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好的同學們,開始自由活動吧,注意不要離開體育館太遠不要玩手機!”

體育老師拍了拍手,吹了下口哨,“解散!”

他話音一落,方枝自然是最先離開隊形的,她對着好友揮揮手,“下課記得幫我打掩護,我走啦!”

好朋友擠眉弄眼,“去吧去吧!”

方枝開心地貼着牆,避開體育老師的視線準備上去四層的體育館找周如曜。

高二A班和D班的體育課時間幾乎都是重合的,這自然給了方枝許多近水樓臺的機會。

她剛走上一階樓梯,便陡然看見一個女生幾乎是跪趴在地上,背影微微顫抖。

這是怎麽了?

方枝表情頓時凝重了起來,她放輕腳步走近了些,聽見了女生的自語。

“明明不可能丢的啊,到底在哪裏啊?”

方枝蹲下,輕輕拍了女生的肩膀,“同學,你沒事吧?”

女生轉頭,臉色通紅,不安地搓手,“沒事沒事,我在找我的胸針。”

她看起來情緒十分激動,卻似乎又在按捺什麽似的。

看來東西對她很重要。

方枝見狀,一時間有些心軟,“我剛好沒事,我幫你一起找吧?”

“可、可以嗎?”女生說話聲音越發細小,也不敢看她,“對不起啊,我不太擅長說話,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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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枝有些心軟,又道:“胸針對你很重要嗎?”

“嗯……是小時候爸爸送的。”女生越說頭越低,仿佛要埋在地裏一樣,“我剛剛在這裏摔了,但我着急上課就走了,走到一半才發現胸前的胸針不見了,但是……哪裏也沒有……”

方枝蹙眉,“胸針長什麽樣?”

“是珍珠點出來的月桂樹。”女生讷讷地補充,又有些猶豫,“不過是假的。”

方枝笑了下,扶着她起身,“假的又怎麽樣,對你重要的東西就有價值,先起來吧,胸針不在這裏。”

“可是可你還沒——”

女生想反駁,又因為性格問題咽下了話。

“因為你是下樓梯摔倒的吧。”方枝看向她紅腫的膝蓋,“你是俯身摔倒的所以下意識撐着地摔到了膝蓋對嗎?那你的身體應該會貼着地板,胸針是這時候掉落的話,要麽會摔碎要麽會連帶着你胸前的布料一起刮下來。”

方枝伸手摸了摸女生胸前的地方,“但你這裏孔眼圓潤完整,說明你在摔倒之前就取下來了,而且我們的校服口袋很深但內袋很窄,僅僅摔倒是不會掉出來。”

女生的臉紅了起來,輕輕拿開方枝的手,低聲道:“嗯,你說得對,剛剛質疑你、你,對對不起……”

“沒事沒事。”方枝搖頭,笑着道:“你還能想起來你最後見到胸針是什麽時候嗎?”

女生抿着嘴,垂眸想了好一會兒,終于道:“就是上體育課的時候,我當時去上了廁所,照鏡子時胸針還別在胸口來着。”

方枝湊近打量了下女生。

她相貌白淨,不施粉黛的臉上黑眼又圓又亮。

方枝心下有了思路,她道:“那應該就在廁所了。”

女生又開始蹙眉了,話音低低的,“我找過了,洗臉臺上沒有的。”

方枝并不聽,拉着女孩就要走,“走吧,是三樓吧?”

“你、你怎麽知道?”

女生有些驚訝。

“因為三樓的洗手間空調很不行。”

方枝的回答顯得風馬牛不相及。

女生不解,卻還是跟着方枝上了三樓。

兩人一走進洗手間,頓時被一種薄弱的熱意侵襲,畢竟有空調,到也說不上熱浪,可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女生先走了幾步,又掃了幾眼洗手臺,洗手臺上濺着不少水漬,幾瓶洗手液零散地分布在各處。

她垂下眉頭,顯出些失望,又強顏歡笑,“沒事的,不在這裏就不在這裏吧。”

方枝卻道:“不要失望太早嘛。”

她對她笑了下,然後彎腰抽出廢紙簍一口氣傾倒在了洗手臺上。

女生瞪大眼睛,“你幹什麽,很髒的,而且我也不可能随手扔掉的!小心傳染啊!”

“只是擦手用的紙啦。”方枝不管不顧,伸手抓起一團團紙巾開始捏,又扔回紙簍。

幾秒後,她掏出了一個紙巾團。

方枝将紙巾團展開,裏面赫然是一枚精巧的月桂樹胸針,“喏,找到啦。”

女生眼睛瞬間有了淚,嘴巴不自覺露出了笑,她接過胸針,“謝、謝謝你,對不起我剛剛……謝謝你……太危險了啊……”

“哈哈哈……”方枝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将紙巾掃回紙簍,擠出洗手液開始洗手,“沒事的沒事的,別哭啊,這麽好看的胸針趕緊戴上去哇。”

女生用力地“嗯”了聲,平複了下情緒,又道:“不過,你……你怎麽知道的呀?”

方枝擦了擦手,又彎腰接起水洗了洗臉,“因為你不化妝,很愛惜胸針,又是在三樓上的廁所。”

方枝看向她,道:“因為這裏冷氣不行,所以你上完廁所覺得熱,而不化妝的你肯定會洗手順便洗臉,但你洗臉就要彎腰,胸針就會沾水或者摩擦大理石桌面。愛惜胸針的你會取下胸針,同時用紙巾包好保護它也不沾染桌面的水漬。但你洗完臉後沒再注意到桌面的紙團就走了,後來的人看見了紙團也只會覺得是擦手紙,順手扔進垃圾簍。”

女生起先還有些疑惑,聽着方枝的言論,眼睛裏的光芒越來越亮,臉上的表情也變成了欽佩。

聽完一切,女生微微墊腳,給了方枝一個擁抱。

她展露出一個微笑,臉蛋依舊紅通通的,話音真誠,“謝謝你。”

方枝莫名的,也有些臉紅,輕輕“嗯”了聲。

她的心裏,生出一點滿足的興奮來。

下課鈴敲響,兩個女生手挽着手離開。

但是不包括女廁所隔間裏的三個人。

周如曜:“媽的好強一女的,怪不得我藏哪裏都能找得到。”

顧之行贊同,“确實,你讓李寒山消失的話馬上就會方枝偵探逮捕。”

被挾持着圍觀這一幕的李寒山:“……?”

李寒山道:“我還不知道有這種事。”

周如曜昂着下巴,眼神游移,就不回答李寒山。

顧之行看向李寒山,“這一切順理成章得我找不到人工痕跡。”

“她很聰明,但又不夠聰明,所以才會順着所有我給出的提示進行推理。”李寒山輕聲笑了下,“不過,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他話音壓低,“接下來,方枝就會發現,有更多有趣的謎題是比追着周如曜更好玩的。”

“那确實,她有空追着我不如開兩把lol”周如曜深以為然,同時又道:“不過下一步是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啊?”

李寒山臉上挂着笑意,一言不發。

因為你們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李寒山推開門,态度禮貌,“事情結束之後——”

他話說到一半迎面看見一個剛進廁所的女生。

李寒山:“……”

糟糕。

“啊啊啊啊啊啊變态啊!”

女生吓了一跳,下意識抄起洗手液扔了過來。

李寒山一偏頭,洗手液砸到門上随後爆開,帶着清香的濃稠液體當頭潑灑到臉上。

女生逃也似的跑了。

李寒山頂着一臉洗手液面無表情地看向身後的隔間。

顧之行同樣面無表情,皺眉道:“你怎麽來女廁所啊?變态!”

周如曜扭捏着身子,掐着嗓子,“臭男生最讨厭了!”

廁所隔間門被狠狠關上。

李寒山:“……?”

他摸了摸臉上的洗手液,神情自若地洗了洗臉,但手指微微顫抖。

受夠了,沒關系,冷靜下來,馬上,馬上就能離開這個奇怪的漩渦了!

方枝有時候感覺命運真是如此神奇,她之前明明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生活平淡的女生,唯一讓她燃起激情的事就是追求周如曜。但後來,她幫女生找胸針的事似乎被傳了出去,一下子很多有償求她幫忙的人越來越多。

方枝起初還有些享受這樣的名氣,但很快的,她就因為這些人頤指氣使的态度感到厭倦。

她不理解一群蠢東西為什麽寧願花錢也不願動動自己九成新的腦子,所以她一度拒絕了很多高額的“賞金”,但似乎正因她的拒絕,那些頤指氣使态度背後的故事卻也被引了出來。

傲慢的大小姐因為丢了一只鉛筆頭而恐懼畫畫。

膽小的男生為了一座泥人差點要與人動粗。

粗壯的女孩沒了銀湯匙而開始絕食。

……

方枝以為沉默無聊的學校裏好像有着許許多多的怪人,有着許許多多遺失的物品,也有着許許多多少年少女藏在心裏不願為人所知的感情。

放學鈴聲敲響。

方枝第一個跑出教室,書包搖搖晃晃,她今天收到了一個找滑板的委托。

方枝剛走幾步,聽見一聲呼喚。

她回頭一看,是周如曜在跟她打招呼。

明明才過了一周,但她總覺得他這張臉都變得有些陌生了。

真奇怪。

方枝随意招了招手,轉身又一溜煙跑了。

這次的委托對象是美術部的人,她不趕緊過去的話說不定丢失現場會被破壞。

而另一邊的周如曜看着她狂奔的背影,眨了眨眼,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大。

他轉頭喊了聲,“操,她沒管!阿行你看到了嗎!她放過我了!”

身後的樹叢裏,顧之行邁開長腿鑽了出來,“不錯。”

李寒山繞過樹叢,笑意淺淡,“恭喜你。”

他看了眼腕表,道:“事已結束,希望你們如約。”

顧之行拍了下他的肩膀,“放心吧。”

她頓了下,看了眼周如曜,突然又轉頭對李寒山說,“對了,既然事情結束了,我們也不會糾纏你,你真的不想看看如曜的本子嗎?”

李寒山:“……不用了,不過就是你們寫的小說吧?”

李寒山握住拳頭咳嗽了聲,“希望你們也盡量別拿我當小說主角了。”

周如曜皺眉,感到震撼,又想開口解釋,卻被顧之行攔住。

顧之行從周如曜口袋裏掏出本子,靠近了李寒山,伸手搭住他的肩膀,“真的不想看一眼嗎?就一眼,你不好奇,到底你作為主角都幹了些什麽嗎?”

李寒山:“……”

他想,算了,就看一眼,還會怎麽樣?兩個笨蛋又能寫出什麽東西來。

顧之行翻到了重生女主那頁。

李寒山看過去。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逃離李寒山,選擇那個看似冷漠陰暗實則赤忱熱烈的小狼狗顧之行。但沒曾想在追求過程中,原本應該毫無關系的李寒山竟然黑化成了病嬌!這魔爪她無法逃脫,卻也知道原來衆人皆知是溫潤如玉的君子只是一張面皮,裏面蘊藏的卻是一具藏着陰鸷偏執的靈魂!救命,她要的是狼狗不是瘋狗!ps:1v1追妻火葬場高甜無虐!”

李寒山:“……”

這什麽東西。

李寒山感覺自己的腦子又站到了擂場上,被這些文字狠狠毆打。

他想說拿開,他還想說夠了,他更想說放開他。

顧之行:“就一眼,你看完了沒有?”

李寒山開始控制着讓自己不要眨眼,把文案後寫着的故事梗概和事件劇情看完。

顧之行道:“我實話說吧,這些小說會發生在我們現實生活裏。”

周如曜道:“李寒山,你和阿行都是主角。”

李寒山:“……”

李寒山沉默不語,他想嘲笑他們荒謬,也覺得言論荒唐,但整件事卻神秘得讓他無法去辯駁亦或者斥罵,他仿佛被這兩人以及這個破本子組成的神秘漩渦卷進又納入。所有轉學過來發生的事情都聯合成了一個加強連,對着他的神經猛烈開炮

他的神經仿佛在顫抖,奄奄一息的理智最終倒下,腦子回歸最原始的空白。

小說、現實、發生……

0、1、1、2、3……

茫然、震撼、不解……

F(0)=0、F(1)=1、F(2)=F(1)+F(0)、F(3)=F(2)+F(2)……

……

耳邊響起了兩人的對話。

顧之行:“你信不信啊?”

周如曜:“阿行,我覺得他信了吧?”

顧之行:“哦,這樣,歡迎你加入我們,地獄酷哥。”

數列與公式歸于虛無。

在這無垠的宇宙之中,地獄酷哥停止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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