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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舒服的熱水澡,讓彥昭不自覺在浴缸裏泡了很久,直到他覺得渾身有些發熱,頭腦也變得昏沉,這才強撐起精神從浴缸裏爬出去。
彥昭跟着司麒,從前也見過不少好別墅,勞倫廷公爵這棟房內的裝修雖然不顯金碧輝煌,卻仍舊看上去價值不菲——這裏有大量的古董和古畫,從牆壁上貼着的瓷磚到盥洗池的龍頭,每一樣都有着歷史的沉澱感。
勞倫廷…… 那位公爵大人想必見多識廣,品味獨特。
彥昭漫無邊際地想着這些,将吉爾伯特拿過來的睡衣穿在身上,奶白的睡袍,柔軟的絲綢布料垂至小腿肚,袖口處和衣擺處的設計都很像是歐洲電影裏才會出現的荷葉邊褶皺,這讓彥昭多少感覺到有些不适應。
他推開門走到外面的門廊裏,發現整個別墅已經陷入一片死寂,大燈已經關上了,只剩幾盞昏暗的壁燈散發熒熒如燭火般的光。
離開了溫暖的浴室,彥昭的體溫并沒有下降,它不斷地在攀升,燒得人思維混沌,手腳發軟。
彥昭想,這興許是因為被推入水中着了涼,這才發起燒來,這次燒得不輕,彥昭只覺得嗓子裏仿佛在冒煙。
渴,太渴了,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急需一些液體來補充能量。
然而,勞倫廷公爵和吉爾伯特先生在今晚已經幫助他很多,現在時間早已超過午夜,想必他們也已經睡下,彥昭不願意再給他們添麻煩,于是,他扶着牆壁,借着昏暗的燈光一點一點向樓下挪去,想要給自己找杯水喝。
彥昭的動作很輕,他來到樓下,發現自己在黑暗中的視野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即便房間沒有開燈,他仍舊看見放在那裏的一只精致白瓷茶壺,除此之外,旁邊還整齊碼放着小杯子,看上去很幹淨。
若叫是平時,彥昭寧願自己硬生生挨過一晚,也不會去動別人家的東西,但他今天實在渴得難以忍受,鬼使神差便将茶壺中的水倒出,然後一口氣喝了下去。
一杯太少,兩杯還是不夠,彥昭執起茶壺的手反反複複擡了三四次,喉嚨的幹燥似乎還是沒有得到緩解,更令他難以忍受的是,饑餓感卷土而來,再次讓彥昭陷入了痛苦中。
他在痛苦中,忽然聽見有一陣似人非人的聲音傳來,聲音不大,既像是風吹過走廊的聲音,又像是女人的哭泣。
彥昭兩道眉頭皺起來,他本能追尋着聲音走過去。
面前是一道虛掩着的門,彥昭整個人仿佛身在雲端,視野中的景象也變成了重影:那門縫裏依稀可以窺見男人寬厚的肩膀,以及趴在他肩頭上一個眼神迷離的女人,那女人披散着大波浪的頭發,發出痛苦而歡愉的呻、吟,她抓着男人的臂膀用力捶打,卻并沒能将那雕塑般的男人撼動半分。
這是……
彥昭瞪大了眼睛,就連腹腔內的饑餓感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了,他的目光裏只能容得下那對男女,這是他活着十八年第一次撞見如此荒謬的活春、宮…… 或許是,他們是在做那種事嗎?可為什麽那女人的表情看上去越來越痛苦呢?
正當彥昭出神的時候,驀地,那背對着他的男人轉了頭,一雙猩紅的眼仿佛利刃破開空氣劃在彥昭臉上,他張開的嘴巴裏…… 彥昭來不及思考,在下一秒便昏了過去。
他并沒有摔在地面上,而是被勞倫廷一把撈進懷中。
沒有人能看清他到底是怎樣從床邊來到門口,而房間那位名叫凱瑟琳的女人卻因為沒有支撐點 “咚” 的一聲倒在地板上。
若非是起伏的胸膛,她像是死了一樣。
吉爾伯特出現在房間門口,望向周圍的情景,垂下頭去:“屬下失職。” 他伸手想要将彥昭接過來,卻被勞倫廷避開了。
“分化熱。” 勞倫廷開口,他的眼珠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藍色,衣衫平整,仿佛剛才和那女人糾纏在一起的并不是他。勞倫廷将彥昭橫抱起來,動作輕松得像是在抱一只奶貓,他看了看懷中的男孩,見他痛苦擰起的眉毛,向吉爾伯特吩咐道:“給他弄點吃的來。”
“是。” 吉爾伯特從不會對親王殿下的命令有任何異議,他看向倒在地毯上的女人,“殿下,那凱瑟琳小姐……”
“關起來,我現在不想處理她的事。”
“是。”
紅月莊園仍舊沉浸在濃稠而平和的月色中,關于這幢別墅裏的一切都不會被外人知曉,荒誕如戲劇,但這個存在于傳說中的種族确實存在,并且已經存活幾千年之久,好似是從上帝誕生的一刻起,惡魔也就誕生。
彥昭并沒能昏過去多久,因為他很快就被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疼醒,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拿着錘子敲遍他的四肢,每一根筋骨,每一根血管。
“我的孩子,喝下去。” 有人在他耳邊低語。
彥昭看不清那人的臉,也聽不清他說的話,只覺得那聲音猶如禱告又如同引誘,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那是什麽?” 彥昭意識不清,讷讷發問。
勞倫廷将手中裝着血紅色液體的高腳杯湊近他的唇邊,語氣平淡:“食物。”
“食物……”
彥昭啓唇的片刻,便有甘甜的液體流入他的喉嚨,帶着溫熱流入他的胃中,讓他本來疼得幾乎痙攣的胃,頓覺舒服起來。
男孩從被圈在懷裏喂着,到坐起身來,主動扒着杯子将裏面的液體全部舔入口中,他就像是貪食的小獸,要将人生第一次嘗到的美味全然吞入腹中,一滴都不落下。
勞倫廷放任他從自己的手中搶過杯子,饒有興趣地看向懷中的男孩,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一點男孩的黑色發旋,卷翹的睫毛,以及沾上血液而變得飽滿誘人的紅唇…… 沒有哪個新生能抵抗本能,這是刻在他們靈魂上的東西。
即便是再善良、溫馴的家兔,也會因為饑餓而露出獠牙。
多麽可憐的兔子,多麽可愛的小牙。
勞倫廷本來不太美妙的心情,幾乎是在瞬間就好了起來,也許是他活得太久了,久到看到這樣一位漂亮的孩子就覺得自己也跟着年輕了幾分,他想,如果不是時間地點都不合時宜的話,他真想大笑着站起,拉着面前這孩子跳支舞。
“還要。” 彥昭不滿足于杯子裏那點血液,他蹙起眉頭,一雙圓眼睛看向勞倫廷,就在他那雙烏黑的眸子中,隐約浮現出一點暗紅色。
勞倫廷微笑着接過他手中的空杯,下一秒,吉爾伯特已經十分有眼力地端來一杯新的血液。彥昭眼睛一亮,搶過高腳杯一飲而盡,他的臉上已經不自覺露出的笑意,雙頰也變得通紅,仿佛喝醉酒一般。
“還要。” 他說。
勞倫廷将他手中的杯子拿走,扔回到吉爾伯特那裏,止住彥昭還想伸手抓杯子的手:“睡前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
床上的男孩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嘀咕道:“一直都吃不飽……”
“什麽?”
彥昭的聲音太小,勞倫廷并沒有聽清。
但一頓飽餐為彥昭帶來了困意,他就着勞倫廷的胳膊閉起眼睛沉沉睡過去。
吉爾伯特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親王殿下将男孩放到枕頭上,又親自替他掖好被角,将床圍幾層紗帳拉上,随後走出房間。
“殿下。” 他在後面關上門,“這個男孩……”
“你我都早有聽聞,東方的吸血鬼從來都比我們更注重血統的傳承。” 勞倫廷打斷了吉爾伯特的話,“這樣一個純血獨自流落在外的可能性是多少?”
吉爾伯特跟在他身後若有所思:“殿下的意思是,這男孩的身世背後另有隐情。”
勞倫廷不置可否,他只是搖了搖頭:“我們與東方大陸聯系甚少,背後的事情還要另議,不過,我記得那老頭是不是說過,獠牙曾在東方的天空有過一瞬間的征兆,也許…… 我們也應該趁此機會了解清楚。”
“是。” 伴随吉爾伯特低沉的應聲,別墅再次陷入安靜之中。
彥昭睡了很沉的一覺,醒來的時候周圍仍是漆黑一片,若不是有陽光從床帏的縫隙間溜進來,彥昭差點以為這會仍舊是晚上。
他掀開床帏一角,靠在松軟的大床上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他的記憶好像只停留在下樓喝水那會,然後好像是自己聽到了什麽動靜…… 後面的記憶越發零散模糊,他好像是看到了一個長相妩媚的女人,在勞倫廷公爵的房間裏,更多的細節就再沒有了,仿佛陷入一種深度麻醉,他對周遭發生的事渾然不覺。
傳來敲門的聲音。
彥昭說了句 “請進”,就見吉爾伯特端着餐盤将食物送了上來。
從來都只有彥昭伺候別人吃飯的事,哪裏被別人這樣對待過,彥昭受寵若驚,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道謝:“先生,您不必這樣客氣,我很快就要走的。”
“這是公爵先生的吩咐。” 吉爾伯特面無表情,在擺弄好餐盤之後,又給彥昭倒了一杯紅色的飲料。
“這是……?”
“是草莓汁,莊園上盛産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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