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自己爬上來

鳳靈柔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極速下墜，帶着霧氣的冷風灌滿了衣裳，袍袖都鼓了起來，竟有着一份飄然若仙之感。

口中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耳畔呼嘯着的風就灌滿了口鼻之中。

濕潤而冰冷，帶着陣陣寒意。

他竟是要殺了她……

鳳靈柔覺得震驚，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一條碧綠色的藤蔓從天而降，仿佛是萬丈虛空之中陡然出現的生機。

鳳靈柔只覺得那藤蔓如同有生命一般，一個瞬間就卷在了自己的腰上，下墜陡然止住了，整個身子的重量都懸在了藤蔓之上。

然而慣性卻并沒有止住，被藤蔓勒住了纖弱腰肢的身子已經猛然向下最後墜了墜，如同驟然被分割成了兩半的疼痛。

鳳靈柔悶哼了一聲，猛力擡起上身抓住藤蔓緩解腰上的痛楚。卻因為這一用力，整個藤蔓在空中搖蕩了起來，帶着鳳靈柔的身子對準了懸崖狠狠撞了過去。

鳳靈柔一聲驚呼，只覺得那一塊塊碩大凸起的岩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迎面撞擊而來。

這樣撞過去，縱然不死，也會面目全非！

咬住下唇，身子猛然一擰，在空中轉過身來，後背便重重撞擊在了懸崖峭壁上。

一塊凸起的岩石正中後心，鳳靈柔只覺得神志都一陣陣的恍惚，身邊的薄霧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浸透了她的衣裳。手掌上的傷又一次裂開了，鮮血順着藤蔓滑落下來。

後背卻是火辣辣的感覺，仿佛正在被烈火燒灼着一般。

一次又一次的撞擊之中，鳳靈柔只覺得自己在慢慢失去意識。朦胧中只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自己爬上來。”

藤蔓的搖蕩終于停止了，鳳靈柔猛然睜開了雙眼，南宮軒那含着輕蔑的目光似乎就在她眼前，在嘲諷着她，在等着她出醜。

只要想到那雙眼眸，鳳靈柔便覺得全身的血都沸騰了。

她做得到，一定能做得到！

強忍着渾身的劇痛，鳳靈柔慢慢環顧四周。此時的她雙手抓着藤蔓，頭朝上身子半傾斜着，腳下就是萬丈虛空，隔着濃密的霧氣看一樣就讓人頭暈目眩。

距離剛才撞擊自己的懸崖壁不過有三四尺的距離。若是平時走路，不過是三五步罷了，可此時卻猶如天塹。

鳳靈柔用力向着懸崖的方向伸出手去，卻連指尖都觸碰不到懸崖的石頭。

擡頭向上看了一眼，她現在距離懸崖上方越有一丈多遠。

自己爬上去。

如何上去？

鳳靈柔幾乎是絕望的放松了身體，任由自己的全身被藤蔓束縛着。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滴滴滾落。

她太疼了，全身都在疼，傷口還在不斷的流血。

後背被摔在地上三次，被岩石撞擊了不下五六次。

這樣的疼痛她從來不曾體會過，疼到讓人喪失了所有的希望。

随着潮水一般無休止的痛，眩暈感再一次襲來，鳳靈柔閉上了雙眼，逐漸失去了意識，整個人仿佛是被懸在空中布娃娃，再不動一絲一毫。

懸崖間的風暴烈，帶着刻骨的寒意不斷拍擊着鳳靈柔的身體，可她卻凝聚不起一星一點的力氣。

“娘親……”一個軟糯稚嫩的嗓音在她腦海中響起，是麟兒，這是麟兒的聲音。

這時是哪裏？鳳靈柔舉目四顧，一切都這樣的熟悉，竟是她的鳳藻宮。她在金國居住的宮殿。

眼前浮現出麟兒粉妝玉砌的樣子來，這樣的像他，與他幾乎是一模一樣……

鳳靈柔的嘴角不自覺向上勾起，口中忍不住低聲回應：“麟兒……”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她的寶貝，她願意用生命去守護的人。

一秉鋒利的長刀突然出現了，接下來便是她記憶中最恐懼也最沉痛的畫面。

鳳靈柔大喊了一聲：“不要！”雙目陡然睜開，才發現自己還在懸崖之上，方才不過是她在昏迷中一個短暫的片段。

深深吸了口氣。

不能放棄，為了他，為了麟兒，她都絕不能放棄！

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倒了極致，整個身體如同蕩秋千一般開始用力，向着懸崖的方向。

南宮軒不會讓她死的，他說過她是天命所鐘之人。

他對她有着期許！

既然不會死，那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縱然全身疼痛到了極致，縱然冷汗森然。可這些怎麽抵得過她前世的心痛？

鳳靈柔用盡了全身力氣，再一次伸手抓住了藤蔓，用力向着懸崖蕩去，傷口的疼痛非但沒有阻礙她的行動，反而激起了內心深處的血性來。

一次，兩次，三次……

額頭上的豆大的汗滴滾落，模糊了視線，便側一側頭在衣袖上摸一把。

疼痛導致的眩暈再一次襲來，便甩甩頭，讓帶着霧氣的寒風讓自己清醒過來。

眼看着懸崖上那塊凸起的岩石就在眼前了，鳳靈柔卻沒有再次轉身，而是雙手猛然放開了藤蔓，撲向了岩石。

手指抓住了岩石，尖利的邊際刺破嬌嫩的肌膚，鮮血崩流。

前胸重重撞擊在岩石上，如遭鐵錘擊打。

不能松開手……

鳳靈柔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爬上去，她不能松開手。

雙腳試探着在懸崖上蹬踩，嘗試着讓自己整個身子能夠借力。

一塊小小的凸起終于被她夠到了，雙手抱着橫曳而出的岩石，腳下踩在凸起的石上。

鳳靈柔心中充滿了驕傲，她做到了，她果然做到了。

擡頭看了一眼，她做得到，既然能做到第一步，她便做得到最後一步！

雙臂用力撐住身子，靠着手臂的力道讓自己向上攀岩。

不斷流血的傷口，渾身如同筋骨斷裂般的痛苦都不算什麽了。鳳靈柔的心中只剩下了她的目标，那登上懸崖峭壁的目标。

一步步，一點點，每次不過能挪動三四寸罷了。

可就是這樣的挪動，卻帶給了她難以言喻的滿足之感。

每一點都是進步，每一點都讓她距離能夠保護麟兒更近了一點。

堅定的意志戰勝了羸弱的身體，鳳靈柔一點點向上攀登着。

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和薄霧濕透了，緊緊包裹着她，滿頭的秀發迎風飄舞着。

心中默默計算着距離，一尺，兩尺……

時間都仿佛停頓了，身邊的一切都消失的幹幹淨淨，只剩下眼前這面似乎永遠都爬不完的懸崖。

麟兒的臉龐在腦海中逗留着，擡起頭來，甜甜的喊着：“娘親。”露出糯米似的小小牙齒來。

鳳靈柔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來，她可以保護他，她一定可以的。

無論付出多少汗水，無論流多少血。

“麟兒，你要等着娘親。”鳳靈柔低聲說着，仿佛只要她爬到了懸崖之上，就會再次看見麟兒對着她展現出笑容一般。

再苦，再疼，在麟兒的面前又算得了什麽呢？只要一想到她還有機會再一次擁抱着他小小的，軟軟的，帶着奶香味的身子。

她便誠心誠意的感謝上蒼，她便再苦再累都覺得不妨。

女子羸弱，為母則強！

心中的強烈的欲望如同一團火焰，在她胸口燒灼着，盡管鮮血染紅了手中的岩石，盡管身上的衣裳盡數劃破，嬌嫩的肌膚被岩石割得條條血痕。

心中卻是充滿了歡喜的。

她只要努力，只要更努力一些，她便能護得住他了。

南宮軒低頭看着腳下的鳳靈柔，只覺得此時的她飄然若仙，讓他震撼不已。

他并沒有真的指望她會自己爬上來。

他在等待她認輸，等待她哭喊着求饒。

可心中卻也有那麽一絲期盼，期盼着她會自己上來。借助自己給她的藤蔓，憑借自己的力量爬上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是什麽樣一個女子啊，她的身體裏竟然蘊含着這般的勇氣與堅毅。在那副如同花朵般嬌豔的軀體之中，竟然有着比男兒更剛烈的血性。

所以，真的是她吧……

南宮軒嘆息了一聲，此時此刻他似乎明白了師父的心情。

當鳳靈柔傷痕累累的手指緊緊抓住懸崖的邊緣，擡起頭來的時候，南宮軒伸出了手，“上來吧。”

鳳靈柔卻置若罔聞。

她雙手拔住懸崖的邊緣，一次次自己嘗試着用雙臂撐起身體。對南宮軒伸出的手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因為劇烈運動而泛起潮紅的臉上被汗珠濕透了，仿佛帶着露珠的桃花，嬌豔奪目的讓人移不開眼。

整個人仿佛從水中被撈起來的一般，濕潤的衣服被岩石劃得支離破碎，緊緊包裹着她的身體。明明已經傷痕累累，明明已經渾身泥塵，卻讓人覺得活色生香。

南宮軒只覺得心中猛然一跳，仿佛是極私密的事被人窺破了一般，只想快快的逃離這裏。

可雙眼卻先膠着在了鳳靈柔的身體上，一刻都移不開眼睛。

眼睜睜看着她謝絕了自己的幫助，雙臂撐着身子緩緩向上，最終單膝攀上，跪在了懸崖的邊緣上。

鳳靈柔擡頭看了南宮軒一眼，幹涸的嘴角流出嘶啞的嗓音，“我做到了……”

整個人向前一撲，倒在了南宮軒的腳下。

“噗通”一聲巨響，她帶着劃傷和血痕的手指攤在他的面前，似是訴說着她付出了怎樣的艱辛。

南宮軒凝視着昏迷過去的鳳靈柔，緩緩伸處手去将她抱了起來，向着房中走去。

這大約是他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