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據說她不是親生的

鳳靈柔回到了宮中,還不知道一次偶然的巧遇,在讓她的人生軌跡悄然發生着變化,就像蝴蝶輕輕扇動了一下翅膀,這天地便悄然變色了。

她重生後精神萎靡,被以風寒搪塞了過去,而因為她的“風寒”皇後賞下了暖轎,又因暖轎的速度比她自己走路要快上不少,遇到了顧明澤……

可這些她統統都不知道,此時的她正沉浸在深深的困惑之中。

前一世她以為自己的家庭和美,生來就是皇家的公主,更是父皇母後寵愛,兄弟姐妹友愛,丫頭仆婢敬愛,更難得的是,雖然和親出嫁,也得了夫君的疼愛,還生下了麟兒,夫君更是等不及兒子成年,就執意要立為儲君。她這一世,可以說是心想事成,風光如意。

誰知大廈一夕傾倒,她重生回了十四歲,卻發現,原來這東晉國的皇宮與自己記憶中的,竟然天差地別!

仿佛眼前懸着一個巨大的謎團,再等待着她一步步揭開謎底。

她到底是誰?

鳳靈柔閉上了雙眼,只覺得頭都漲漲得發疼。

他的聲音卻驀然而至……

“我會愛你如珍寶,我會與你地久天長……”

“等麟兒坐穩了儲君之位,我就帶着你離開,只有我們兩個人,誰也不帶,什麽都不帶……”

她便想着,一座小小的宅子,種滿了桂花,一到金秋時節便随了風瑟瑟而落,他替她收集那花蕊,她便做成糕點,與他一起泡一壺茶,在某個悠閑的午後,兩個人躺在軟塌上,喝茶、吃糕、說話……

這便是她要的日子,這便是她心中所想。

他聽了,便在金國的皇宮之中種滿了桂花,說要等着秋日,吃她親手做的糕點。

那桂花的香氣啊,那麽軟糯的甜,一直甜到了她心裏去……

“公主,”是雲蝶的聲音将她從記憶中喚了回來,剛才還萦繞在鼻端的桂花香氣瞬間就消散的幹幹淨淨。

“人可找到了?”她的侍女尋了幾日了,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她想找的嬷嬷,她現在很想見見自己那位嬷嬷,聽一聽自己童年時候的那些事。

雲蝶略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

看到鳳靈柔失望的神色,這才飛速說道:“可奴婢帶來一個粗使宮女,說是原來伺候過公主的,名字叫做葡萄,只是……”她面帶遲疑之色,似是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開口才好。

葡萄?她記得她的,一張圓圓的笑臉,紅撲撲的,眉梢眼角總帶着三分喜色,母後還說過,她與蘋兒的名字該換一換才是,明明她才生的像個蘋果。

笑聲爽朗,語氣中總帶着哄小孩子的意思,“公主,咱們去看鳳仙花可好,咱們挑好看的摘了,給皇後娘娘送去。”

一點點的記憶在心頭蘇醒,鳳靈柔這才發現,她竟然一直都記得她的。

“她在哪裏,快讓她進來……”鳳靈柔的語氣中充滿了驚喜,能找葡萄便能找到她那些失散了的丫頭們了。

“只是……”雲蝶為難的低下了頭去,片刻之後,才說道:“她是因為惡疾才被逐出去的,念在服侍過公主一場,才沒有打發出宮,只是讓她在偏僻的宮室中做些粗活,人……已經啞了。”

惡疾?啞了?

鳳靈柔的心沉了下去,剛才的喜悅消失的幹幹淨淨,低聲說道:“叫她進來吧,好歹也是主仆一場。”

雲蝶似是想勸一句,卻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來。向着身後招了招手,小宮女打開簾攏,一抹纖瘦的身影走了進來。

進來的人,卻不複她記憶中的樣子,她的臉上一道疤痕從眼角橫曳而過,劃過了她整張臉,暗紅色的疤痕讓她的臉凹凸不平,顯得有些猙獰。

身上穿着低等宮女的服飾,已漿洗的有些發白,袖口都起了層層的毛邊,頭上只用兩根青色的布條将頭發盤成了小小的抓髻,鬓角都散亂了。

她過得不好……

跪在地上,她沉默的叩頭行禮,動作生疏中透出幾分僵硬感來。想來,她許久不曾見過宮中的主位了吧?

葡萄從地上擡起頭來,雙目望向了鳳靈柔,有淚珠從她眼眶中滾落了出來,一滴,兩滴……

漸漸連成的一串,如斷了線的珠子,顆顆飽滿而滾圓,落在了地上,被地毯一吸,就不見了蹤跡,與她的悲傷一般,被放置在了不會被看到的角落裏,被深深的掩埋了。

鳳靈柔看着她,這與自己記憶中那個靈動而嬌俏的葡萄判若兩人。這就是她嗎?

葡萄的眼睛突然向着旁邊的雲蝶一瞥,又飛速的轉了回來,對着鳳靈柔眨了一下眼。

是她,真的是她!

這是只有她與她知道的暗號,彼時她還是小孩子,若是不想午睡偷偷多玩一會兒,葡萄就會朝着她使這個眼色,她便将人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她陪着自己玩耍。

她想要告訴自己些什麽,不能給旁邊人聽到的話?

鳳靈柔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對着身旁的衆人說道:“你們都散了吧,水袖和雲蝶兩個留在殿門口伺候着,我和葡萄也許久未曾見過了,今日難得一見,我想單獨跟她待一會兒。”

水袖和雲蝶柔聲答應了,卻疑惑着互相看了一眼,跟一個啞巴有什麽可單獨待着的?

雖然心中不明白,可還是老老實實的按照鳳靈柔所吩咐的,帶着大殿中的宮女離開了屋中。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鳳靈柔這才站起身來,雙手從地上扶起了葡萄,問道:“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是嗎?我去取紙筆給你!”

葡萄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對着她搖了搖頭。

是了……

葡萄是不認識字的,又焉能使用紙筆呢?鳳靈柔的神色一黯。

卻聽見一個嘶啞難聞的嗓音低低說道:“公主,我沒有啞。”她的聲音仿佛被最粗粝的沙子打磨過,聽在耳中讓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那她為何要裝作啞巴?鳳靈柔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秘密就要在她面前揭穿了。

“四年前,奴婢無意中聽到了皇後娘娘和貴妃的話,說公主并非皇後娘娘所生……”

果然,她不是親生的?

鳳靈柔只覺得一顆心都收緊了,她以為自己會傷心,會難過,可她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不錯,就是輕松的感覺。在這個世界上醒來,她心中背負了太多的恨意,卻不敢真正釋放在皇帝和皇後身上。他們是她的父母,無論做了什麽,身為女兒的她就不該恨,不能恨,也不敢恨。

她只是怨,深深的怨。一句皇後并非她生母,讓她心中陡然輕松了許多。

可只是一句話,一句皇後和貴妃的交談……既然是如此機密的事,又怎麽會讓自己的丫頭聽到呢?這句話是皇後說的,還是貴妃說道呢?

這能夠作為證據嗎?片刻的輕松後,皇後慈愛的笑臉在心中浮現,那麽溫暖的手,那麽多母慈女孝的過往。

葡萄眼中的淚水紛紛而落,臉上湧現出了恨意,那臉變愈發猙獰可怖了起來,她的聲音嘶啞,想來是多年都不曾開口了,此時說過幾句後,才漸漸變得流利起來。

“奴婢吓壞了,這樣的宮中辛密絕非奴婢應該知道的。當時手腳酸軟,打翻了公主的琉璃盞,讓皇後發現了奴婢……本來要将奴婢活活打死的,可誰知道公主此時偏偏跑了進來,說起來,還是公主救了奴婢一命。”

葡萄哽咽着,可當時的公主太小,畢竟只有十歲,還護不住她,因此她不敢說,對着誰都不敢說出這個秘密來。

當夜,她就被人灌了藥,約是想讓她暴斃吧?她死命的掙紮着,把藥吐了足有小半碗,又立刻裝作暈死了過去,等那些人走了,她才強自支撐着爬了起來,用手扣着嗓子嘔吐。

天可憐見,竟留下了這麽一條命來。

第二天她掙紮了爬了起來,到了鳳靈柔的宮中,裝作已經啞了,衆人都驚慌了,以為她得了大病,她也就趁勢為之,也只做病了的樣子。她不能說話,又不認識字,才讓皇後略略放松了警惕,因怕鳳靈柔起了疑心,才暫時留下了她。

鳳靈柔心疼她,派了小宮女日夜照料。恰好的是,當時宮中發生了一件極大的事,當時整個宮中都亂紛紛的,似乎皇後娘娘十分心焦,聽說連皇上都氣病了,這才讓皇後暫時把她忘記了,她便趁機劃破了自己的臉,被打發做了粗使宮婢,再不能見公主一面。

鳳靈柔打斷了葡萄的講述,“是什麽大事?”

葡萄搖了搖頭,說道:“奴婢身份低微,并不知道詳情。只知道當時整個宮中的氣氛都不對了,沉甸甸的仿佛人人頭頂上都壓着厚厚一層烏雲似的。所以奴婢知道是有大事發生了。”

此時重見舊日主人,葡萄只覺得肝腸寸斷。所有的仇恨和委屈都化作了淚水,在鳳靈柔的面前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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