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寒風蕭瑟, 陰冷刺骨。

荒涼破敗的城市失去人煙生機，只剩下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和時不時傳來的凄厲吼聲。

這就是末世後整個世界的現狀。

無一例外。

在通往城市邊緣的高架橋上，一個渾身髒污到已經看不出本來面貌的女人正抱着一個五六歲的女孩一路朝前狂奔。

身後是速度不輸于她的十來只喪屍。

女人充斥着恐懼驚慌的臉上同時還夾雜着求生的希望, 泛紅的眼球和劇烈起伏的胸膛卻在宣告她的體力即将耗盡。

懷中的女孩不知是因為極度的害怕還是身體原因, 渾身輕顫不止，淚水橫流混着臉上污跡留下一道道淚痕。

偏偏，小女孩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咚——

女人不顧一切地朝前奔跑, 渾然忘了腳下四散的廢墟障礙, 當她被地上的碎塊絆倒落地的一瞬間, 也沒有忘記第一時間護住懷中女孩的頭和身體。

後面緊追不舍的怪物越逼越近……

女人感覺到小腹處傳來一陣劇痛, 是舊傷裂開了。

她已經明顯察覺到衣物被滲出來的鮮血浸濕。

血腥味最容易招惹喪屍。

那些怪物被鮮血一激, 嘶吼聲越來越興奮, 速度也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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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昕別怕！聽媽媽的話, 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女人半跪着将孩子推出懷抱, 甚至來不及親吻告別。

“就像你和媽媽約定好的那樣好不好！快跑昕昕！”

小女孩面色蒼白地看着媽媽，像是被她言語中提及的“約定”驚醒，茫然又機械地轉過身, 朝着背對女人的方向挪動了腳步。

“跑起來！昕昕！快跑！”

女人撕心裂肺地吼着，淚水留下來，落到幹枯皲裂的嘴唇上。

“昕昕快跑！不要回頭！”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小女孩眼中掉落, 她聽話的沒有回頭, 在身後女人的喊聲中加快腳步越跑越快。

漸漸的, 她聽不到媽媽的呼喊了。

恐怖的怪物嘶吼聲卻越來越大。

歘——

忽然, 女孩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像怪物的尖牙咬進血肉, 但更像是什麽東西刺入血肉。

怪物的聲音……沒了。

媽媽的聲音, 也沒了。

女孩忽然停下腳步, 稚嫩面容充滿了呆滞茫然, 淚痕凝固在臉頰上，卻遲遲沒有回頭。

她不敢。

或許是心存希望，或許是潛意識害怕看到無法接受的畫面。

直到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再度将她包裹，幹涸的淚水終于再次奪眶而出。

“昕昕！我的昕昕……”

……

“你們還好吧？”漂亮得異乎尋常的女孩緩緩踱到相擁而泣的母女身旁。

看到女人腰間大片彌漫開來将衣服染到黑紅的血跡，她不禁皺眉提醒：“你的傷很重，需要及時包紮。”

女人這才反應過來，抱着女兒沖她連連彎腰道謝，“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和我女兒……謝謝你們……”

女孩沖她們露齒一笑，看到小女孩在媽媽懷裏慢吞吞朝她地做出一個“謝謝姐姐”的嘴型，臉上的淚水還在往下滑，

有些滑稽可愛。

但她忽然笑不出來，只是溫和地回了聲：“不客氣。”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邊将沒有沾染到一絲血跡□□的棍刀收入鞘，一邊走到女孩身邊，動作自然地攬住她的腰。

女孩環顧一眼四周，空氣中的腐臭氣味實在難以忍受，剛剛倒下的那十幾只喪屍身上還不停散發出腥臭的腐血味。

她最終将目光轉回這對衣衫褴褛的母女，向她們發出邀請：“你們是要出城嗎？正好我們也要出城，一起走吧。”

＊

塔塔幫女人包紮好了傷口，又帶她們母女去洗漱間清洗。

她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女，找了兩套厚實保暖的衣服放在洗漱間門外。

“天氣還沒回暖，我看你們衣服穿得單薄，重新找了幾件保暖的，就放在外面。”

她說完就準備離開，洗漱間的門忽然打開了。

女人局促地握着門把手朝她露出感激的笑意：“謝謝您。”

塔塔這才發現，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

她清洗幹淨的五官輪廓十分溫柔秀麗，聲音也很軟和，很像他們說的那種江南水鄉美人。

剛才給她包紮時，塔塔就感覺得出來，這個女人很有教養禮貌，至少身處這座堪比五星級豪華酒店的房車內，眼神也沒有放肆地胡亂流連。

那個小女孩也很乖巧，雖然剛進來時對房車內的裝潢陳設有過短暫的好奇，但是後來就顧不上別的了，一直盯着媽媽的傷口，緊緊握着媽媽的手，像是在無聲的安慰鼓勵。

塔塔包紮好後，小女孩還在媽媽的傷口上輕輕吹了幾口氣。

短暫的相處，已經讓塔塔對這對母女心生好感。

……

塔塔對着女人微微一笑，看到小女孩從媽媽身後探出小腦袋，大眼寫滿好奇地盯着她看。

“你們收拾好就出來吃點東西。”

女人有些難為情，“這怎麽好……”

塔塔：“沒關系。”

也不等女人再說話，塔塔直接轉身離開。

房車外，盛濯搭好了簡易餐桌，桌上擺放着面包牛奶，真空包裝的熟食和罐頭。

這在末世絕對是一頓豐盛的大餐。

他們還特意選了一處山清水秀的溪流邊停好車。

這裏沒有令人作嘔的臭味，小溪裏也沒有可疑的漂浮物。

是個絕佳的野餐地點。

“那對母女一定是經歷了什麽大變故才變成這樣。”塔塔低聲對盛濯說。

她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地球人。

末世前後截然不同，但往往不是變得越壞、就是越好。

而像這對母女那樣，看起來家教良好，末世前應當沒吃過什麽苦；末世後也不知道經歷過什麽，落魄成這樣，卻還能保持良善知禮的本性。

盛濯對自己女朋友的同情心和好奇心不置可否，看到小溪裏游過幾條魚，忽然問她：“想吃烤魚嗎？”

塔塔立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個……”她指了指身後的房車，“會不會不太方便？”

只有在兩人獨處的時候，盛濯才會準備各種只有末世前才有的新鮮食物。

如果在路上救了個把幸存者，通常幫一把就是給點兒不引人懷疑的普通物資。

比如這會兒餐桌上擺放着的真空包裝食品。

沒別的，怕麻煩。

當然，主要還是盛濯不樂意為女朋友之外的人費心思。

但是今天救的這對母女不讨厭，塔塔甚至對她們頗有好感。

盛濯不介意為她做回好客的東道主。

……

母女倆清洗幹淨換上衣服出來時，塔塔差點認不出來。

這對母女不僅長相漂亮秀氣，而且氣質還很好。

這不是普通人家能培養出來的。

塔塔帶她們在餐桌邊坐下，将吃的都遞過去。

看得出來她們很餓，但拿起食物前也沒忘記道謝，小女孩用嘴型對塔塔說了句“謝謝”，還是沒出聲。

女人忙解釋：“昕昕她被吓到了，受了刺激，說不出話來，您別見怪。”

原來如此。

塔塔搖頭表示不介意。

母女倆吃東西的動作也很斯文。

稍微填了點肚子後，女人才有力氣繼續說話。

她說自己叫江宜，末世前家境不錯，丈夫事業有成，夫妻恩愛美滿，生了一個女兒昕昕疼得如珠如寶。

誰知道末世一朝降臨，平淡卻幸福的生活就此終結。

江宜略過了病毒爆發後種種變故細節沒說，只提到他們一家三口輾轉逃難到西南的大概經過。

聽一起逃難的人說西南山高路崎，地勢險峻，感染病毒的人也少，找個山洞藏幾年，說不準到時候一出來，世界就恢複原樣了。

他們原本将信将疑，可想到江宜有個表舅就在西南部隊當軍官，軍銜不低，便打算來投奔表舅。

雖然路上遇到不少危險困難，一家人最終還是來到了西南。

也幸好江宜的表舅不僅沒有感染病毒，還在成立不久的西南安全區身居要職，表舅接納了他們一家，對他們頗為關照。

變故就發生在那場全球降雨之後。

說到這兒，江宜的語氣開始顫抖，小女孩昕昕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西南基地并非全由軍隊掌控，裏面魚龍混雜，勢力交錯，內鬥從來沒停過。

上個月，沒有絲毫年味兒的春節一過，迫于基地幾方話事人的壓力，江宜的表舅不得不帶着她丈夫離開基地搜尋物資。

同去的好一百多個人，一個都沒回來。

江宜長得漂亮，基地裏有個高層的纨绔兒子一直觊觎她，沒了表舅和丈夫的庇佑，那人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

好在江宜的進化能力是速度，而昕昕是聽力，母女倆在那些惡棍準備對她們下手時提前察覺逃出基地。

但是末世哪有那麽好混。

江宜之前都在基地負責後勤工作，沒有真正直面過喪屍，尤其是進化後的喪屍，粗略學來的防身術也沒法同時對付幾只喪屍。

母女倆流落在外相依為命、掙紮求生，有一次找食物時，江宜腹部受了傷，要不是為了女兒和下落不明的丈夫親人撐着一口氣，恐怕她早就……

……

塔塔在末世聽過很多不幸的故事，每個人的不幸都各不相同。

還好江宜的體質和免疫力也增強了，不然她身上那處傷口放在從前，沒有抗生素和及時的治療，早就要了她的命。

一陣誘人的香味傳來，昕昕小心翼翼盯着河邊那個始終背對着她們的人影看了一眼又很快移開，小嘴微動似乎咽了一口口水。

“你們吃烤魚嗎？”塔塔讓盛濯趕緊把烤好的魚端上來，後者任勞任怨使命必達。

縱使江宜再有教養，看到盤子裏這幾只色香味俱全的烤魚時，也掩不住一臉驚嘆。

塔塔熱情地招呼她們：“這條小溪在上游，魚也沒有被污染，可以放心吃。”

事實上，盛濯是放了特殊的佐料才能保證這些魚沒有“被污染”的。

“這是你丈夫嗎？您好。”江宜有些不安向盛濯打了聲招呼。

畢竟沒幾個人能承受住這個男人的冷氣，塔塔已經習慣了旁人的這種不安。

她正想解釋，不防盛濯一把勾住她的腰，破天荒地對母女露出一抹笑容，“是，我們是夫妻。”

說着還用下巴點了點桌上的烤魚，“吃吧，我老婆請客。”

誰跟你夫妻！

誰是你老婆啊！

你人設能不能穩一點不要人家一聲“丈夫”就忽然變得這麽熱情好客啊！

塔塔面帶和煦微笑，桌子下手勁兒大得幾乎快把盛濯的一塊肉給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