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錢誘惑(五)
先到達的是克羅旭一家五口,拿侬給他們開了門,看到多了兩位不認識的小姐,立刻驚訝的問道:“克羅旭先生,這兩位小姐是誰?”
“哦,她們是我的兩位侄女,是過來探望我們的。”
“我從未聽過你有兩個侄女,克羅旭先生。”葛朗臺先生說道。
“事實上是有的,只是我不通常把家裏人的名字放在嘴邊而已,小姐們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克羅旭先生說道,然後給葛朗臺一家介紹了跟在他身後明顯仔細打扮過的兩位小姐;“棕色頭發的是克拉拉,她今年二十歲,亞麻色頭發的是瑪蒂爾達,今年十七歲,我想她們一定能夠和歐也妮成為朋友的。”
叫克拉拉的那位小姐長着一副刻薄相,她有一個很尖的鼻子,看起來似乎能夠戳死人一樣,她此刻微笑着朝葛朗臺一家行了禮,然後拿出一直捧在懷裏的一個三寸多長黃銅鑲邊的梳妝盒遞給了歐也妮,“你好,葛朗臺小姐,這是我從巴黎帶來的小小禮物,希望你能夠喜歡。”
“哦,實在是太謝謝你了,我很喜歡。”歐也妮高興的撫摸了一下那個梳妝盒,這盒子的蓋子上用黃銅絲鑲嵌着兩朵漂亮的鳶尾花,在燭光照耀下看起來就像是鑲金的一樣。
克羅旭先生的侄子連忙湊過去,把手裏的一束花遞給了歐也妮,他說道:“葛朗臺小姐,祝你生日快樂。如果你喜歡這些小玩意,下次我去巴黎的時候一定為你帶回來,。”
他湊的有些太近了,這惹得葛朗臺先生有些不高興,他插嘴說道:“歐也妮當然喜歡這些小玩意兒,總算今年她收到了這樣稱心的一樣禮物。”
克羅旭一家被說的有些尴尬,他們以往雖然奉承歐也妮,卻總是嘴上說說,做出一副好模樣而已,真的讓他們花錢買些東西送給歐也妮,他們也絕對是不舍得的。
克羅旭神甫眼角抽了抽,打算轉換一下話題,然後他就發現了葛朗臺家堂屋裏不同尋常的明亮來,他快速的環視了一下屋子裏的情況,發現葛朗臺先生竟然點着四根蠟燭,往常他最多都是點兩根的,克羅旭神甫驚訝極了,他說道:“今天府上可真是亮堂的很,葛朗臺先生你一定是遇到什麽好事了吧!”話雖這麽說,他心裏卻在想着索漠城裏一些人說的流言飛語,他們都說葛朗臺先生自從有了一個巴黎來的兒子之後,就染上了巴黎人揮霍無度的習性,現在看來這都是真的。
堂屋裏會點這麽多蠟燭其實是因為楊逸不喜歡昏暗的光線,那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所以他就像葛朗臺先生提議了一下,而葛朗臺先生因為楊逸幫他談成了一筆不錯的買賣,所以很大方的同意了。
不過這個原因葛朗臺先生自然不會說給克羅旭神甫聽,他找了個理由說道:“這是歐也妮的生日,難道還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當然當然。”克羅旭神甫連忙點頭。
葛朗臺先生側頭看着他,他的嘴角帶着一點點的笑容,眼神裏卻散發着不屑的目光,不過他站在屋裏最明亮的地方,所以沒有人看到他此刻外露的表情。
實際上葛朗臺先生此刻心情有些不太好,他對克羅旭一家的行為很不滿,因為他們帶來的兩個侄女簡直醜的要命,一個有着可以戳死人的鼻子和下巴,一個則長着一副馬臉,難道他們覺得他會賺錢的、漂亮的、聰明的、貼心的兒子會娶一個連最基本的美貌都沒有的鄉下姑娘嗎?
葛朗臺先生心裏狠狠的否定着,他覺得自己的兒子哪怕娶一個皇宮貴族都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那些巴黎的貴族有比他更多的金子嗎?不,他們之中只有少數人比他富有,那些揮霍無度的奢華生活敗光了他們的金幣,但是葛朗臺先生卻幾十年如一日的積攢着他的財富。以前葛朗臺先生覺得自己的女兒不會嫁給一個索漠城碌碌無為的男人,現在他就決計不允許他的兒子接觸索漠城或者其他什麽地方的來的鄉下姑娘,葛朗臺先生想着,他的兒子一定會迎娶一位帶着豐厚嫁妝的妻子,絕對的。
克羅旭一家剛剛被請到客廳坐下,德.格拉桑一家就來敲門了,這次他們也帶來了一位小姐,是德.格拉桑太太的表妹。
德.格拉桑一家大概算是索漠城的第二有錢人了,德.格拉桑先生是個銀行家,擅長一切可以賺到錢的金融手段,他們在索漠城裏算是最講究也是最會花錢的一家人了。德.格拉桑太太長的不是很漂亮,但是她特別的會打扮,她所有的行頭都是從巴黎帶來的,她引領着索漠城的時裝标準,而且她還喜歡常常在家裏舉辦晚會。她的兒子阿道爾夫是個高大又帥氣的青年,他最近在巴黎念法律,連一年也不到呢,據說已經花掉了上萬法郎。
“哦,你們來晚了一步,德.格拉桑。”克羅旭先生帶着一種勝利的喜悅說道。
德.格拉桑一家并沒有理他,他們向葛朗臺一家問了好,然後德.格拉桑太太就拉着自己的表妹說道:“這是安娜,她這前兩天剛從巴黎過來,我想歐也妮小姐一定會喜歡她的。”
歐也妮微笑着對安娜小姐點點頭,阿道爾夫走了過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針線匣子遞給歐也妮,說道:“歐也妮小姐,生日快樂,希望你喜歡。”
這個針線匣子裏面的東西都是鍍金的,蓋子上還用花體字寫着歐也妮的姓名,看起來比克羅家給的梳妝盒高檔了很多,歐也妮接過匣子高興的笑了起來,她覺得今天是她的幸運日,她竟然收到了三分不錯的禮物。
當所有人都說完了社交辭令之後,葛朗臺太太讓拿侬拿出了一副用來玩游戲的牌來擺在堂屋裏的餐桌上,那張桌子上的桌布早就被拿侬給收了起來,它現在充當了牌桌的作用。
楊逸對這個游戲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他喝完自己茶杯裏的茶之後就打算上樓休息了,不過來拜訪的兩家人心裏一直記着他們的目的,因此默契的把楊逸給留了下來,德.格拉桑太太還厲害的把自己的表妹安娜小姐給塞在了楊逸的身邊。克羅旭一家動作慢了一點,兩位小姐只能坐到了楊逸的對面,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她們纏着和楊逸說話。
快九點的時候游戲一家玩了好幾局了,葛朗臺太太和歐也妮的運氣不錯,她們已經贏了幾十個銅板了,不過這也難怪,因為一桌子人裏就她們兩個人是認着玩的,其他人的心思都不在游戲上面。克羅旭先生的侄子和德.格拉桑的兒子不停的對歐也妮說着奉承話,新來的三位小姐則叽叽喳喳的打聽着楊逸所有的是事情,只是相比較歐也妮有問必答的好耐心,楊逸卻顯得不那麽友善,往往三位小姐說上十句話,他也不一定能夠回應一句,這讓三位小姐覺得自己有些被怠慢了,可是當她們一想到葛朗臺先生的財産,她們臉上又挂上了自認為甜美的微笑。
楊逸留下來玩游戲純粹是為了給葛朗臺先生長臉,能玩上半個小時已經是極限了,因此在葛朗臺太太中了十六個銅子的彩後,楊逸丢了手裏的牌準備離開。然而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大門上的鐵釘被重重的敲打了一下,讓各個沉浸于自己想法的人都吓了一跳。
拿侬坐在窗邊紡着線,她聽到聲音就伸長了脖子往油膩的窗玻璃外看了看,然後她驚叫了一聲:“哦,老爺,外面是一位穿着體面的少爺,他還帶了一個驿站的腳夫來,背着兩口大箱子,手裏也拎着兩個大皮包。”
“什麽,一個少爺?他來這裏幹什麽,找我們嗎?”葛朗臺先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往往在他做生意有可能會遇到虧本的時候才會出現,他緊張的走到窗戶邊上,湊到玻璃邊上看了看,“我想他一定是巴黎來的,看那油頭粉面的樣子。”
“他長的可真好看,老爺。”拿侬說道。
“難道你的少爺不好看嗎,他不夠你看的嗎?”葛朗臺先生說道,“快去開門!”
門口傳來了粗魯的重重的敲門聲,堂屋裏的客人們全都好奇的議論了起來,他們全都盯着門口的位置,直到葛朗臺先生帶着一個穿着最時髦衣服的漂亮年輕人走了進來。
“……你父親讓你來的,他說了些什麽嗎?他為什麽要你過來?”葛朗臺先生對着走進來姿勢猶如一只高傲孔雀的青年說道,這是他的侄子夏爾.葛朗臺,他完美沒想想到過這個侄子回來看他,畢竟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
“我不知道,他只給了我這封信。”陌生的年輕人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了葛朗臺先生,他的神情看起來十分的迷茫,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會讓他過來,而且他一直以為自己的伯父會住在漂亮的大房子裏面,過着悠閑的田園生活,結果到這來之後他發現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樣,這裏就像是一幫邪惡巫師待得肮髒洞窟,他只待了不到五分鐘就已經受不了了。
葛朗臺先生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烈,他急忙走到黃銅鏡子那邊,拆開那封信讀了起來,信裏的內容馬上就讓他的預感成真了,他的弟弟自殺了,現在要求他來照顧他這個從未謀面的侄子,讓他幫忙把這個看起來就是花花公子的青年送到印度去。葛朗臺心裏冷笑着,他想着他的弟弟說得倒是好聽,只要照顧他的兒子,難道那些債權人不會找到他這個哥哥嗎,到頭來還不是要他負責他的債務。
葛朗臺先生拿着那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他心裏湧起一股股的憤怒和痛苦,卻還要在客人們面前表現的和往常一樣平靜,這讓他身體細微的顫抖着。
葛朗臺太太和歐也妮還有那些客人們都沒有發現葛朗臺先生的不正常,他們都被新來的青年給吸引住了,歐也妮和三位小姐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相比于楊逸那種內斂沉悶的氣質,顯然醒來的這位肆意釋放着自身魅力的年輕先生更吸引她們的心神。
“爸爸,你要喝杯茶嗎,我建議您等會再思考信上的內容。”楊逸倒了一杯茶走到葛朗臺先生面前說道。
“是的是的,我等會兒得好好想想,現在幹擾太多了。”葛朗臺先生點頭說道,他把整杯茶都喝了,然後小心的疊好了那封信,把它妥帖的塞到自己的外套口袋裏。
另一邊夏爾坐到原本房間中的一堆人中間,大方的接受着他們的目光,他表示自己這幾天的旅程實在是辛苦,歐也妮便殷勤的給他倒了一杯茶,讓他喝了茶休息一下,并詢問他是否吃了晚飯。
她這樣熱情的表現馬上就讓夏爾意識到了他這位初次見面的堂姐已經被他給迷住了,于是他帶着一點得意的心情開始和歐也妮攀談了起來,他遣詞造句裏多帶着一些迷惑女士的模糊語言,這本來是社交圈裏慣常用的交際話語,大家都不會放在心上,他卻不知道他的堂姐從未參加過舞會,也完全不懂這些,更不知道他這些若有似無挑撥的話已經讓歐也妮對他一見鐘情無法自拔了。
葛朗臺先生喝完茶沒多久就冷靜了下來,他很快發現了歐也妮不正常的情況,心裏氣的很,他的女兒竟然在向一個讨債鬼示好,是的,夏爾現在在他看來就是一個讨債鬼,他恨不得馬上把他趕出葛朗臺家。
“你們為什麽不接着玩游戲呢?”在歐也妮熱切的和夏爾讨論起了音樂的時候,葛朗臺先生這樣說道。
于是大家又坐回了牌桌前開始玩牌,楊逸主動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夏爾,這讓他收到了自從來到葛朗臺家之後歐也妮對他表現出的第一個真誠的笑容,不過楊逸一點也不稀罕就是了。
牌局再次開始的時候,楊逸拿了一支最短的蠟燭往樓梯那走去,葛朗臺府上的門卻再次響了起來。
“又是誰,我今晚難道請了這麽多的客人嗎?”葛朗臺先生說道。
拿侬再次去開了門,一個端着托盤管家模樣的人走了進來,他對着衆人行了一個禮,然後彬彬有禮的說道:“我是安茹公爵的管家,奉公爵的命令來給小葛朗臺先生和葛朗臺小姐送禮物,公爵說他十分感謝小葛朗臺先生今天下午的陪伴,他希望小葛朗臺先生明天能夠再去陪他聊聊天,他将設宴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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