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李月華也走了

一放假，沈小安便過回了豬一樣的生活。她現在又不上課了，就連寒假作業都沒了。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連早飯都不吃了。李月華說了她好幾次，也沒起作用，便随她了。這樣一來，沈小安就更加有恃無恐了。她現在連床都不想起了。雲縣的冬天總是下着雨，一個星期能有一兩天的天晴就是好的了。外面那麽冷，又不能出去走走，還不如在家呢。

沈小夏跟沈明成早就放假了。于是三人就窩在沈小安的房間也不出去。李月華就覺得郁悶了。這房間就那麽大點，有什麽好玩的，能整天呆在裏面都不出去。呃，雖然出去也沒什麽好耍的，這天還在下着雨呢。就提着裝毛線的小布袋走到沈小安的房間一看。

都在做作業呢。

李月華心裏很是欣慰。孩子們也長大了。若是前幾年，這寒假作業得等到開學了才做的。這幾年小夏跟成娃也懂事了，小夏還算正常的，以前就聽她姐的，讀書什麽的也還好。成娃呀，以前那就跟個山猴子似的，整天玩得不落家，學習上還一塌糊塗，每次遇到他們老師，她就心驚膽跳的，就怕老師說你家的沈明成怎麽怎麽的。當然，每次那老師也都很無奈。他一個老師，又不是爹媽，怎麽好管教，就只是說，念叨。這些學生都是農村的，天生有種野性，只有他們爸媽才管得了。這幾年成娃也愛學習了，也不出去亂跑了。天天回來就是端個小板凳寫作業，她看了心裏不知道有多安慰呢。

沈明成跟沈小夏的成績好起來，沈小安也很高興。記得上輩子，沈明成就只讀了初中就沒繼續往下讀了。然後就是去沈志軍的工地上去幫忙。後來又進廠，再後來，又回到沈志軍的工地跟着他學建房子。直到二十四歲相親結婚。後來也一直在工地上幹那種體力活，雖然錢不少，可是累呀，才二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就跟那三四十歲的一樣。現在可好了。沈明成努力學習了。而且還不錯。這就是一個好的開始呀，有了動力才會繼續堅持下去嘛。相信這輩子他是不會再止步于初中了。

十幾天後，沈志軍也回來了。還帶着大包小包的。沈小安幾個一見他就撲了上去。沈志軍得意極了。這幾年他跟幾個孩子也親近了。孩子們現在看到他都不像以前那麽躲了，還會跟他開玩笑。沈志軍很享受這種跟子女間的互動。他覺得這是孩子們喜歡他的證明。他現在也不打牌了。當然，偶爾還是要打的，只不過能控制了。不是有人喊三缺一，他就上了。

沈志軍拿出給家裏人買的衣服，沈小安三個抱着自己的就屁颠颠的跑樓上臭美去了。

沈有福看着自己兒子拿給自己的棕色毛領大衣。又把沈志軍埋怨了一通。說是他一個老人家的，土都埋到脖子了，還穿什麽新衣服呀，大老遠的買回來，還那麽貴，還說去年都還有呢，也沒穿幾回。還能穿，又買新的。浪費錢。還不如給他自己買兩件呢。沈有福這樣說，可是你看他那表情，絕對沒有責備的意思。還挺高興。那褶子皮的臉上溝壑更深了。

他并不是因為有新衣服才這麽高興的。他是覺得呀，他這一輩子算是值了。老了呀，兒子兒媳婦還能記着自己，買什麽都不忘給自己買一份。放眼開去，這村裏的除了他，還有誰家花這麽多錢給老人家買衣服的。都是以前的舊衣服。你也不知道這老人什麽時候就沒了，花那個錢做什麽，老人走了你都得燒了。他不是沒反對過，就怕兒媳婦心裏不舒坦，你說現在這日子過得，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如果因為這兩件衣服就沒了，他還不如不要呢。可沈志軍說了，這衣服都是李月華叫買的，叫他別想那麽多，他們孝順他就是理所應當的，說媽媽已經走了，就只有爸爸了，還說你要是不接受，萬一哪天就生病了，沒了，幾個娃兒就沒有爺爺叫了。是呀。他的身體到底是比不上年輕時了，隔三差五的就生病。想到孫孫沒爺爺叫了，沈有福心裏就難受得慌。這幾年孫孫幾個跟他的關系也好了起來，也喜歡跟他撒嬌了，他心裏不知道有多滿足，多幸福。他舍不得呀。罷了，不就是幾件新衣服嗎，自己兒子買的，還穿不得了?

這幾年沈志玉也不給他拿衣服過來了。看到自己爸爸每年都穿着新衣服，看上去還老貴的樣子，她能拿得出手？還是不拿了，就買些營養品買些酒呗。

沈志軍一回來，這一家人就是團圓了。

依舊是一個月的吃吃喝喝玩玩，走親戚。

轉眼間，就到十五了。這天晚上，吃了飯，李月華就把三個孩子叫到跟前。

“安安，小夏，成娃，媽媽準備今年跟你們爸爸一起出去。”

“媽媽，你今年也要去Y省嗎？”沈明成拉着李月華的袖子問道。

李月華點點頭。“是呀，媽媽今年也要去Y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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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成低着頭，眼睛裏波光閃閃。就連沈小夏跟沈小安也有點不知所措了。

李月華嘆了口氣。

“媽媽也不想去呀。可是你們都大了，成娃明年也要上初中了。你們以後還要上大學。媽媽得去給你們掙學費錢呀。就你們爸爸一個人在外面，就一雙手的，忙不過來呀。媽媽過去，好歹還能給安安掙點生活費。你看咱家現在這情況，再看看你們舅舅家小姨家的，雖說媽媽也不願跟他們比，可想到這，心裏還是不舒坦呀。就怕他們笑你們一年到頭也沒件新衣服穿。怕你們心裏難受。所以，你們三個在家裏，要聽爺爺的話，上課要認真聽老師講課，要努力學習。媽媽把你們的生活費都放在爺爺那裏，他每個星期都會給你們拿錢的。安安。媽媽給你辦了張銀行卡，你的生活費媽媽每個月給你打過來。”

說完，走到衣櫃中間的那個櫃子裏，拿出一個小鐵盒子，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張卡。走到沈小安身邊遞給她。沈小安拿着卡。眼睛有些濕潤的望着李月華。

李月華理了理她的頭發。

“安安，你是姐姐，以後就多照顧照顧弟弟妹妹，知道不？要監督他們學習。還有，你自己也不能松懈了學習。在學校千萬要聽老師的話，要多吃點飯。別為了好看就不吃飯。還有，別跟那些男生走得太近，知道不？”

沈小安點點頭。不用李月華說她都知道怎麽做。只是想到自己以後回來就看不到媽媽了。心裏就很失落。

沈小夏也知道自己媽媽是非走不可了，就朝沈小安靠了靠。她是姐姐帶大的。從小就跟姐姐的關系最親。雖說這幾年跟李月華跟沈志軍關系也很融洽了，可怎麽也比不上沈小安。現在見自己媽媽說要走了，心裏也很難過，仿佛依着沈小安，就能減少心裏的那一分難受似的。

走的那天，李月華很早就起來了。那時候沈小安幾個還在睡覺。沈志軍就想說要不要把孩子們叫醒，李月華搖搖頭。她起這麽早就是為了不讓孩子們知道的，就怕到時候她一心軟就不走了。再說，孩子們看了也難受。

沈志軍每年都會有這麽一次，心裏哪能不明白李月華的感受。以前他一個人的時候，不知下了多大的狠心才不讓自己回頭看的。現在輪到自己老婆了。沉重的嘆了口氣，有什麽辦法，得賺錢呀，不然孩子們都得辍學。

狠狠心，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着李月華從樓上下來。

李月華一會兒在沈小安跟沈小夏的門前從窗戶裏往裏看，一會兒又到沈明成的房間給他掖掖被子，就是舍不得走。沈志軍一拉他，她知道時間要到了，心一酸，眼淚就留了下來。

沈志軍聽到耳邊傳來的低泣聲，一看，李月華臉上滿是淚水，把手上的行李一扔，一把把李月華拉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低聲道，“哭什麽，又不是不回來了。你舍不得，就過年的時候給娃兒多買點東西。我這麽多年還不是過了。好了，別哭了，再哭天就亮了，等娃兒們起來，你就更加走不成了。”

李月華心裏是真難過，這麽多年她都沒出去了，眼看着幾個孩子從那麽點大慢慢的長到這麽高，又變得這麽懂事，她心裏舍不得呀。在沈志軍的懷裏把眼淚囫囵擦了下，拉着沈志軍狠狠心走下樓去。

堂屋裏，沈有福就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

沈志軍心裏一暖。“爸爸，你怎麽就起來了，也不多睡會。”

沈有福就是知道兒子今天要走才起得這麽早的，這一次，就連兒媳婦也要出去了。家裏就剩他一個老頭子跟三個孩子。

“唉，人老了，睡不着了呀。你們出門在外，要好好的，多注意身體，下雨了就別幹活了，多買些肉吃，別總是吃素的。家裏的事有我呢，別老惦記，放心，啊。”

“爸爸，家裏的事就全靠你了。我跟狗娃出去掙錢，你們缺錢了，就給我們打電話，別不打啊。幾個娃兒現在還小，你就多看着點。家裏你就多費心。”現在家裏就只剩沈有福一個大人了，李月華也沒辦法，只能拜托沈有福照顧幾個孩子。

“是呀，爸爸，孩子們的事情你就多費費心。爸爸，你自己在家也要多注意身體，天冷了就多穿點衣服，那麽多衣服，你要不穿，擱在那裏也是沒用的。生病了就去街上看醫生，別舍不得錢啊。不然我跟月華就是在外面也不安心，再說幾個孩子還要靠你呢。”

沈有福擦擦眼睛，別過身體，“好了，你們快別說了，我給你們煮了二十幾個雞蛋，趕緊的，收拾好，就走吧，娃兒幾個聽到聲音，醒了過來你們就走不成的了。”

李月華點點頭，走到廚房把雞蛋裝好放在行李袋子裏，堂屋裏沈志軍還在跟沈有福說話，見李月華出來，知道她收拾好了。從外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千塊錢，塞到沈有福的手裏，提着行李頭也沒回的走了。李月華跟在他身後，不舍的朝樓上望了眼，也很快就跟上去了。

沈有福手握着錢，坐在堂屋裏，良久，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嘆了口氣踱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然，沈小安三姐弟在起床後看到自己爸爸媽媽走得幹淨得不能再幹淨了，心裏那是非常的失落呀。可是這種失落也就堅持了幾天。幾天後，學校開學了，大家都投入到學習中去了，心裏的那份失落也淡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