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初二

雲縣的冬天總是彌漫着大霧，就連過年也是如此，随處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也沒能把霧驅散。

李滿江家今天可謂是熱鬧呀。

因為今天家裏所有出嫁的女兒都要帶着老公孩子回娘家，所以一大早，家裏的人都起來開始忙活了。煮飯的煮飯，洗菜的洗菜，洗碗的洗碗，個人有個人的分工。

十點多了，李滿江早早的就在大門邊守着了。只不過霧太大，他也看不清什麽。

外婆，外公。

外公。

遠遠的就傳來一陣聲音。

李滿江趕緊往外走去，近了一看，是大女兒一家到了。

呵呵，是月梅呀，小冰，勇哥兒，大山趕緊進屋，你媽念叨了好多遍了呢，怎麽還不來。

爸，今天霧這麽大，我們早早就出門了，就是車開得慢，不然我們早就到了。對了，月華跟月紅到了沒有呀？李月梅看見老父親也很高興。她嫁的遠，也不能經常回來看，再說了，那邊也走不開，唉。

李滿江聽到大女兒提起李月華跟李月紅，嘆了口氣，還沒有呢，估摸着在家有事吧。又看了看外面的大霧，趕緊進屋吧，你妹她們來了自然曉得喊，外面冷着呢。催促着李月梅往屋裏去。

外婆外婆。

外公。

外婆。

李滿江正催着李月梅進屋呢，又聽見在喊外公外婆的聲音，趕緊跑到門邊一看，李月華跟沈志軍帶着三個娃兒正朝這邊走來呢。李滿江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們，月華，來了啊，安安，小夏，成娃，趕緊進去，你外婆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呢，你冰姐跟勇哥也來了，在堂屋裏呢。去吧。

爸，你說我姐也來了呀。李月華很久沒看見李月梅了，她心裏也高興着呢。急忙就往屋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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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滿江跟在她身後，笑着搖搖頭，這孩子，還是這般急沖沖的，跟小時候一樣。

李月華走到堂屋一看，果然李月梅早就來了，正坐在椅子上剝瓜子呢。自家的三個孩子早就跑樓上去了。

姐，你好久來的呢？李月華走過去，坐在李月梅的身邊。

李月梅聽到聲音，擡頭一看，是二妹李月華來了。她笑道，才不過來了一會兒，這不剛坐下呢。月華，你今天咋個來這麽晚呢？李月梅抓了把瓜子放在李月華的手裏，問道。

李月華沒好氣的說道，還不是我家那調皮鬼，今天霧這麽大，跑着跑着就跑到水田裏去了，我又帶着他回去給換了衣服才來的。真是氣死了。李月華恨恨的剝着瓜子，她其實還是想早點來的。

大姐，你來得這麽早呀。沈志軍踏着霧氣也随後走了進來，走到周大山身邊坐下。

喲，志軍也來了啊，是好久回來的呢？

幾人就坐在堂屋裏剝着瓜子寒暄。

那邊李海在看電視早就聽到樓下傳來的喧鬧聲。趕緊跑下樓到堂屋一看，大姑二姑都來了。

大姑勇哥是不是來了，二姑，安安呢，她來沒有啊。

李月梅看着李海一臉的笑意，哎喲，這海子一年沒見也長高了啊，以後肯定比你爸還能長呢。勇哥他們都來了，都在你嬸子樓上呢。

李海一聽心裏也高興，說了聲大姑你們慢慢耍就沖樓上去了。

李月梅幾人也沒管他，自己聊着天。

李海一上樓，就看見一堆人圍在電視機前呢。

他打了個招呼，就加入進去了。

快中午的時候，李家最小的幺女李月紅才拖家帶口的到來。她這來得可真是轟轟烈烈呀，像是全家都要去迎接她似的。幾姊妹親親熱熱的拉着手，又是一陣寒暄。

沈小安肚子早就餓了。她左等右等都還不吃飯，心裏原來的那點熱情早就退下去了。

其實不光是沈小安餓了，大家都餓了。你看這全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早早的吃了飯趕來，這都快一點了，還沒吃飯，能不餓嗎？

李海下去了好幾趟，每次張玉秀都說快好了快好了，李海也沒辦法，就從自己家裏拿了些餅幹啊什麽的出來吃。好歹也能支持一陣子。

海子也，勇哥，安安，下來吃飯了。

張玉秀這麽一喊，随着一陣噔噔噔的聲音，剛剛還在樓上看着電視的人些都出現在了飯廳。

張玉秀笑得臉都開花兒了。趕緊招呼着坐下，說是馬上就開飯了，讓別亂跑。

又轉身進了廚房。

喲，都下來了啊。李月紅從張玉秀的房間出來，就看見客廳被娃們擠得滿滿的。

小姨（小姑）

大家都喊道。

喲，這是勇哥兒呀，長得那麽高了啊，二娃也長高了，你媽說你考去雲縣讀高中了啊，了不得呀。有時間就到小姑那裏去耍呗，你媽要是不準，我給你媽說。又轉過頭對沈小安姐弟說，小安你幾個也是，過幾天都要到小姨家裏來啊，小姨帶你們去廣場玩，那可是新建的呢。還有噴泉哦。

沈小安姐弟只是淡淡的應着。

趕緊入桌吧，還站着做什麽呀。馬上就吃飯了，趕緊坐好。二娃，你也帶着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坐好，今天你是主人家呢，對了你哥呢，怎麽沒下來呀？張玉秀從廚房出來，就看到大大小小的一堆孩子就站在客廳裏，也沒坐到桌子上，就趕緊讓李海帶着坐下。

李海忙招呼着姊妹們上桌，又一邊答道，大哥在樓上做複習題呢。他就下來了。

說完他也坐到了凳子上。

今天李滿江家一共準備了三桌，孩子們一桌，女人們一桌，男人們一桌，也剛剛好。

李月紅的兩個孩子何嬌跟何飛不願意跟李海這一桌一起，李月紅就自己帶了孩子在大人們的桌上吃飯。

孩子們這桌吃得可真是熱火朝天，因為沒有大人們的管轄，你愛吃什麽就夾什麽，愛吃多少就吃多少。就連沈小安幾個也都是放開了的吃。反正咱現在就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是愛吃怎麽了。

大人們也觥籌交錯，吃得不亦樂乎。

媽媽，沈小安跟沈小夏的衣服真好看，我也要。何嬌坐在李月紅的旁邊，拉着李月紅的衣服笑聲說道。

李月紅正給兒子夾菜呢，聽見女兒這般說，有點惱怒，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場合，什麽話都能說的？雖然是在自己娘家，不過自己好歹也是嫁出去了的女兒了，也算是外人了，哪能緊着女兒随便的亂要東西。再說了這幾個嫂子都是不省油的燈，還不怎麽的笑話自己呢？

只見李月紅佯怒的拍了何嬌一下，低聲說，說什麽呢，趕緊吃飯，什麽好東西你這樣惦記着，我給你買的還少了呀？

何嬌嘟着小嘴，委屈的說道，本來就是嘛，你買的都沒她們的好看。不甘心的戳着碗裏的飯，還不時的用眼睛瞟着沈小安那桌。

李月紅氣得想用筷子敲敲何嬌的頭，這孩子今天也不知怎麽了，一直想要人家的東西，平時也不這樣哪。不就是一件衣服嗎？用得着這樣。她扭頭朝沈小安那方向看去，看起來還可以看，沒想到自己這天天在土裏刨食的姐姐眼光還不錯嘛，還知道給她女兒買件好看的衣裳。咦？這衣裳看起來好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李月紅一邊給何飛夾了塊肌肉，一邊若有所思的想着。诶，對了，這不是跟那XX專賣店裏賣的一樣嗎？她還進去看過呢，光是沈小夏那件就得賣三百八呢，她當時還琢磨着給何嬌買一件呢，只不過一看那價錢，還是算了吧。小孩子穿那麽貴做什麽，還不如給自己買兩件好的呢。

再一看李月華，這李月華穿的是那天沈志軍在雲縣買的那件淺棕色帶着厚厚包領子的呢子大衣，棕色的大衣把李月華顯得年輕了好幾歲，就是那氣質也噔噔噔的上了好幾個層次呢。李月紅眼睛都紅了。這李月華啥時候能穿這麽貴的衣服了。想她李月華小時候哪次不是撿着大姐的舊衣服穿，就是結婚後，也常常是自己給她做的那些過時的衣服，啥時候穿過這麽時髦的衣服了。這不是就把她給比下去了嗎？她李月紅從小到大什麽時候被比下去過呀。

李月紅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到碗裏，放了一塊到嘴裏，嗯，還是媽做的紅燒肉最地道，味道最好。

她又夾了一塊放到何嬌的碗裏，何嬌皺了皺，媽媽，我不要吃肥肉，就把肉又夾到李月紅的碗裏，李月紅瞪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麽，就着飯就把紅燒肉吃了。

她看着對面的李月華正跟張玉秀說着什麽，逗得張玉秀頻頻發笑。李月紅心裏不舒服了。

二姐，你說啥呢，看媽笑得，也說大聲點給我們聽聽呗。李月紅故作不滿的看着李月華說道。

李月華也沒想那多，畢竟還是親姐妹，只是笑着說，你在城裏做生意的，什麽好笑的笑話沒聽過呀，就知道眼饞咱這入不了你耳朵的鄉下話。說着還沖張玉秀撒嬌道，媽，你看你幺女，吃醋呢。

這話本是玩笑話，可剛剛李月紅心裏就想了那麽多，她竟然當真了。

只見她放下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月華。

二姐，你還說什麽鄉下人，我看哪你這鄉下人都比我這住到城裏的還有錢，還舍得花錢呢。

李月華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子說。剛剛還在玩笑的黃友芳跟胡仕珍也停下來看着李月紅。

月紅，你說啥呢，我們鄉下的能有幾個錢，還不都給你外甥讀書交學費去了。李月華擡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也沒放在心上，這李月紅一向是說是風就是雨的，要真計較還能計較得完哪。

李月紅嗤笑了一聲，二姐，咱是一家人，你別那麽假好不好。開學的時候你說沒錢給小安他們交學費，讓我給你借點錢。那你現在就有錢給他們買那麽貴的衣服了？你是不是耍我們玩呢？你沒錢交學費你就有錢買衣服？二姐你太假了。

李月華本來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一聽她這麽一說，心裏也清楚了。她夾了個雞腿放到自己碗裏，看了李月紅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我道是什麽事呢，原來你說的是這個。你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就跟你好生說一說。是，當時我就是沒錢，不然我也沒那臉跟你們借。我但凡是有點錢我也不開那個口。可你們呢？你們借了嗎？

月華，別說了，都是親姊妹，說這些做啥呢，趕緊吃飯，月紅你也別說了，吃飯。張玉秀見這兩姐妹都認真起來了，也怕事情鬧大不好收場，趕緊出來和解道。

李月華沒理張玉秀，她環視了桌子上的每個人，接着說道，你們都沒借。媽剛還說呢，都是親姊妹，一個娘胎出來的，你們就忍心看着外甥外甥女讀不成書？你們就那麽狠心？

李月紅也被這樣的李月華吓着了，她純粹就是個欺軟怕硬的，遇着強悍點的就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她側着臉嘟哝了一句，還不是沒有辍學。

李月華一聽這話就笑了。笑得極為燦爛。

是呀，我們家安安成績那麽好，怎麽可能辍學。我就是砸鍋賣鐵賣房子賣地我都要給她供下去。也是我家祖墳埋得好，認的幹親也是頂好的人家，我才一說出要借錢，人二話沒說就把錢拿了出來，還問夠不夠。這年頭幹親也比正經的親戚有人情味呀。也是，咱們現在都是別人家的人了，彼此之間也都是外人了。你們為自己家裏着想也是對的。我也不能怪你們。這借是情義，不借也是道理。我都明白的。沒事兒媽，我沒事兒，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看我這衣服，還是狗娃硬逼着我買的呢，幾大百呢，說是我在家勞累了一年，怎麽也得有件好衣服穿不是，還給安安他們幾個帶了衣服回來呢。我現在呀，就盼着我家幾個娃快快長大，長大後孝順我呢。

李月華拍了拍張玉秀的手，一臉滿足的笑道。她現在也想通了。她不是什麽救世主，她只要把自己家的日子過好了就行，至于別人家過得怎樣，無聊的時候聽聽八卦也是可以的，但你要是讓我管，抱歉，我還得給我娃做飯呢。

李月紅本來就是沒道理的那方，聽李月華這麽一說，也就焉了。人家李月華的話都說到那份兒上了，都說不怪你們了，你還能怎樣呀？你要真還能怎樣，也就只能是你不知好歹了。就連黃友芳跟胡仕珍聽了，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一旁的李月梅從不知道自己二妹也有日子這麽難過的時候，她心裏一方面又怪自家別的姊妹不講親情，見死不救，另一方面又嘆息自己的無能。這頓飯就在貌合神離中吃完了。

吃過飯，李海本來還想跟沈小安多說說話，不過李月華說了家裏還有事，也不能多呆了，就帶着沈志軍跟三個娃離開了。李海也只能表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