有事的。我已經讓他們盡快把秘境的門打開,只要我們能進去……”獨孤絮走過來安慰道,但是後半句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就算進去,阿瑤也早就死了。
她搖搖頭,把自己腦子裏的胡思亂想甩出去,紅着眼道:“阿瑤吉人自有天相。”
陰詠見獨孤絮說了幾句都說不出什麽切實的辦法,走上前去質問:“你們獨孤家不是說秘境是絕對安全的嗎?為什麽會突然塌了?”
她個子比獨孤絮要小一個半頭,此時踮着腳威脅別人的樣子實在有些可笑,可附近的幾個人誰也笑不出。
司晨走過去把陰詠拉開,皺眉道:“獨孤小姐,秘境裏如今剩下的全是世家裏的佼佼者,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但獨孤家畢竟負責秘境的建造,他們如今生死不明,現在別的家主還不知道消息,一旦知道了,你可想好如何應對了?”
獨孤絮也心亂如麻,剛才她只顧着擔心安瑤,此時被司晨這麽一提醒,就知道這事的嚴重性。
她看向自己父親獨孤滿。
獨孤滿已經六十多歲,此時他正指揮弟子修複虛空鏡,想辦法把秘境的入口打開,只要大隊人馬能夠進去,或者還可補救一二。
但是這秘境只要開始,就只有出沒有進,獨孤家為了防止作弊,甚至專門加強了這方面的防守,此時想要破壞他們設下的結界,豈是一個難字,根本就是不可能。
因為這個結界的陣眼,其實是在裏面。
只要裏面不淘汰到最後一人,秘境是絕對不會打開的。
獨孤絮走過去對父親說:“不如由我來試試。”
她練的術法,有一種專門用來傳送的,此時衆人束手無策,她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獨孤絮抽出劍來,沾了朱砂,在秘境入口處寫了兩道巨符出來。這符閃了一下,突然融入結界,消失了。
獨孤絮也不知這是成了還是不成,剛要再試一次,就聽到站在她身後的陰詠叫了一聲:“怎麽了,我怎麽變透明了?!”
司晨連忙去抓她,但是已經遲了,她原地消失在衆人眼前,化作光束傳送進了秘境。
陰詠毫無防備,被這麽一傳送,從半空落了下來整個人都栽到了水裏。她拼命把自己從河裏□□,深吸了一口氣,左右甩甩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隔這麽遠你甩我一臉水。”一個熟悉的聲音悠悠響起。
陰詠撥開自己臉上的濕發,大為驚喜:“施安瑤,你在這兒!你沒死!”
“別咒我,要不是朱雀救了我,我可真就死了。”安瑤趟着水走過來拉她的手,等回到岸邊,安瑤回身剛要問陰詠怎麽在這兒,就突然呆住,流出了鼻血。
她渾然不覺,陰詠疑惑道:“你砸到鼻子了?”
安瑤被她一提醒,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如此誠實。連忙背過去擡袖去擦鼻血,心裏暗罵自己沒出息。
剛才她跑過去救陰詠的時候沒發現,等出了水,就發現陰詠身上的白衣被水浸透,隐約透出她裏面的身體來。
陰詠平時不穿裏衣,顯得毫無防備,一浸水,白皙無暇的身子在紗絲下,顯得朦胧又清晰,雖然沒什麽料,但安瑤還是被刺激到了。
擦完鼻血,安瑤回身剛要問她怎麽會進秘境來,就見陰詠已經把全身濕透的衣服脫了下來攤在大石上,自己用了一條腰帶要遮不遮地擋住了下半身,正在地上找柴火生火。
“你!你幹嘛啊!你怎麽什麽都不穿!”安瑤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燙得吓人,趕忙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過去要給她披上。
陰詠看她臉色爆紅:“啊?濕透了必須得烤幹啊!”
安瑤沒打算聽她狡辯,把自己外衣仔細把她渾身纏好,幹巴巴說:“你真是不設防,我可是會有感覺的……”
陰詠楞楞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突然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樣,羞紅了臉。
兩人紅了臉無言了半天,陰詠才說:“那你還一直盯着我看,哼。”
“你是誰?”朱雀抱着一捆柴火遠遠從樹林裏跑出來,見陰詠是個生臉,立刻氣鼓鼓地用嘴去啄她,啄了幾下才發現人形的自己沒有喙,有點尴尬地回身抱住了安瑤的腿:“主人是吾的!你不準搶走她!”
“這是……?”陰詠看着這個大大眼睛一臉無辜的小女孩,她從哪兒跑出來的?
安瑤摸了下小女孩的頭,說:“這是朱雀,是她救了我。”
陰詠比劃了一下:“它,朱雀不是一只鳥嗎?”
“我也不懂。”安瑤也看了看朱雀,疑惑:“她救我的時候是只大鳥來着,後來突然變成小女孩了。”
“吾是最厲害的靈獸!”朱雀不滿道。“吾生來就能化形,這是很厲害的能力!”
“厲害嗎?”陰詠問。
“大概吧……”安瑤答。
說實話,安瑤不知道化形是什麽厲害的能力,不過挺便利的。
她現在這個樣子,不過四五歲孩童的模樣,頭發泛着淡淡的紅色和金色,粉團一般可愛,就算吃醋起來的樣子,也絲毫不影響她的嬌憨。只是她這個樣子,沒有一點靈獸的威懾力,頂多只吸引着別人想把她抱在懷裏揉搓一頓罷了。
朱雀被安瑤揉了一通頭發,本來一臉享受,但是她半眯着眼看到陰詠,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指着陰詠問:“你是誰,為何穿着吾主人的衣服!”
陰詠錯愕道:“這是施安瑤非要給我穿的!”
朱雀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她才抱着安瑤的裙子擦了擦淚,才說:“吾懂了,主人要求偶了,她把尾羽摘給你,要和你生蛋……”
安瑤立馬按住她的嘴:“乖朱雀,你快閉上你的小嘴吧。”
然後生硬地轉了個話題:“對了,你怎麽進了秘境?”
陰詠把火生起來烤衣服,皺眉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被拉進來了……要是能想辦法通知司晨司夜就好了,她們還在外面為你擔心呢。”
安瑤嘆口氣:“現在只能先想辦法從這裏出去再說。”
安瑤看了看天空,虛空鏡已經不見了,變成了真實的天空——這說明秘境的結界已經破了,她們現在身處的,應該是真實的清石島。想從清石島出去并不難,但在沒有找到陣眼之前,就算跨過河去,恐怕也有結界擋着。
但如今整個結界已經亂七八糟,那陣眼不知道還在不在。
安瑤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朱雀就突然道:“有人來了!”
安瑤靜下來聽了聽,果然遠遠聽到很多人的腳步聲,馬上就要轉過拐角,朝這邊過來了。
她看了一眼穿成粽子一樣的陰詠,突然覺得陰詠這樣子應該會被別人誤會,立馬撿起地上的衣服催陰詠趕緊躲起來。
陰詠也知道自己的樣子不好在人前顯露,踢了一腳水撲滅了火,但這附近也沒什麽藏身之處,除了身後的絕壁就是面前的大河。
陰詠只好把隐身絲扯出來披在身上。三人慢慢往絕壁下面的陰影移動過去。
“宴羽仙子,我們就這麽走下去不是辦法,得找出口。”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跟宴羽并排走在前面,身後是十幾個尚未被出局的鳳毛麟角。這少年身形高挑,面容俊朗,衆人隐隐以他為首。
這個人,如果安瑤沒猜錯,應該就是在書中出現過的那個,被宴羽連累出局的大師兄,闕鹿。他是闕家的獨子,一直仰慕宴羽,原書裏雖然被宴羽出局,但并不怨怼,可以說是相當戀愛腦了。
果然,宴羽停下步子很親和地說:“闕鹿師弟,我也想早點從這兒出去,可是小師妹的屍體還沒找到,我們就這麽回去,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原來她以為自己死了。
安瑤轉念一想,也是,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任誰都會認為她死無全屍的。
她旁邊的闕鹿很吃這一套,立刻奉承道:“宴羽師姐不愧是俠之大者,總是能顧全大局,大公無私,師弟很是佩服。”剛才宴羽喊了他師弟,他就很會察言觀色,把仙子改成了師姐。
身後的十幾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宴羽師姐實在義薄雲天!”
“又是施安瑤!宴羽仙子,你對她未免太寬容了!她對你……”後面一個路人臉的少年紅了臉,似乎他也不好意思說安瑤做出過什麽事,含糊不清地說:“後來又跑去攪了你的喜宴,咱們現在都愁的自身難保,你還想着幫她收屍。我看大可不必!”
“劉毅說得對,她施安瑤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
"要我說,所謂天道好輪回,惡人有惡報嘛!"
這十幾個人都以宴羽和闕鹿為馬首是瞻,此時叽叽喳喳說起來,吵得安瑤都頭疼。
她低頭去看陰詠,陰詠撇了撇嘴,似乎很不以為然。
安瑤心裏的那點焦躁突然一掃而空。
——只要陰詠還站在我這邊,其他人怎麽想,又有什麽所謂?
“你們少說兩句吧!”一個穿鵝黃裙子的少女站出來說道。“安瑤師姐已經不在世了,你們……你們怎麽能這麽說她?”
安瑤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願意替自己說話,定睛去看,這少女很是眼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同門。
她這麽一開口,那幾個起哄的都悻悻道:“她都死了,你還為她說話,不知對你有何好處?怎麽施家主還能把月華山家主的位置傳給你麽?”
那少女一腔正義,被這麽一噎,眼眶裏立刻流下淚來,本想反擊,可越急就越說不出句子,只好默默飲泣。
“夠了!”有個人本來一直隐在衆人身後,此時站出來說道:“瑤瑤就算有錯,也罪不至死吧,你們最好口下留德,不然惹急了我,我讓你們在這兒給她陪葬!”
安瑤嘿然:“喻悅也還在,總算有個親人了。”
喻悅紅着一雙眼,聲音已經嘶啞,想必是從宴羽那兒聽說安瑤墜崖的消息,已經哭過一場了,她用詞極狠,那些本來還想口出不遜的路人們像突然失去了語言能力,安靜如雞。
喻悅惡狠狠地盯着他們掃視了一圈,最後定在宴羽臉上,有些苦澀道:“宴羽仙子,你身負衆望,現在就去找出口吧,不要再拖延下去,讓瑤瑤招人嫉恨了。”
宴羽走上前去:“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在故意拖延嗎?”
喻悅撤開幾步,道:“瑤瑤是從這上面掉下來的,我遲早會找到她的屍骨。人各有志,他們想出去,非常情有可原,我想找,也不會強迫他們随我一起。”
宴羽還想說什麽,突然有人叫道:“這邊有火堆!”
安瑤心一沉,才發現剛才雖然把火堆熄了,但火柴還在。
喻悅跑過去一看,就發現擺放火柴的方式正如安瑤平時擺的,亂七八糟沒個章法。引火的火折子是苗疆人專用的那種紅燭,趕路時她見過幾次這種火折子,看來陰詠也到了秘境裏,但她沒有聲張,只是擡眼看看四周,扯起嘴笑了笑。
果然沒死。
而且就在附近。
她放下心來,一下子心中的郁結都解開了,扭身對衆人道:“瑤瑤沒死,你們不必為她收屍了。”
宴羽環視了一圈四周:“你說她沒死?不可能!她沒了佩劍,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麽可能不死?”
“我說沒死就是沒死!”喻悅懶得跟她解釋。“你們快走吧,別賴在這兒耽誤我們久別重逢!”
那幾個世家子弟也不想惹喻悅,立刻催促道:“宴羽仙子,不用管施安瑤了,你不是說過了這條河,就能到清石鎮嗎?”
他們說的這條河,就是陰詠之前掉進去的河。說是河,其實非常寬闊,目之所及根本看不到對岸。
宴羽猶豫了一下,說:“好,既然有人不願意領情,我也不自尋煩惱了,我們禦劍渡河吧。”
她抽出劍來,是一把極其鋒利,劍光燦爛的名劍,當下就有人狗腿子一樣贊道:“驚鸾劍果然是好劍!”
驚鸾,就是宴羽的佩劍。
宴羽對他們的奉承不置可否,只是臉上露出一絲得色:“這河雖然寬點,不過諸位都是重重考驗下脫穎而出的勝者,過去應該不難吧?”
衆人哄笑道:“這有何難,不就是禦劍麽?”
宴羽點點頭,首先踏劍升起,由她帶領,後面的人也都一一拔劍,一時間空中浮滿了各種顏色的衣衫,煞是好看。最後衆人都飛遠了,只有剛才那個為安瑤說話的少女,蹲下去抽泣起來。
喻悅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你哭什麽,怎麽不走?”
少女淚眼朦胧地擡起頭來,哭道:“我走不了啦!我的劍丢了……”
喻悅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笑道:“怎麽就走不了了,等會我帶你就是,你叫什麽名字,誰家的弟子?”
少女連聲道謝:“我叫小寧,是月華山的弟子,這次來這裏,本來就是受了師尊之托,想助安瑤師姐一臂之力的,只是安瑤師姐她已經……”說到這裏,她又開始抹眼淚。
喻悅不知道這世上居然有這麽能哭的女孩子,剛要柔聲安慰幾句,就聽到清石河的方向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兩人不約而同往水上看去。
只見遠遠禦劍飛行在空中的十幾個世家子弟,被突然激起的巨大水花掀翻,紛紛驚叫着落入水中。那河面就像開鍋似的,瘋狂震蕩着,翻湧着,波紋甚至傳到這裏的岸邊,而漩渦的中心,卧着一只巨大的靈獸,那靈獸遠遠看去通體漆黑,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正在吸食着水中的人。
安瑤遠遠看着,突然說:“不好。”
清石島位處北方,五行屬水,本就是玄武的生發之地,這些年,獨孤家也一直在盡心盡力培育玄武,但成效甚微。他們家只有一個作為衆多玄武之母的老玄武,還算是他家的鎮族之寶,就生活在這條河裏。
具體方位誰都不知道,它游離在河裏,主要負責看守秘境,不讓外人進入,有時候也打點野食,吃點魚蝦,是真真正正的食肉動物。但它年歲漸長,聽說近幾年已經只能吃點獨孤家給它專門配置的靈食,不吃魚了。
但是現在,它居然突然活動起來,想把浮在水面上的人都拆吃入腹。
要知道,以它的體型,這十幾個人也就塞塞牙縫,所以只有一種可能。
“玄武發狂了。”安瑤把隐身絲掀開,對陰詠和朱雀說:“我們得過去救人。”
喻悅聽到她的聲音,轉頭驚道:“你果然沒死!害我還為你哭了一場,怎麽剛才不出來!”
安瑤沒有時間跟她解釋,站到朱雀身上,對喻悅和那名叫小寧的少女伸出手:“快上來。”
小寧吓了一跳,認出有這麽漂亮的羽毛定然是月華山的朱雀,小心翼翼地爬了上來說:“師姐,你從哪兒把朱雀尋回的?”
喻悅摸了摸朱雀的背,贊道:“真漂亮,我看四大靈獸裏,就屬你家的朱雀漂亮,以後給我留根毛做紀念。”
安瑤無奈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貧嘴。”
喻悅閉上眼不聽,心裏恨不得讓那些僞君子全死光才好。
幾人駕着朱雀往漩渦那邊飛去,直飛到大河的中心,浮在半空打量誰最危險,就先救誰。
這麽一看,她就發現,最危險的居然是宴羽。她本就沖在最前面,玄武驚變,波及最大的就是她,此時她正拼命撲着水着想游離玄武嘴邊,但那漩渦的力量豈是人力能夠反抗的,她已經咽了一肚子水,此時撲騰在河面上,離玄武的獠牙只差一步了。
她餘光看到空中有人,大叫道:“快救我!快!”
安瑤禦劍慢慢接近水面把她拉起來,托着渾身哆嗦的宴羽着攀到朱雀身上,宴羽落地,急忙指着另一邊的闕鹿道:“快救人!他快被這怪物咬住了!”
安瑤沒理她,拉起一個離得玄武更近的路人。
這路人已經吓傻了,只呆呆地趴在朱雀身上不說話。
“你怎麽不救闕鹿!他可是四大世家的……”宴羽急得很,可惜她的驚鸾不知被水沖到哪兒去了,只能站在朱雀背上幹着急。
安瑤見最危險的兩人已經脫險,不由得松了口氣。但水面上遠近不同地還飄了十幾個人,喻悅這時扯起已經喝了一肚子水翻了肚皮的闕鹿甩到自己劍上,咋舌道:“這麽多人,真要救到猴年馬月去了。”
安瑤看了看漩渦中央的玄武,它長得有點像烏龜,但是通體漆黑,體型巨大,頭上的犄角已經長得快要刺進自己的龜殼裏了。此時它正浮在水面狂吸着自己嘴邊的水,它要是就這麽吸下去,這些飄在水上的弟子遲早都會落入它的魔掌。
到時候安瑤就必須出手跟它戰鬥了。
玄武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把衆人震到河裏,衆人被它打了個猝不及防,腳下的劍都落入了湖底,此時都一蕩一蕩浮在水面上,對着安瑤和喻悅争先求救。
喻悅鼻子裏哼出一聲:“剛才是誰不願意給瑤瑤收屍來着,我看也不必救了,就把他放生在這湖面上,自有玄武給他收屍。”
剛才那個叫劉毅的路人臉少年立刻弱弱地叫了一聲:“我在這,救救我……”
喻悅充耳不聞,自顧自倒是離他更遠去了。
剛才幫腔的幾個人,誰不知道施安瑤和喻悅是難惹的,此時看她真要把自己留在這一望無際的湖中央,吓得面色發青,連求救都不敢了。
宴羽見她還真跳過那少年,道:“小師妹,你豈能做出如此無情無義之事?”
安瑤本就離那少年極遠,喻悅跳過他,一定也不是真要置他于死地,只是宴羽站在朱雀上指揮江山的樣子實在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她一邊把人拉到自己劍後一邊笑了笑:“宴羽仙子站在道德高地上,就不冷麽?”
喻悅吹了個口哨:“你有本事自己來救啊!”
宴羽氣得滿臉通紅:“驚鸾要是還在我手中,我必不會求你們!”
那幾個人倒是面如死灰,反過來安慰宴羽:“宴羽仙子,我們就要死啦,還求你回去給我父母捎個信,說明白我是被誰所害,只求以後我們在陰曹地府,好歹也有個伴。”
說話間,安瑤和喻悅就把其他人救了個幹淨,此時只剩下三個當時出言不遜的少年,此時他們已經閉上了眼,一臉大義凜然:“我們是為道義而死。”
喻悅笑道:“你們是死于宴羽的錯誤估計,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宴羽臉上紅一道白一道:“對不起,他們的确是被我所害,我只恨自己沒有劍,不能救他們于水火。我恨不得能替他們去死。”
但是她站在朱雀身上的動作倒是穩如泰山,沒有一絲想跳下去相救的意思。
安瑤算是明白自己讨厭宴羽什麽地方了,她總是這樣事不關己,救人也只是在自己方便的時候,叫她聖母都是擡舉了。她不禁翻了個白眼,飛過去拉那三人:“行了行了,別開玩笑了,救人要緊。”
喻悅插着手不願意:“怎麽,就這麽大臉,一句道歉沒有,一句軟不服?我可不救白眼狼。”
那幾個人本來已經要朝安瑤伸出手了,此時聽喻悅這麽一說,頗有些傲骨說:“我們是有錯,但是你們就能挾恩圖報麽?”
小寧急道:“你們懂不懂什麽叫禮貌呀!別人要救你們,不是你要救人家!哪來的恩?”
此時陰詠站在朱雀的頭翎上不耐煩地說:“走不走,不走我們就走吧!”
這十幾個人,在湖水中浸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得救,這時候看這三人還在水裏嘴硬,紛紛罵道:“就是啊,你們不走拉倒!我們可是快凍死了!”
那三人被這麽多人一說,立馬道:“走走走,我有眼不識泰山,再嘴賤是狗。我以後一定結草銜環,當牛做馬。”
安瑤打斷他們:“好了好了,趕緊爬上來吧。”
三人在湖水中凍了這麽久,四肢早就僵硬了,爬了幾下也沒爬上去,安瑤跪在劍上去拉他們的手,就聽見喻悅突然“咦”了一聲。
喻悅本來就不想救那三人,一直站在旁邊,注意着玄武的動向。除了她,誰都沒有發現玄武突然揚起了龍頭,盯住了水面上的幾人。
喻悅道:“那玄武好像在動啊。”
她的話一出,那玄武像是聽懂了一樣,猛地往後退了一下,直接沖向了喻悅。
喻悅沒想到它會突然攻擊自己,一時竟然忘記自己可以禦劍躲閃,眼看玄武尖利的嘴就要叼到她的面門上,吓得冷汗淋漓,身體僵硬地好像木頭。
“快躲!”安瑤轉身看到這一幕,邊喊邊禦劍飛過去,但是她的劍後面搭了三個人,非常沉重,還沒飛到喻悅身邊,就看到玄武那巨大的血口已經咬中了喻悅的脖子。
喻悅被擊中,瞬間脫了力,劍掉進了水中,自己也飛快向水面落去。
不要!
安瑤看着喻悅的脖子上殷出了大片的血跡,眼前立刻被淚水所阻,她慌忙禦劍到了喻悅前面,拉住了她的手。
人失去意識之後渾身極重,安瑤被她的體重一拉,自己的劍也猛地向下沉去。
玄武就浮在喻悅腳底,此時立刻咬住了喻悅的腳踝,安瑤本來要走的動作也被扯得一滞。
安瑤眼前已經被淚水充盈,什麽都看不到了,她勉力維持着劍升空的狀态,心裏只剩下一句話:是我對不起她,如果剛才不是自己叫她救人,她也許就不會……
看着喻悅脖子上殷紅的血緩緩地流了下來,安瑤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
她劍後面的三人也吓得不敢出聲,此時不上不下,喻悅的劍也落到了水裏,能夠自由行動的只有安瑤了。
要麽扯斷喻悅的腿,要麽他們五人一直在這裏等下去。
宴羽道:“她恐怕無力回天了,先把自己保全,放棄她吧!”
那個叫小寧的少女大哭道:“她救了你們這麽多人,難道你們就這麽放棄?咱們快想想辦法,救救喻悅姐姐……”
朱雀想要飛過來和玄武一戰,可是它身上背滿了人,此時渾身無比沉重,一旦打起來,絕對沒有勝算,還有可能把救了的人也落下水去。
安瑤知道,自己太弱了,再拖下去,就什麽都救不了。
可是,為什麽?
——你們能這麽簡單的,就把放棄這個詞說出來?
她看向朱雀上那群事不關己的面目,突然在她眼中無比醜惡。
在人群中,一個身着白衣的少女,突然從自己的百寶囊中,抽出了一把刀。
那刀化作一個七八歲的女童,眼角的妖痕高揚,她現身後看了看,笑道:“你們還真弱啊!”
接着她從朱雀身上跳下來浮在空中,隔空捏住了玄武的脖子。
就算是再厲害的靈獸,也是需要呼吸的。
安瑤朝下方看去,玄武被雲盈這麽一捏,很明顯十分痛苦,連脖子都扭曲了些,它十分痛苦地長嘯一聲,趁着它松口這個機會,安瑤瞬間升空,把喻悅從它口中扯了出來。
幾人安全到了朱雀身上,安瑤喊:“雲盈,快走!我們已經沒事了!”
雲盈沒有回頭,和玄武戰在一處,她的動作極快,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動作。
只聽到她笑了一聲:“你們快走,這東西還挺厲害,讓它陪我玩一會。”
安瑤看向陰詠,陰詠點了點頭。
雲盈是妖,她原身是妖刀,就算殺不掉玄武,要脫身也非常容易。
安瑤只好對她說:“那你自己小心,我們送了人就回來。”
然後摸了摸朱雀的翎子,道:“做得好,先回岸邊送人。”
朱雀展翅,比他們禦劍不知快出多少,瞬間就飛出很遠。
在秘境外焦急等待着的衆人中,司晨司夜一直在遙望着湖的那邊。
“姐姐,大小姐一直沒有消息,陰詠也進去了,怎麽辦,她們兩個不會出事吧?”司夜用力在身上擦了擦手裏的汗。
司晨也很焦躁,但是她不是會把情緒露出來的人,只是堅持一直站在秘境的入口處,用力踮着腳遙望着那邊。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東西,巨大而美麗的什麽東西,朝着岸邊飛來了。
她揉揉眼睛,才發現那是一只火紅色帶着長長金色尾羽的大鳥,它的翅膀寬闊而有力,完全不像是自己第一次見的那樣幼小了。
“朱雀。”司晨突然說。
司夜看向她看的方向,也瞪大了眼睛。
她倆第一次見朱雀,還是還是上一代的老朱雀,老朱雀是非常穩重又強大的靈獸,在煉魔之戰中死去之後,生出了一顆蛋。
後來那只在宴羽婚宴上破殼而出的朱雀,不聽管教就那麽飛走了。
司晨一直覺得,這一只朱雀,可能是個非常任性的小孩子。
但是不是的。
司晨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裏慢慢流過了一陣暖流。
這一代的朱雀,仍然是月華山的驕傲。
此時朱雀已經飛到湖邊,其他人也看到了它翺翔在空中的弧線,漂亮而完美的身形,赤金交錯在一起的翎子。不禁在心中生出一種,要是能乘坐在朱雀的身上,飛上這麽一次,就是死也值了的幻想來。
誰都沒有說話,自動為朱雀騰出一片落地的空間。
朱雀背上的弟子們紛紛落下地來,很多家仆趁着接自家少爺小姐的機會,偷偷在朱雀的身上摸一把,然後被那種手感震撼到了。
安瑤把喻悅放在早就站在朱雀下面接應的喻歡手中說:“你趕緊把你姐送到獨孤家的醫館,我會托絮姐姐幫忙找最好的大夫。”
然後她對下面的司晨司夜點點頭,司晨立馬會意,走到一邊去找獨孤絮傳話。安瑤和陰詠則是看着遠處的清石湖,打斷等把其他人都安頓好,就返回去接應雲盈。
“安瑤師姐大恩,闕鹿沒齒難忘!”闕鹿突然站在朱雀下面對安瑤拜了一拜。然後迅速跑走了。
見他這樣,其他人也走過來,對安瑤行禮。
一時間,對安瑤的道謝一連聲響起。
就連獨孤家主獨孤滿也走過來想和她說話,安瑤只好跳下去對獨孤滿行禮:“獨孤叔叔,那玄武發狂,我們也是靠一件法器暫時鎮住,還望你能加派人手,去把它妥善處置。”
獨孤滿撫了撫胡須:“原來是你救了這些孩子,孺子可教也。”
安瑤搖搖頭:“我沒有做好,喻悅是替我受的傷,她傷及性命,還請獨孤叔叔能夠救她一命。”
獨孤滿道:“這說起來也是我的過錯,那玄武最近異動甚多,只是它已這個歲數,我料定它起不了什麽風浪,那喻家的小丫頭是替我受過,我就是拼上老命,也一定把她治好,你放心。”
安瑤道了謝,知道獨孤家一身傲氣,他說出的承諾,一定不會食言。
正說話間,陰詠突然道:“雲盈回來了!”
安瑤走上前去,看雲盈果然回來了,她手中托了一顆純白無瑕的巨蛋。
她落了地,把蛋放在地上,就化成刀飛回了陰詠百寶囊裏,看樣子疲憊極了。
獨孤滿想說什麽又沒說,走過去摸着巨蛋道:“玄武果然死了。”
靈獸不死,是不會産出後代的。
幾個獨孤家的弟子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把巨蛋擡起來,準備運回家裏。其中一個突然附在獨孤滿的耳邊說了什麽,獨孤滿的臉色立刻無比嚴肅。
安瑤看已經沒事了,就準備去看看喻悅,但獨孤滿突然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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