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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顏喬心目中,孔峙這個舊情人不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骨,而是一根美味可口的牛肋排。
不論是色澤還是氣味都那樣的勾人食欲,一眼看上去就是會心動的鐘意之選。
結果一口咬下去,猝不及防被裏面堅硬的骨頭硌到了牙,受過這等陣痛後,就此對所有肉類都産生了應激反應。
當初她最着迷的就是他見微知著的紳士風度,他卻趁她狼狽強占了她的身體。
當初她對他深信不疑,堅定地相信他不會棄卒保車,他卻在面臨抉擇時将她無情抛棄。
當初她以為他的施予是大發慈悲,他卻在最後關頭告訴她需要為之付出代價。
他為什麽不能從一開始就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而要流露出真情所致的溫柔,對她時好時壞,既讓她愛得深沉,又讓她恨之入骨……
她以為再見面時他會痛改前非,沒想到還是不知悔改,連句道歉都沒有,光用錢就想讓她回頭。
難道他覺得,他們之間的隔閡,是用幾句看似深情的話就能破除的嗎?
顏喬看見他就覺得分道揚镳時的屈辱感又回來了。
駱雲琛之所以旁觀了這麽久都沒說話,不是因為出于禮貌不便插話,而是從“跳樓機”上下來的後勁還沒過,整個人都暈乎乎的,擡頭見到顏喬哭,不禁倏地一怔。
通過他們的對話和眼神不難判斷出他們曾經的關系,作為現場唯一能帶她脫離水深火熱的人,駱雲琛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顏喬的肩頭,故意裝作親昵的樣子說:“你怎麽站在風口上跟人說話啊,你跟他有這麽熟嗎?”
顏喬陡然一僵,不單是因為被孔峙滾燙的視線灼燒,還因為駱雲琛的突然靠近讓她無所适從。
當兩個她想逃離的男人兩面夾擊,她頓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呆滞地站在那裏,唇微微顫抖着,說不出一句話。
好在在場的并非就他們幾個人,游樂場的園長請示道:“孔總,您看現在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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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孔峙回答,駱雲琛見機行事,依然略掉了稱謂,裝作無比熟稔的樣子對顏喬說:“既然不需要證人,我們趕快走吧。今天你玩了這麽久,應該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面對一個會察言觀色的追求者,總比夾在他和孔峙之間好過,顏喬不說二話,點了點頭,不用經過任何人的允許,遵循自己的意志自由離場。
孔峙果然更在乎他的總裁包袱,沒有追上來挽留。
顏喬私心也不希望他們在人這麽多的公衆場合糾纏不休,但他用理智克制住了他的沖動,讓她不由自主地怨他這間歇性的克制,更覺得諷刺。
還好,她早早認清了現實,不再對他抱有期待。
孔峙被下屬絆住,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作為情敵的駱雲琛了,他分明欣喜若狂,卻壓着唇角不斷上揚的弧度,明知故問:“學姐,剛才那男的是你前男友吧?”
顏喬沒說話。
駱雲琛估計已經看穿了她之前的謊話,知道她其實并沒有現任,體己地說:“學姐,過去的都已經過去,就算當初那個人回來,他給你的那種感覺也不在了。你就想想你現在的男朋友對你有多好,再想想他當初對你有多殘忍,別老顧念着他對你的那一丁點好,難忘舊情。”
顏喬不知道他是真心安慰她,還是再次邁出了試探的腳步。
也是這時候她才發現,她一直以來都對真假沒有絲毫判斷力,虛僞的人稍微賣力地演一下她就天真地相信,善良的人收斂一點真情她就帶着怨怼再不來往。
她不知道孔峙是前者還是後者,抑或是半佛半鬼。
當做出判斷會耗費大量心力,她就不想再嘗試去辨認了。
駱雲琛的外套罩在她身上,非但沒有将她襯得身形嬌小,反而因為她裏面的衣服穿得太厚,将她的上半身束縛住,顯得格外臃腫。
表演的痕跡太重就成了破綻,肉眼可辨的作秀就是敗筆,怎麽可能瞞得過孔峙的火眼金睛?
顏喬猜這也是孔峙沒有着急的原因。
她沒精打采地拽下肩頭的外套,拎起來有規律地團成一團,動作柔和地塞進了駱雲琛懷裏,對他表示感謝:“謝謝你幫我解圍。”
駱雲琛努力逗她開心:“學姐你要是難過的話,有什麽想不開的可以跟我說,我可擅長開解人了,敢說這世上唯一開解不了的就是自己。”
可顏喬笑不出來。
她難過的不是她和孔峙在一年前就已走向陌路,而是自己太沒出息,都在陌路上呆了一年了,重逢時還對他存着深深的不舍。
到底怎樣才能忘了他?
到底怎樣才能不執着于他有沒有愛過她?
到底怎樣才能不将自己和他的宏偉事業做比較?
她想就算是死了,這麽久也該超生了,為什麽活着會這麽痛苦,簡直痛徹心扉。
她快要窒息了。
然而除了自己,誰也救不了她。
顏喬的精神狀态非常不好,返程的路上駱雲琛沒敢跟她說話,她失神地望着了無人煙的柏油馬路上飛快掠過的路燈,腦海裏閃過的都是她與孔峙溫存的回憶。
因為在她的回憶裏,只有美好的部分是有場景的,糟糕的部分要麽是她當時本就不清醒,要麽給她帶來的傷害是他間接造成的,那一幕裏沒有他出場的戲份。
能記住的痛苦碎片,是他那道撫不平的眉和陰戾的眼,以及同時承載着相逢和告別記憶的地下車庫。
渾渾噩噩中,駱雲琛的車駛進了小區的地下車庫。
五湖四海的地下車庫貌似都長一個樣,顏喬後知後覺,被迫卷入記憶漩渦,像是驚動了禁地裏的野獸,條件反射似的一驚,瞬間被鋪天蓋地的恐懼感包圍。
她聲音顫抖,帶着哭腔懇求駱雲琛:“能別停到地下嗎?”
他們出來的時候,車是停在露天車位上的。
駱雲琛疑惑地問她:“怎麽了?你怕黑嗎?”
顏喬上下的牙齒磕磕碰碰,情不自禁地打着冷戰,無心回答他的問題,說話的音調跟平時一樣輕柔婉轉,卻夾雜了一絲瀕臨崩潰的情緒,求生一般急切地說:“或者回到地面把我放下來就好,別讓我在地庫下車……”
駱雲琛沒有嫌她事多,依言重新把車開回地面上。
車一停,火還沒熄,顏喬就忙不疊推開車門,像沖開了什麽禁锢似的,踉踉跄跄半天才站穩,然後弓着腰幹嘔。
吃的晚飯都消化掉了,買的水她也沒喝多少,正好被吸收,什麽也吐不出來。
駱雲琛見狀吓壞了,連忙也下了車,攙着她的胳膊關切地問:“怎麽了學姐?哪裏不舒服?走,我帶你去醫院。”
顏喬搖了搖頭,對着他擺手,只說是暈車。
駱雲琛自責道:“怪我不該開那麽快,下次再載你的時候一定慢點。”
就因為他說的這句話,顏喬對他的印象又大為改觀。
縱使輕狂幼稚也願為她委曲求全,實在是令人動容。
每個人身上都是有缺陷也有閃光點的不是嗎?
或許和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弟弟在一起,不失為一個正确的選擇。
正當顏喬有所動搖時,時隔一年,再次收到了孔峙的好友申請。
孔峙應當是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了游樂場的事故,馬上就回頭找她了。
這次的申請感言是:一年的不打擾可否換一個躺列的機會,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顏喬遲疑兩秒,為出一口惡氣,點了“同意”。
駱雲琛在一旁無奈地說:“學姐,你是聽不到我跟你說話嗎?”
顏喬回過神,敷衍地“哦”了一聲,問:“對不起,我剛才在回消息,确實沒聽見。”
駱雲琛叉着腰,好脾氣地複述一遍:“我說——”
接下去的話顏喬又沒聽見。
因為她忙着把朋友圈隐私權限的時間範圍從“三天可見”改成“一年可見”。
她想讓他知道,離開他後,她反而過得更好了。
可是,真的更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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