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心胸不要這麽狹窄

小綠略帶遲疑的看了看鳳靈柔,終是低聲答應了一句,取了套衣裳服侍手腳酸軟的鳳靈柔穿上。

這才低聲說道:“世子這個時候該是在對面山上,姑娘要過去嗎?”

鳳靈柔心中卻是陡然一驚,她叫她姑娘。再明知道她是東晉公主的情況下,她依舊稱呼她為姑娘……

這代表了什麽?

鳳靈柔心思飛轉,難道九星世家根本就不承認東晉皇室的地位?

緩緩轉過頭來,鳳靈柔對着小綠說道:“小綠,你大約知道我的身份吧?”

小綠一怔,笑容頓時就顯得有了幾分勉強,低聲說道:“知道的,只是……”

看着小綠面露為難,鳳靈柔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來。看來她的猜想是八九不離十了……

“帶我去吧。”鳳靈柔低聲說道,為難一個丫頭還不是她的做派,跟南宮軒好好談談,才是她應該做的事。

小綠引着鳳靈柔走出了屋子,夜晚的山頂更加清冷,星星亮的讓人覺得炫目,有種近在眼前的錯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下。

兩個人轉到了屋後,鳳靈柔這才看見,有一條繩索橋通向對面的山峰之中。相對自己住的這座山頭而言,對面的山更像是被人從山腰就攔腰砍斷了。

面積起碼是這座山峰的十倍以上,房屋錯落起伏,依着山勢而建,房屋的構造卻是如同宮殿的模樣。

小綠身形一飄,雙足穩穩落在了橋上,轉身對着鳳靈柔說道:“姑娘,這裏走。”

鳳靈柔只見那橋寬不過三尺,底下鋪着木板,兩側用繩索在齊腰的位置上做了扶手。

此時正随着山間的晚風在空中微微飄蕩着,一直延伸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小綠站在橋上,仿佛是站在秋千上一般,整個人都微微随着橋身的晃動而輕擺着,讓人看得一陣陣目眩。

鳳靈柔雙手扶住兩邊的繩索,邁步上橋,頓時覺得一陣暈眩,腳下就是萬丈懸崖,深不見底,仿佛淩空而行。

腳下的繩索橋飄飄蕩蕩,雙手緊緊抓着繩索一點點向前挪動着,小綠走在她身前,似是感覺到了她的恐懼,低聲笑道:“姑娘莫怕,不礙事的,這橋就是這樣,慣了就好了。”

鳳靈柔只覺得渾身的酸痛又一次襲來了,雙腿一陣陣酸軟。腳下的木板每一步都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響,仿佛随時都會斷裂開來。

前面的路一直延伸到了黑暗中,只有對面山頭閃爍着的燈光在昭示着距離。

鳳靈柔苦笑了一聲,這九星世家還真是費盡了心思,這樣的地方,別人就是到了,也住不下去的。

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功夫,直到鳳靈柔的衣衫再一次被汗水濕透了,雙足才重新落上了平地。

膝蓋一軟,幾乎要摔倒在地上。辛虧身旁的小綠眼疾手快,一把将鳳靈柔扶住。

“姑娘第一次走,竟能自己走過來,已是了不起了。”小綠含笑說道,像是在寬慰鳳靈柔一般。

鳳靈柔扶着小綠的肩膀,跌跌撞撞向着一座宮苑走去,心中忍不住苦笑,好大的一個下馬威啊。

她幾乎可以斷定小綠是故意的,至少是被南宮軒授意的。

宮苑之中燈火通明,十幾只珊瑚燭臺擺放在院落之中,每支都交錯着伸展出六七個放蠟燭的位置。

方才的險境在進入宮苑的瞬間就被一洗而空,恍惚間甚至有幾分重新回到了東晉皇宮之中的感覺。

熟悉的宮牆,熟悉的庭院建築,甚至連放在宮門口拿兩只養着睡蓮的碩大白瓷缸都看起來無比熟悉。

“這是……”鳳靈柔突然問道:“這不是乾明宮嗎?”

小綠笑了笑,說道:“真是叫乾明宮,姑娘原來曾經來過?怎麽知道是叫這個名的?”

鳳靈柔搖了搖頭,她不曾來過,但東晉皇宮之中也有這般一個乾明宮,歷來是皇帝居所……

小綠拽住一個小丫頭問了幾句話,然後便帶着鳳靈柔向着一旁的側殿走去。

站在門口的丫頭挑起了門簾,小綠做了個請的手勢,就規規矩矩站立在了門廊邊上。

鳳靈柔邁步走進了宮殿中,舉目四顧,居然與乾明宮中的布置一模一樣。

南宮軒似是對她的到來并不意外,冷冷看了她一眼,問道:“何事?”

鳳靈柔深深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聽見一旁的床上傳來輕微的呻吟之聲。

是男子的聲音……

鳳靈柔怔了怔,是蘇龍!

急忙轉過頭去,鳳靈柔見蘇龍似是在昏睡之中,雙目緊閉着,濃密的眉峰緊緊皺在一起。整個人仿佛正沉浸在巨大的痛苦裏,臉色如同一張蒼白的紙。

那如同亂麻一般的感覺又一次在心中升騰翻滾了起來。面對蘇龍,鳳靈柔不知該感激還是仇恨。

南宮軒看着鳳靈柔,似是感受到了她複雜之極的目光,語氣冰冷,“此人對你忠心耿耿,即使是命懸一線之極都在拼命護你周全,為何你如此看着他?”

鳳靈柔轉頭看向南宮軒,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來,“他忠心耿耿的對象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皇……”

南宮軒略一思索,心中明白了過來。

乍一看雖然沒有什麽分別,可仔細一想,鳳靈柔嫁給殷舷哲之後,身份就從東晉的公主變成了金國的皇後。

而東晉和金國之間的局勢如此微妙,忠心的對象是東晉國的皇帝,還是鳳靈柔本人确實有着巨大的差別。

“我勸你心胸不要如此狹窄。”南宮軒挺直了身子,周身的氣勢都為之一變,仿佛一股無形的威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看了鳳靈柔,才用教訓的口吻說道:“為帝王者當心懷天下,昔日則天女皇帝有無字碑,千秋功過任人評說,雖身為女子,其心胸可見一斑。”

鳳靈柔默然,她此來正是想要告訴南宮軒自己沒有相當皇帝的念頭。

“我無心帝王之業……”鳳靈柔低聲說道,她還是決定要實言相告。

原本以為南宮軒對此會有巨大的反應,誰知道對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這是自然。”

鳳靈柔猛得擡起頭來,他原來知道的?

可就在剛才,他分明還在用教訓的口氣對自己說着身為帝王應有的态度。

南宮軒伸手指了指外面,冷聲道:“我們去院子裏說。”言畢,也不等鳳靈柔反應,已經身形一動,如同在水面上飄過一般從鳳靈柔的身邊劃過,伸手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鳳靈柔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蘇龍,這才轉身跟了上去。卻沒有看見,在她轉身出門的一瞬間,一直昏迷着的蘇龍陡然睜開了雙眼。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迥然有神,沒有一點昏沉的跡象。

鳳靈柔毫無所覺,掀開了簾子走出房門。

南宮軒站在院子正中,四周的蠟燭将宮苑一般的院落照得明亮如同白晝,剛才還站立在廊下的丫頭們都不知去向,院中只剩下了她與南宮軒兩個人。

南宮軒轉過身來,山間的晚風吹拂着他的衣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似是随時要淩空而去,仿佛是暫留在這世上的仙人,本就不會長久。整個人都給她一種感覺,他正一點點的融化在這黑暗之中,與漫無邊際的夜色融為一體。

燭光在他的身側搖曳着,照的他的身影忽明忽暗。而他的臉上卻灑滿了清冷的月光,讓他看起來更加飄然若仙。即使是不用奪魄之術,他也是俊美的,美到失去了性別之感,仿佛他早已超越了這人世間,不容半點亵渎。

南宮軒看着鳳靈柔,低聲說道:“你這麽晚過來,就是想告訴我你無心帝業?”他的語氣慵懶,在晚風的吹拂之下,仿佛是一溪潺潺流動的清泉,說不出的悅耳。

鳳靈柔點了點頭,目光中露出誠懇來,“不錯,我正是要告訴你這個。今日的藥我看見了,只怕價值不菲。”她苦笑了一下,若是用金錢可以購買的話都算好的,只怕南宮家用在她身上的東西,并非世面上能夠買到的東西。

她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恩惠,即使是要接受也要先與對方談清楚代價才可以。

南宮軒卻露出了笑容來,低聲說了句:“你倒是識貨。”眸子一閃,才又說道:“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有句話說時勢造英雄,講得正是這樣一個道理。你想與不想,本就不在我考慮之內。”

她不想?她以為她是誰,一句她不想就對抗得了這冥冥中的天意嗎?

鳳靈柔擡起如同一汪清泉般的雙眸來,“那你為何肯教我習武?”

既然她的想法不被他所考慮,那為什麽他會願意花費如此大的力氣,動用那些連她都看得出來無比珍貴的藥物,助她一臂之力呢?

南宮軒的目光落在了鳳靈柔的臉上,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在月色下越發顯得清冷而動人。肌膚盈潤的透着光,更勝過天上的月色,一雙黑白分明的眸中盛滿了輕靈與幹淨。

“因為,你不夠美。”南宮軒低聲說道。

鳳靈柔的身子震了震,從來不曾有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說過她的容貌不美。

“只有經歷過生與死的考驗,只有經歷過血與火的磨砺,在劇痛中醞釀出的美,才能令世人迷亂,才能颠倒衆生……”

南宮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看向鳳靈柔的目光,就仿佛是看向一塊資質極佳的璞玉。而他便是這世上唯一有資格雕琢這玉的人,他能令她美到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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