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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喬是與世無争的慢性子,不論是搭乘公衆交通工具,還是去吃食堂的大鍋飯,從來不争不搶,以前生活沒這麽拮據的時候跟朋友去觀影,也總是拉着朋友把彩蛋看完,等場內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才不緊不慢地離場。

所以當孔峙說“走吧”的時候,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老先生送他們的票也是別人送的,位置非常好,在舞臺的中軸線上,也在過道旁。

他們不走,這排的人很難走,留着就是擋道。

他們一前一後被人潮推着走,孔峙走在前面頭也不回,顏喬緊緊地跟随在他身後,唯恐被人潮沖散。

從沒有一個時刻她像現在這樣期望孔峙能夠回頭,或者牽着她的手走。

可直到他們到達演播廳的出口,孔峙也沒有如她所願,只是在出口停下步伐,等了她片刻。

他好像總是十分吝啬流露出缱绻的溫情,卻在一些細枝末節上不經意地透露出一絲絲溫柔細心。

他說他是個壞人,但在顏喬心裏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

劇院裏人員密集,摩肩接踵,出了劇院才知道裏面有多暖和。

顏喬一出來就迎面撞上冷飕飕的寒氣,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滿腦子的瞌睡瞬間被攆跑了,早上醒來都沒這麽清醒。

曲目的場次是下午場,為期兩小時,結束時已經是黃昏了。傍晚時分夕陽落山,天色也漸漸暗下來,漫天的火燒雲漸漸隐沒褪去,被渾濁的灰藍色替代。

海城劇院是古堡式的建築,尖尖的屋頂直戳雲端。

門口接着百來級臺階,臺階下是寬闊的音樂廣場,廣場中央是圓形的噴泉。

廣場上鋪滿了光滑的地磚,有許多十來歲的孩子戴着頭盔護具、穿着旱冰鞋在上面溜冰。

廣場空曠,四周沒什麽遮擋物,一年四季都刮着很大的風,晚飯後有很多家長帶小孩出來放風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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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樣的風筝上挂着五彩斑斓的夜燈,一閃一閃光芒萬丈。

觸目所及皆是人間。

顏喬已經好久沒有放過風筝了,成人好幾年,卻始終童心未泯,路過風筝攤的時候,目光一直盯着五顏六色的風筝,壓根移不開眼。

孔峙看見了,倒退幾步,拽着她回到攤邊,問她:“要哪個?”

顏喬聞言難為情,口是心非地說:“小孩才會玩的玩意,太丢臉了。”

孔峙就問她:“真不要?不要就走了。”

她要……

顏喬指着金魚形狀的風筝問他:“這個可以嗎?”

孔峙一笑:“可以啊。”

老板也說:“當然可以了,我這沒賣出去的都可以,質量保證沒問題。”

兩個人的“可以”不是一個意思。

顏喬心滿意足地得到了想要的風筝,一邊走一邊擺弄,也不看路。

每當她快要撞到人了,孔峙就把她往自己這邊拽一下,任由她自顧自搗鼓。

差不多五點鐘的時候顏喬就感覺到餓了,只不過礙于面子沒好意思說,沒想到孔峙四點半的時候已經親自安排了晚餐,安排在了劇院附近的自家經營點。

由于德世旗下的産業實在太多,孔峙每次出行都像極了微服私訪。

他手裏有一張旗下所有門店的聯名儲值卡,走到哪刷到哪,比銀行的黑卡還能彰顯尊貴身份——全球獨一無二的尊榮。

德世在中西合璧的方面一直很能挖掘引領時尚潮流的創新點,兼容并蓄,先鋒前衛。

比如這家中式Bistro,在海城把Bistro普及推廣并且獨具一格的只此一家,

別的餐廳紛紛效仿,但都是邯鄲學步,不倫不類。

中午在老先生家吃的都是海城菜系的傳統私房菜,道道勾芡,高油脂、高熱量,吃完就得消化不良。

顏喬不喜油膩葷腥,吃得非常少,孔峙是因為一直被迫接受兩位老人夾到碗裏的菜,比她吃得稍微多點。

店內的裝潢設計泛着濃濃的工業風,進店以後首先注意到的是白而粗粝的牆,其次是裸露在外的黑色鋼架和明亮的橘調白幟燈泡,桌位間的隔斷上擺放着清一色的白瓷蠟燭,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香氛,洋溢着浪漫到極致的氛圍感,環境在海城的餐廳裏數一數二。

作為一間酒館,吧臺、高腳凳是标配,進店用餐的客人情侶居多,都非常年輕。

他們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窗外是可以星空下的露臺,遠處是鱗次栉比的巍峨樓宇。

如果不是風大,外面的夜景更适合當作用餐的背景。

菜單上羅列的都是當季的新品,以冷切肉為主,可生吃的舶來品為輔,剛上線不久,孔峙也沒有品鑒過。

他将點餐的權利交到顏喬手中。

顏喬的注意力完全在和周圍的高端環境格格不入的風筝上,孔峙一叫她,她就像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一樣,把風筝藏到了身後,毫不扭捏地開始浏覽菜單,心不在焉卻故作認真,随便點了幾道名字新穎且看起來誘人的。

顏喬點完以後孔峙接過菜單,又補了兩道合自己口味的,交由侍應生通知廚房備餐。

酒館裏的菜當然都是用來配酒的,每一道都很精致,但份量只能塞塞牙縫。

顏喬點的主食是用來泡在鹹湯裏面包,配菜則是依賴高湯和醬料點綴的時蔬。

她點的時候有參考那天去孔峙家吃過的早餐,故意迎合的他的口味。

孔峙看過她點的菜後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用意,添了道食材五花八門、口感層次極其豐富的大雜燴,和她點的菜互補。

另一盤是店內主打的招牌冷切牛肉,上面撒了堅果碎和迷疊香,佐以甜而不膩的秋梨和開胃爽口的泡菜。

最後,他還叫人上了一瓶低度數的梅酒。

喝不醉,卻能滿足女孩子對酒的貪戀。

“上次去海邊出差,看過海了嗎?”用餐過程中孔峙忽然問道。

顏喬停止切牛肉,專心回答他的問題:“本想等交流會結束後到海灘上走走的,可一瞥就被叫去應酬了,最後也沒能去成。其實我讀書的時候有很多去海邊的機會,但是離海太近了,反而不覺得稀奇,也沒那麽強烈的欲望,畢業後卻後悔沒有在海邊留過影,沒有靜靜聆聽過海浪拍打沙岸的聲音。”

她沒有告訴他,她大學期間唯一一次想去海邊,是大四那年想縱身躍入大海,讓大海終結她悲哀而又痛苦的青春。

“會游泳嗎?我跟俱樂部約好了,明天去潛水,一起下水吧。你喜歡海的話,應該也會喜歡潛水。”

他問她問題,終于有了目的。

顏喬依然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百依百順的态度:“好啊,只要先生願意,我都可以的。”

孔峙笑了笑,不置一詞。

之後他們緘默地用餐,除了時不時碰杯,一起喝完了一瓶梅酒。

餐後孔峙刷卡結賬,她趁孔峙不注意悄悄抓走了收銀臺上無用的小票,收進了口袋裏。

小酌了幾杯後,微醺的狀态十分美妙,愉悅得想哼歌,想去大街上跑跑跳跳,心靈不受禁锢,身體卻心甘情願地留在孔峙身邊。

她釀釀跄跄,腳步虛浮輕盈,手上緊抓着風筝當紅扇,翩翩起舞。

意外就發生在一瞬間。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借酒壯膽,大膽挽住孔峙的胳膊時,孔峙高大的身軀突然直挺挺地朝前傾倒。

她趕緊抛掉風筝,下意識去接他,結果因為力氣不夠,自己反被他壓得摔倒在地,掌心蹭破了皮,鮮血淋漓。

孔峙分明前一秒還在她面前笑得攝人心魂,現在卻面色慘白,薄唇烏青,猝然在她面前陷入昏迷,一動不動垂着眼睫。

顏喬吓得不知所措,輕輕拍着他的臉頰叫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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