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尋找沉默的真相
這是祈雨第一次和陳喬生正式對話,起初祈雨還注意着語氣措辭,越說越放得開,恨不得把腳翹桌子上晃一晃。
溫彬在旁邊剛開始并沒有聽出對方的身份,也沒聽談話內容,只聽到了幾個關鍵詞,聽祈雨那随便的語氣以為是在和舊同事或者他師父探讨工作直到祈雨說了一句:“陳副廳長我覺得這事沒你說的這麽簡單!”
溫彬的電腦屏幕頃刻之間蒙上了一層細密均勻的水珠全是他剛喝進嘴的茶水,他收拾完屏幕上的水漬一擡頭看見祈雨左手舉着手機靠在椅子上,右手食指在右耳側前方的空中指指點點,那樣子仿佛對方不是在和他通電話,而是站在他的面前正在向他彙報工作。
祈雨“彙報”完工作挂了電話沒一小會,電腦發出一聲新郵件的提示音,他打開看到是剛才陳喬生在電話裏給他說的一些東西,他安排溫彬繼續查查魯姆那以及龍回頭那一片周邊居民情況,打開郵件按裏面的要求将相關資料一條條完善。
為了完成領導交代的工作,祈雨再次翻出了年豐和林钊的檔案,林钊本科畢業資料不多幾下就弄完了。
年豐厚厚一摞打印件裏還夾雜着手寫的資料,一手草書如流雲翻飛,祈雨細翻後驚訝發現年豐居然和他是校友,而且算是他師兄高他一屆。他摸了摸下巴仔細回憶了下,腦海裏沒有過這號人的影子,确實不認識。在校時他獨來獨往除了關系好的幾個哥們跟其他人都不怎麽交道,社團活動基本不參加,最開始積極參加過幾次,後來發現人家發活動通知都避開他,他也就懶得再去。
幾天時間過去了發出去的協查通報不出祈雨所料毫無回應,年豐似乎做着很複雜的鑒定,每天例行給祈雨發一封郵件,措辭特別公事公辦乍一看就像系統自動發送毫無溫度:結果未出煩請耐心等待。
上午祈雨和溫彬正在辦公室裏讨論隔壁省的一個重大案情,祈雨手機響起他兩打包寄過來的行李終于到了,他舉着手機一路指揮着送貨司機将車開進了院子裏。
司機剛停穩車溫彬立刻跳上車廂開始卸東西,年豐帶着林钊從派出所過來,剛進大門看見在車廂裏蹦跶的溫彬打了聲招呼:“要幫忙嗎?”
溫彬看年豐穿着雪白的襯衫,系着淺灰色領帶,熨燙的筆直的淺灰色西褲從頭到尾一絲不茍連連擺手:“沒多少東西,我們自己來就行。”
年豐拿過林钊手裏的文件:“你去幫幫溫警官吧。”
林钊一聲好兩步躍上了車廂,年豐在溫彬連聲謝謝中挺直脊背走進了樓梯,站在車廂旁邊的祈雨雙手叉腰黑色T恤上全是灰印:“小溫子!”
“诶诶诶,馬上馬上。”
溫彬和林钊搭手很快把大大小小的紙箱全部搬到了地上,溫彬的東西多是衣服鞋子,占的箱子又多又大。祈雨的行李基本都是書籍,衣服鞋子少得很,箱子體積不大卻是個個死沉。
林钊和溫彬兩個人抱着一個大箱子往三樓走,祈雨一個人抱着兩個像千斤頂的小箱子憋着氣跟後面。
林钊上了兩步樓梯回過頭看見祈雨臉紅紅的:“祈警官要不您等等我幫溫警官搬完來幫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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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沒多少東西自己行。”
搬了兩趟走到二樓,走廊門打開年豐穿着白大褂從裏面走了出來看見溫彬笑着說了句:“小夥子,東西不少啊。”
年豐說完轉臉看見了手上抱着三個小箱子的祈雨,祈雨微微低頭雙手交握在箱子底部指關節手背微微發白,年豐嘴皮動了動最終繃着一張臉貼着牆壁走了下去,溫彬一轉樓梯剛好看見一紅一白兩張挂滿冰碴子的臉錯身而過。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祈雨借着給陳喬生彙報工作又打了幾通電話,陳喬生松口答應了給他們再派人過來。
祈雨整理好最後一點資料一擡頭溫彬捧着兩個人的飯盒:“吃飯去啊?”
走到食堂兩個人打好飯找了張空桌剛坐下看見林钊拿着一大一小兩個飯盒走了進來,祈雨看了眼沒打招呼悶着頭扒拉自己的飯。
林钊打好飯一轉身看見了溫彬正看着自己,捧着飯盒主動走過來打招呼。
祈雨悶着頭沒搭話,溫彬熱情地詢問:“你自己吃啊?”
林钊舉了舉手上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小盒子是我師父的,下面是我的,都有!”
“你師父不自己過來吃啊?”
林钊搖搖頭:“他吃得少,随便吃兩口所以都是我們吃啥給他順道帶點回去。”
溫彬餘光裏祈雨埋着頭手上的筷子在飯盤裏撥來撥去就是不往嘴裏送,他拍了拍林钊手臂:“快回去吧,一會涼了吃了對胃不好。”
溫彬目送林钊走出好遠才回頭,對面坐着的祈雨已經從撥弄菜變成了戳菜,溫彬琢磨了下放輕聲音問了句:“哥,你和年法醫是不是以前認識啊?”
“不認識,我上哪認識去?怎麽了?難不成你看他眼熟?”此類問題祈雨早已仔細回憶過,所以回答起來特別快。
他的快速反應讓溫彬覺得他哥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只是随口糊弄,決定啓發啓發:“我是覺得吧,你是不是以前不小心冒犯過年法醫,我看他對你不願多接觸的樣子,你知道你這性子遠近聞名,當然我們處得久的人知道你沒-那-個-意-思……”
溫彬話越說越小聲,祈雨停止了戳菜一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瞪着他,他已經盡量改變了措詞,比如将“得罪”變成“冒犯”,“不想理你”變成“不願多接觸”。祈雨還是一副就快爆炸的樣子,他趕緊多加了兩句:“當然我知道這事你在你師父的指點下已經改了很多,但是,你知道的你這威名遠播一時半會很難改變大夥的固有印象,可能年法醫就是性格內向不多言多語,可能我以前沒跟法醫怎麽接觸過多慮了。”
祈雨嗯了一聲,把飯盤裏被他戳碎了的菜葉混着飯粒扒拉進嘴裏,連着撥了幾口吐了一口氣:“法醫都不愛說話,正常的……”
祈雨聽溫彬沒有質疑的意思,幹脆多說了幾句:“你知道法醫這個職業叫什麽嗎?”
“叫什麽?”
“尋找沉默的真相,所以大多數時候他們都不怎麽和別人說話,因為說話會打斷他們的思路影響他們的工作效率。”
溫彬從畢業就跟着祈雨,祈雨之前的工作跟法醫直接交流的機會都不多更別提溫彬,他能把局裏鑒定科的人認全乎就不錯了,哪知道什麽法醫的普遍性格,既然祈雨這樣說他稍稍放心下來,畢竟以後要天天打交道而且辦公室樓上樓下,宿舍都在一層樓要是關系處得不好,怪尴尬的……
兩個人吃完飯刷了飯盒往辦公室走,說說笑笑間溫彬餘光出現一位個子挺拔白衣黑褲的身影,他轉眼一瞧年豐拿着一大一小兩個空飯盒迎着他們走了過來,看樣子也是要去刷碗。
“年法醫,您親自洗碗啊?”溫彬主動打了招呼。
年豐嘴角一挑語帶笑意:“瞧你這話說的,我還親自吃飯呢?別把我們想象得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我們也是普通人。”
溫彬尴尬地撓撓頭,祈雨目不轉睛和年豐擦身而過往前走,如果到這會他還看不出來年豐不大想搭理他,那他就可以脫下警服告老還鄉了。剛才給溫彬胡謅的鬼話什麽法醫都不愛說話他自己都沒底氣心虛。
溫彬尴尬地撓撓頭沖着年豐笑了笑拔腿追着祈雨,剛小跑兩步。
“溫警官。”
年豐出聲叫住了溫彬,溫彬一回頭,年豐依然是笑着的語氣:“骸骨能做的檢驗報告我都做出來了,這會正在打印。一會空了你們過來拿一下,有什麽問題我們再碰。”
溫彬決定從此以後堅決不再和祈雨讨論“法醫的性格”。溫彬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沒落在板凳上,祈雨發話了:“不是讓你去拿報告?”
溫彬本想說,人年法醫說的是我們,不是非我去。不過聽祈雨那語氣他話到嘴邊只有兩個字:“好的。”
溫彬走上二樓門虛掩着,他意思意思敲了兩下推門走進去,第一間辦公室門開着他看到坐在電腦前專注敲着鍵盤的林钊,他掃了一眼沒看見年豐。
林钊對于身後漸漸靠近的人毫無察覺,直到溫暖的手掌覆上他的肩頭,他蹭地繃直了身子一轉頭看見了溫彬:“溫警官,您是來拿報告的吧?”
林钊拉開抽屜取出報告遞給溫彬,厚厚一沓溫彬翻了幾頁随口問年豐去哪了。
“他好像去找柯所了,您有事嗎?要不我叫他回來?”
“不用,不用,我就随便問問,你忙嗎?”溫彬拉過旁邊的一個凳子坐在林钊旁邊。
“不太忙,就是整理點資料,您有事嗎?”
“那我們随便聊聊,我順道請教您點問題。”
溫彬這一随便聊了不少時間,直到年豐從外面走進來溫彬才起身告辭,年豐看着溫彬手上的報告和顏悅色地說:“我這邊的建議就是暫時放一放,當然如果你們覺得哪些方面有疑點可以提出來我再查查,現在這副骸骨按規定我這邊會保管一段時間直到找到源頭或者有了新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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