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天早上,許惜還是準時地出現在了理發店,按時上班,只是恍恍惚惚地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店裏的幾個人都看出他有些不對勁兒,還以為他生病了,勸他回去休息。
許惜只得歉意地回絕,然後努力集中精神工作。
中午店裏不怎麽忙的時候,真真拉着許惜,非要給他剪頭發。她才學了半年的時間,手藝不怎麽好,除了許惜,店裏沒人願意讓她來練手的。許惜拗不過她只好同意,結果她一不小心,一剪子下去就剪歪了。
許惜腦子裏正在亂七八糟地想着事情,突然聽到真真一聲叫喚,然後擡眼就看到了鏡子裏自己滑稽的模樣——原本正常垂搭在額頭上的劉海,半中間突然缺了一塊,就像狗啃的似得,許惜本來正抑郁着,突然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居然忍不住,一下笑了起來。
真真緊張地握着剪刀等着許惜的責怪,沒想到許惜居然笑了。那笑容真是明豔動人,他這一笑,真是好看的讓人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麽了。
許惜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頭發,噘着嘴笑道:“好短啊。”
真真看他沒發火,倒是松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要不,我再試試?剪個日式劉海?露眉毛那種?”
許惜擺擺手:“這裏都短到額頭上了,這樣好。我就覺得這個頭發垂下來,擋眼睛。”
真真收了剪刀,有些沮喪地說:“真對不起,你的發型還是師傅親手給設計的呢,結果讓我給弄成這樣子了。你真的不生氣?”
“你不是都道歉了,有什麽好生氣的。”
真真有點感慨。許惜可真是脾氣好,人也長得好,可怎麽……就是個傻子呢?哪怕店裏的人沒告訴她,她接觸地久了,也有些發覺。
許惜沒注意到真真有些同情的眼神,倒是又想到盛懷瑾去了。他想,懷瑾對他那麽好,他也像這樣認真道歉的話,懷瑾慢慢就會消氣了吧?
許惜一想事情人就呆了,旁邊的同事圍着他笑他都沒什麽反應。
真真覺得尴尬死了,趕緊找來她師傅解圍。
那三十來歲的資深發型師捏了下額頭上的禿毛,笑道:“真真,你簡直是給你師傅丢人啊,這一剪子簡直剪得徹底,補救都補救不了,只能給剃了。”
真真垂頭喪氣地立在一邊兒看着,充滿了對許惜的抱歉。
發型師道:“許惜,我給你剃了算了,反正你也沒講究。”
許惜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是在和自己說話,趕緊回答道:“好的。”
發型師利落地拿起電動推刀,“突突”地就把許惜一腦袋烏黑順滑的頭發給剃了下來,一會兒,鏡子裏就出現許惜的圓滾滾的腦袋,還有短短的兩厘米長的板寸。
他剪短了頭發以後,露出整張臉來,突然看着就沒那麽娘了,倒是有些少年的英氣。
真真大呼小叫地說:“天哪,人長得美就是不一樣啊,這發型你都能駕馭。這樣看着好嫩,像中學生似得。”
旁邊一個學徒樂呵呵地拍師傅的馬屁道:“胡說,明明就是咱師傅的手藝好。”
幾個人正笑鬧着的時候,店長就在外邊吼:“午飯好了,去休息室吃,不準端着個碗在店裏邊兒瞎晃悠啊。”
人群立刻做鳥獸散,搶飯去了。
許惜站起來摸了摸自己圓溜溜的腦瓜子,覺得特別好,特別方便。他用毛巾抖了抖身上的碎頭發,然後又自己簡單地洗了個頭,剛準備去吃飯,店長又叫他:“許惜,你爸來了,在外邊等你。”
“來了!”許惜拿毛巾抹了下腦袋上的水,立刻出門去了。他想着大概任海明是來拿錢的。他昨天說過,剩下的錢會拿回去。于是就把出租屋的鑰匙拿上了,準備讓任海明自己過去拿。
任海明就蹲在店門口抽煙,許惜一出來,他看着許惜圓溜溜的腦瓜子,一下有些楞了。
許惜有些疑惑地喊他:“爸,怎麽了?”
任海明皺着臉,道:“你怎麽把頭發弄成這樣了?看着跟個小娃娃似得。”
“啊?”許惜歪着頭摸自己的腦袋。
任海明上下打量了一番。許惜長得好,這土了吧唧的頭發也是好看,就是……看着沒那麽女了。他有點懷疑,那些個走後門的,不就是喜歡不男不女的嗎?許惜還是留着頭發,昨天那個男人,可能會更喜歡些。
“以後別剪這麽短了,看着就奇怪。”任海明拉着許惜往邊上沒人的地方走。
許惜沒怎麽在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一句:“好的。”
任海明左右看了一眼,輕聲問道:“你昨晚上是不是沒回你出租屋?”
許惜搖頭:“我回了啊。”
“你回了?”任海明像是有些驚訝,而後又“哎喲”一聲,側着臉低聲罵道:“傻。”
許惜沒注意到他的話,掏出兜裏的鑰匙遞給任海明,道:“爸,我還在上班,鑰匙給你。錢我放在床底下的鞋盒子了。”
任海明接過鑰匙,咂咂嘴問道:“還剩多少啊?”
“全部。”許惜說起來心裏就難受,昨天盛懷瑾一言不發地走,走到前臺他想去付錢,盛懷瑾直接丢下張vip卡刷了就走了,根本沒給他機會。
“昨天,沒用錢。”
任海明一下眼睛就亮了:“那……昨天是那位先生請你吃的飯。”
許惜垂着頭,特別懊惱:“是。”
“喲,你小子。”任海明拍了下許惜的肩膀,臉都笑開了花:“你啊,真是傻人有傻福啊。那盛先生對你真好啊。”
許惜咬着嘴唇沒說話。
任海明又拐了下他的胳膊,笑道:“你別不好意思啊,有什麽都跟爸說,爸理解你。”
許惜還是不開口。
任海明輕蔑地笑笑,滿不在乎地說:“許惜,我看,昨天那個盛先生,是你相好吧?”
許惜猛地擡起頭,震驚地看着任海明,同時一下心就揪起來了,又慌張又無措地看着任海明。
任海明眯着眼,得意地哼哼:“我早就看出來了。你以為瞞得住我?不就是喜歡男人,我活了這麽大歲數什麽玩意兒沒見過?你看着他那樣兒,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倆就是那個關系吧?”
“爸,別說了!”許惜有些膽怯地拉他,覺得好像周圍所有人都在拿異樣的眼光看着他。他并沒有辦法做到像盛懷瑾那麽坦然,他很喜歡他,可他并沒有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很害怕這樣會給盛懷瑾帶來麻煩和困擾。
可是……自己真的很明顯嗎?明顯到一眼就被看出來了。
許惜一下慌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許惜,爸問你,你老實說,昨晚上你到底回來沒?”任海明走進了些,臉色有些嚴肅。
許惜感覺自己腦子裏亂得要命,耳朵裏好像在嗡嗡地響,任海明說什麽他都沒聽進去,就不住地搖頭。
任海明不耐煩地咂嘴,用力抽了好幾口煙,才說:“算了,跟你說半天都憋不出個屁來。我跟你說吧,那個人,一看就非常有錢,你別那麽傻,跟着人,也找些好處。就像趙媛似得,以前還不是在小理發店給人洗頭,傍着大老板了,現在當老板娘多氣派啊。許惜,你跟你媽一樣,也就這張臉能迷惑男人,趁着還年輕,多攢些錢,以後你也不用過這樣的苦日子了。你懂不懂?”
許惜茫然地看着任海明。他說的,許惜一句也不懂,他不知道任海明究竟是什麽意思,只覺得任海明似乎是有些誤會,這讓他的心裏異常地不舒服,又羞愧又難過。
他和懷瑾……才不是那樣的關系……
“爸,他不是的,我也……”
“不是什麽?”
“我喜歡他。”許惜胸口悶着一口氣,顫聲道:“他說的……他喜歡我。”
“你說喜歡?”任海明仰着臉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麽及其好笑的笑話,笑的連腰都直不起來。
許惜的臉漲得通紅,心裏好像有根細細長長的針刺着,疼得要命。
他是真的喜歡盛懷瑾,是認真的,哪怕他并不了解他,哪怕別人覺得很可笑,哪怕在他自己看來,都覺得高攀不上,可他就是喜歡他,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了,對他的喜歡,一天天都在增加,已經快到了自己都負荷不了的程度。
可這些話,他如果能坦然地對着盛懷瑾說出來,可能就不會惹得他不高興了吧?
“我就是……喜歡懷瑾,很喜歡。”許惜篤定地說着這句話,也不知道究竟是說給誰聽得。
任海明直起腰來,對着他露出絲毫不掩飾的,諷刺的笑意。
“傻小子。”任海明搖搖頭,抽了口煙,“你們認識多久了?”
“有……半個月。”
“怎麽認識的?”
“是客人。”
“哦,就這樣,你就敢認為人家喜歡你?”
許惜急的汗都掉下來了,結結巴巴地極力想要說服任海明:“他、他說過的,他……”
“算了算了,你和我說這麽多幹什麽?”任海明不耐煩地打斷他,“我跟你說吧,你可能聽不懂,總之那些有錢人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不過人家現在對你好,你就好好接受着就行。我懶得和你多說,走了。”
許惜看着他的背影,委屈而執拗地小聲說:“他不是的。”
任海明的身子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可後來許惜再沒有任何盛懷瑾的消息,他時不時會給盛懷瑾發條短信,也就是寥寥幾句,向他道歉,可盛懷瑾一次都沒有回過。電話是不敢打的,他怕聽到盛懷瑾突然冷下來的聲音。
許惜感覺自己的心一天天往下沉。
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這麽在乎盛懷瑾了。畢竟,從前他從來沒有得到過認真的喜歡和珍視,盛懷瑾是第一個。他想起來,大概就是在盛懷瑾對他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他心裏對盛懷瑾的感情就抑制不住了,然後迅速發展到現在,他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地步。
可現在,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他不知道盛懷瑾什麽時候才能消氣,只好一遍一遍地給盛懷瑾發道歉的短信。日子就這麽過了十來天。
那天許惜下班挺早的,回小出租屋的時候剛好十二點,他正準備去洗澡,突然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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