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秋分過後, 晝短夜長。

吃完晚餐，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末世逃難之路艱險，這種時候再也沒有了什麽飯後休閑時光, 長途跋涉消耗了大部分精力, 大部分人都是吃完就收拾着準備休息了。

也有個別精力旺盛的是例外。

有幾個學生吃完晚飯後，悄悄溜過來找塔塔。

這幾人之前就愛圍在塔塔身邊将她奉為偶像，“神仙姐姐”的稱呼已經過時, 這會兒變成了更親近也更社會的“塔姐”。

中二少年們還擅自為塔塔定下人生座右銘：社會你塔姐, 人狠路子野。

“塔姐, 你們要留在這兒嗎？我聽張老師說這個地方不錯, 我們以後就在這兒不走了。”

“聽說有同學家裏有親戚在章淮, 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來到安全區,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不像我, 我爸媽從前都不管我，他們待在首都肯定很安全，我也不想去找他們……對了塔姐你家裏人呢？他們在章淮嗎？”

“塔姐要不你就和我們一起留下來好了！我一定努力學習, 好好鍛煉，以後去找物資養你！”

……

塔塔只面帶和善微笑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也不發表意見。

直到有個女生悄眯眯看了眼車裏端坐得四平八穩的盛濯, 附在塔塔耳邊小聲說：“塔姐, 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長得比喬老師帥還比喬老師高, 所以你舍不得他？”

和盛濯有什麽關系？

她本來就不想留在任何一個安全區啊。

塔塔疑惑地看了眼那個女生, 忽然發現, 她剛才好像提到了一個人——喬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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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扯上那個喬老師了？

塔塔有些迷茫, 悄悄用精神力詢問盛濯：

【你和那個喬老師很熟嗎？】

正在偷聽的盛濯：“…………”

一股淡淡的不爽才升起來, 立馬被這句話撲得一幹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二淨。

搞半天這小姑娘都沒想過那人是誰。

他也真是的, 一邊說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一邊又總是不自覺跟不相幹的人計較這些事。

塔塔根本就沒往那方面考慮過。

就算她要考慮那種事，喬存輝，不，這個星球的任何一個同性異性都不會在她的選擇範圍內。

全地球除了盛濯，根本找不到第二個能和她進行精神力結契的人！

【不熟。】

盛濯果斷答完，想了想，又忍不住問：

【你喜歡這些學生？】

塔塔看着幾個少年閃閃發亮的眼神，摸了摸離她最近的一個女孩子的頭。

這個女孩，她記得。

末世前一心喜歡追星，夢想以後長大了進娛樂圈當明星，和偶像近距離接觸。

現在她也追星，只不過她的偶像變成了塔塔，按照她的說法，塔塔就是她唯一的本命，終生不改。

她有了一個新的夢想，變得更自信、更強大，不做他人附庸，不依靠他人生存，要做就做最燦爛的那束光，照亮自己，照亮別人。

就像塔塔一樣。

【挺喜歡的。】

塔塔回答。

但她不會為任何人停下。

＊

等到夜深人靜，塔塔躺在副駕駛椅背上，拉開頭上的天窗，望着星辰稀疏的夜幕發呆。

盛濯坐在一旁守夜，在沉默持續許久時，忽然輕聲開口問她：“你當初救我，僅僅是因為解毒劑對我來說成功率最高嗎？”

她這一路走來，肯定遇到了不少人、不少事，他絕不會是第一個在她面前感染病毒的人類。

曾經那個不幸的小女孩無法适應解毒劑，她沒法救。

而盛濯可以适應，她便救了。

那中間的呢？

塔塔回答的語氣很随意：“不是啊，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怎麽在你之前我都沒想過拿解毒劑救別人呢？”

她轉頭仔細看了他看幾眼，眼神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個遍，才笑眯眯地繼續說：“可能因為你是我來到這裏後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吧。”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也是和我相處時間最長的人，而且我們之間很有默契，又互不幹涉。”

總而言之，和他相處起來沒什麽壓力，反而因為有這麽一個可靠的隊友大大減少了行程的難度。

不知不覺，便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我以為，你救我只是順手。”盛濯側目看她，神情幽微，語氣間藏着細微的試探。

塔塔搖頭否定：“不算啦，其實你那次受傷我還挺擔心你的，我想過如果解毒劑對你沒有用，就帶你回星辰號的。”

星辰號的生命艙可以清除人體內一切毒素，修複再生受損的生物組織，區區M病毒不在話下。

但同時也意味着身份的暴露。

換做別人，她可沒這麽大方。

“是嗎。”盛濯可無可不無地低聲說了兩個字，看似陷入思考，其實嘴角笑意怎麽也止不住。

他對于她來說，的确是與衆不同的。

此刻的沉默成了最好的氣氛，萬籁俱寂，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彼此的呼吸在同一片空間裏緩緩地流動、靠近、交融……

直到一陣喧嚣遠遠傳來，驚醒了無傷隔離區內沉睡的大部分人。

盛濯與塔塔對視一眼，依舊保持着或坐或躺的姿勢，無動于衷。

喧鬧很快消失。

是帶傷隔離區裏有人變異了。

變異的人在進入隔離區時便引起了守衛的注意，他身上檢查出一處擦傷，很細小，而且神情萎靡，眼球帶血絲，跡象十分可疑。

守衛将他帶到單獨的隔離帳篷時，他還很抗拒，一直堅稱自己沒有被感染，那只是一處普通的擦傷。

然而那塊小傷口卻不小心滲入了喪屍的血液。

這個小插曲只奏響片刻，安全區的守衛十分快速利落地解決完，一夜無事到天亮。

盛濯塔塔這支大隊伍是昨天黃昏時才趕到的，得今天黃昏才到隔離時間。

不過經過一夜12個小時，沒出事基本就是沒問題了，後半天會有工作人員來為他們登記身份信息，等時間一到即可進入第一道圍牆。

中午時，有一架軍用運輸機從北面飛來，到達章淮安全區上空時已經準備降落，地面的人将飛機輪廓看得一清二楚。

人群中因而出現此起彼伏的讨論，多是圍繞着章淮安全區。

聽隔離區的守衛說，那是首都派來的運輸機，一個月大概有一兩次，都是送人送物資來的。

動物也感染了病毒，這是衆所周知的。

但奇怪的是，卻很少見到感染的飛禽，就算有也不成氣候。

所以空中交通線路還算安全，只是礙于補給能耗與設備維修問題得不到保障，不能像從前那樣無節制地使用。

飛禽的事盛濯早早就注意到，末世後他就發現了，別說感染的飛禽，天上的活鳥都很少見到。

在星辰號上時，他想起這件事，便利用船艙裏的科技對地球動物樣本進行了分析。

大部分飛禽果然是死于病毒中的某種致命成分，而非被大規模感染。

當初M病毒首次爆發就是通過空氣傳播，一開始國家機器還沒有癱瘓時，電視上整天播放着相關報道。

某地有人突然昏迷，幾小時醒來後變成了見人就咬的怪物，街道混亂，醫院爆滿……

然後是整個國家、大洲、全世界……

不到一個月，全球淪陷。

＊

身份登記需要排隊，而且需要填寫的信息更加詳細，不像塔塔以前兩次那樣，胡編亂造就行了，也沒人去查。

好在還沒等塔塔開始琢磨這回該怎麽編時，隔離區忽然來了幾個人。

打頭的是昨天見過的程上校，錢炜也跟在他身後，此外還有幾張生面孔，看起來似乎都不是普通人。

這幾人一出現，隔離區守衛立刻端正敬禮，态度很是尊敬。

一行人沐浴着衆多幸存者或好奇或驚訝的目光，直直走到盛濯塔塔二人的越野車前。

“盛先生。”程上校對待盛濯的态度相較昨天略有變化。

昨天是看好苗子、國家未來棟梁的眼神，今天的眼神裏卻多了幾分驚詫與敬意。

錢炜暗暗朝盛濯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

其實不用暗示，盛濯早就知道他們來的目的。

之前降落的那架運輸機除了物資之外，還有幾位特殊的乘客。

從首都來的乘客。

那些人一來就直接和錢炜以及安全區內另一名零號成員進行了一番密談，談話沒有持續多久，幾人中除了領頭的那位，其餘人便由程上校親自帶着來了隔離區找盛濯。

周圍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打完招呼，連雙方介紹寒暄都沒有，程上校就讓人開來兩輛車，接上盛濯塔塔直接從專用通道進了安全區。

兩人的越野車由程上校安排的士兵幫忙開進去，車輛的僞裝精細到每一顆螺絲釘，士兵再眼尖，頂多也只會發現這輛車的性能格外強悍，看不出別的。

車輛進入安全區，快速穿過臨時鋪出來的馬路，又繞過幾道防禦設施，最終停在了一棟五層高的寬闊矩形大樓前。

樹立在樓前廣場正中的國旗與軍旗迎風飄揚，烈烈如火，猶如災難面前永遠屹立不倒的信念。

這就是章淮安全區的最高指揮部。

沒有設立在重重防禦環抱的中心區域，而是建在安全區後方，危難來臨時随時可以掩護撤離的位置。

程上校等人直接把盛濯領到了五樓的一間會議室，裏面坐着章淮安全區的最高長官和另一位西裝革履長相堅毅的中年男人。

塔塔不能進會議室，程上校讓人把她帶到三樓的一間休息室裏，會有專門的工作人員來給她進行檢測和信息登記。

不過無所謂，兩層樓而已，就算安裝了最先進的防竊聽設備也擋不住她。

盛濯進入會議室後沒多久，室內氣氛漸漸變得沉重。

中年男人犀利的眼神緊緊鎖住盛濯，幹淨正式的穿着卻掩蓋不住風塵仆仆的疲憊。

“你還記得S1基地的具體位置嗎？我需要你用盡一切方法，哪怕是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要完完整整地複述出來！”

中年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十分沉肅堅定。

“我記得。”盛濯面不改色，目光寡淡。

“所有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