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三人沉默地注視着一切, 感覺神經已經開始游離了。

但感到震撼的不止他們三人,方才那最賤的流裏流氣的男生也呆住了,嘴巴張着。

應采蓮在原地低着頭, 身子微微顫抖。

好一會兒, 他臉突然紅透了,手忙腳亂地從身上開始摸出來了信用卡。接着,他走上前幾部,狠狠撥開顧之行三人,将信用卡拍在桌面上喊了句,“他們桌跟65號我都結了!”

話音落下, 他梗着紅粗脖子,昂着頭。

飛機頭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感覺到了困惑, 卻還是連連應聲,“好好好。”

他三兩下算完賬,刷了卡,遞回去。

那口嗨的男生接過了卡, 卻也并不繼續調戲應采蓮, 只是頭也不回大聲喊道:“小姐姐, 有空再一起玩啊?”

他話都還沒說完, 人已經大步走了,背影看起來還挺慌亂。

只剩下四個人還站在原地。

飛機頭老板已經對這出鬧劇反應過來了, 催促着道:“結賬完了的趕緊走啊, 別耽誤後面的人排隊。”

三人這才如夢初醒, 帶着應采蓮走了。

應采蓮似乎因為剛才的事情感覺尴尬似的, 刻意遠遠走在他們後面, 這給了他們三人極好的機會偷偷開會。

顧之行:“你們有什麽想法。”

李寒山:“我不理解。”

周如曜:“我麻了, 我們費盡心思還不如人家一句話,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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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行:“李寒山,我先道歉,原來不是你吃這一套,是她吃這一套。”

李寒山:“別跟我說話。”

周如曜:“我們老大問你話,你什麽态度。”

李寒山:“讓我冷靜一下。”

顧之行看起來波瀾不驚,然而內心也經歷着屬于她自己的動蕩。她當男孩子的時間太久了,竟然沒想過,面對這種人的方法居然是可以這樣化解的。

這就是,以柔克剛嗎?

她學到了。

餐廳距離艙房的距離不遠,沒多時,他們三人便将應采蓮送到了她的房間門口。

應采蓮站在門口幾秒,又回頭看了眼他們。

顧之行有些疑惑,“怎麽了?”

周如曜也歪起了腦袋,有些茫然。

唯有李寒山問了句,“是忘了帶房卡嗎?”

應采蓮搖搖頭,柔順的黑發被海風吹起,她看着他們,眼睛突然紅了。

接着,淚水一滴滴從眼眶內掉了出來。

她哭了。

顧之行徹底愣住了,低聲問道:“你沒事吧?怎麽了?”

應采蓮起先是無聲的哭泣,随後便帶了些哽咽,眼睛微微發紅,“對、對、對不起——是、是不是我太奇怪了——嗚——我不是——”

她兩手揉搓着眼睛,淚水越抹越多,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聲音,“請——請你們不要告訴別人、我姐姐——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我、我好像沒辦法控制自己聽從他……”

後面的聲音越發聽不清了。

三人直接看傻了,互相對視使眼色,誰也不知道該如何行動。

但應采蓮也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只是一面哭着,一面刷開了房門。

“嘭——”

她進了艙房,房門狠狠合上,徒留下毫無反應能力的三人。

顧之行:“……走吧。”

周如曜:“……嗯。”

李寒山:“……”

三人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艙房,門合上,三人或坐或站或躺。

一時間,客廳裏沉默無言。

許久之後,周如曜問道:“不是,我搞不懂,她說的話好複雜,比數學題還複雜,我搞不懂!”

顧之行躺着望天花板,頓了下,道:“我也不懂,什麽叫做控制不住……”

“有沒有可能,她——”李寒山喉結動了下,低聲道:“她的意思是,她渴望被強勢地對待?所以,面對那樣的男生,她反而會有那種表現。”

周如曜“啊”了聲,直起了身,“我懂了,所以有關她的夢,她都是小嗲精?她是被迫的,但她其實也在享受這種狀态?”

顧之行沒什麽心情聽,起身,“我去洗澡了,累了。”

她走到房間,随便拿了套睡衣,将裹胸布放入其中,進了浴室。

顧之行換下衣服,打開淋浴,嘩嘩的水聲低落在地板上。散發着霧氣的熱水從頭從頭皮滑向脖頸,随後流向身體各處,一瞬間清洗掉了所有的疲憊與困倦。

她看向了一邊的鏡子,濕潤的黑發妥帖地貼在臉上,漂亮的面容因為冷漠的表情顯出些鋒銳的意味。

顧之行回想了下應采蓮的模樣,笑了下。然後,她立刻看見鏡子中冷漠桀骜的人臉上露出了三分不屑七分挑釁的笑。

顧之行:“……”

幾分鐘後,淋浴結束。

顧之行面無表情拎着未洗的衣服出了淋浴間,喊了聲“如曜”

周如曜轉頭,“怎麽了阿行。”

顧之行道:“跟班主任報備下,說浴室的鏡子碎了,我照價賠償。”

周如曜茫然,“鏡子怎麽碎的啊?”

顧之行伸出拳頭,“我捶的,它挑釁我。”

周如曜:“……?”

李寒山:“……?”

李寒山短暫的震驚後立刻平靜了下來,轉頭跟周如曜繼續方才談論的話題,“我覺得經過這件事,應采蓮的故事應該會有所變化。”

顧之行聽到這裏倒是挺感興趣,打開房間門将衣服扔進去,便關門轉身走了過去,“你們剛剛聊了什麽?”

“大概就是覺得在你們初遇,你們兩個人都對她禮貌客氣的情況,她大概不會對你們生出你們會強取豪奪的想法。”周如曜一邊說着,一邊翻開了筆記本,“來讓我看看她的故事。”

顧之行坐到了李寒山的對面,側頭看着周如曜。

周如曜手指紛飛地翻着筆記本,聲音嘩啦作響,接着便是一陣長久的安靜。最後,他從煙盒裏拿出了一根煙,“我抽根煙。”

顧之行擰眉,“神經。”

她拿過桌面上的本子掃了眼。

幾秒後,顧之行沉默地接過周如曜的打火機,點了根煙。

李寒山十分不理解地看着這兩個謎語人,微笑,話音溫和,“你們怎麽了?”

他拿過本子看了眼,半分鐘後,他微笑着,仿佛一塊溫和沉默的石像。

顧之行掰開他的嘴塞了根煙,周如曜默默點火。

小小的客廳在瞬間似乎成為了煙霧缭繞的仙境。

本子安靜地躺在桌面,應采蓮名字下的故事字跡清晰。

“應采蓮從沒想過,自己一次意外喊出的哥哥竟然同時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一個溫柔疏離,一個淡漠桀骜,一個活潑開朗,他們本應只是她姐姐的朋友。然而這一次意外,卻偏偏讓他們露出了那隐藏在深處惡劣本性。溫柔疏離下的是陰戾瘋狂,淡漠桀骜下的是偏執暴虐,活潑開朗下的是病态癡戀。她想逃離,卻又頓悟,也許,她這樣柔軟可欺的小嗲精如果注定被采撷的話,那麽也只能讓贏家欣賞這芬芳。因此,在她的挑撥離間下,他們三人也開始了血腥的厮殺。”

這片煙霧中,李寒山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李寒山道:“我不理解。”

為什麽,他們總能讓整個故事變成這麽神秘的展開。

第二天下午兩點,三人躺在九層的甲板觀景處,船內人很少。因為他們已經停靠在了第二個停泊點,大部分人都已經去游玩了,只要他們三個像游魂一樣躺在觀景臺。

從昨晚開始,他們便保持着這樣的精神狀态了。

茫然、無措、飄忽。

周如曜道:“我真傻,真的,我如果不跟着你們,就不會幾次都被卷入進去。孟思雪選妃要帶我,方枝一見鐘情要追我,現在我還要跟你們互相殘殺。”

“你們非要招惹她。”李寒山攥緊了手裏的kindle,面板上的文字是一個也看不進去,他話音低沉,“現在故事變得避無可避了,你們滿意了嗎?”

顧之行也有些頭疼,“那咋辦嘛?我真沒想到會這樣啊?而且我們現在不接觸不也行?”

“她會主動來的。”李寒山深呼了口氣,腦子裏開始默數斐波那契數列,又道:“你們現在還不能理解嗎?她起初的故事訴求只是慕強,或是只是缺乏關注想要得到關注。可現在不一樣,她這個故事的本質訴求或許只是想要看到她窘态的我們自相殘殺,并且為之負責。”

“別說得這麽誇張,也別這麽垂頭喪氣嘛。”周如曜臉上帶着十分勉強的笑意,又道:“我們想想主意吧?李寒山,你最聰明,你想,我們一定可以渡過難關的。”

李寒山面帶微笑,黑眸冷極了,“你們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解決。”

顧之行“啧”了聲,“我們想的你又不滿意不采納。”

周如曜贊同,“就是就是,讓你想你也不幹,你好無理取鬧。”

李寒山:“……”

因為你們太離譜了。

李寒山這麽想,垂眸,嘴邊仍有弧度,“放心,你們想得出來,我就同意。”

周如曜道:“我想到了,她既然慕強,我們就裝得弱雞一點,最好是娘娘腔。到時候她看到我們沒出息的一面,不就自然而然地覺得我們配不上沒興趣了?”

李寒山:“……什麽?”

顧之行眼睛一亮,“好兄弟,天才,不愧是在五子棋比賽裏贏了八局的人。”

周如曜道:“主意想出來了,就差實施了,走,我們現在就去守株待兔!”

顧之行甩了甩頭發,妩媚地伸出手拍了下李寒山,“走吧。”

周如曜晃了下腦袋,伸出了蘭花指,嬌嗔道:“等什麽啊,沖!”

李寒山:“……?”

這你嗎是碳基生物能想出來的主意嗎?

李寒山崩潰了。

周如曜與顧之行的行動力十分快,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已經從藝術部的學弟那裏打聽了應采蓮的去向——銀沙海岸。然後又迅速打車到了目的地,同時與線人街頭,假裝偶遇捕捉到了應采蓮。

碧藍的海水掀起潔白的浪花,應采越踩着沖浪板盡情馳騁在海上,如同一只靈活的美人魚。

海邊的一處,巨大的遮陽傘下是坐在四個人,花色好看的餐巾布上堆疊着許多面包小吃與飲料。

應采蓮坐在一邊,也不敢吃,只是低頭假裝看手機,時不時看他們一眼。

她心裏只覺得怪異,明明是他們邀請她一起野餐,可為何坐在一起這麽久誰也不說話。

應采蓮心中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尴尬,又覺得有些不滿。

他們,或許還對她那天露出來的姿态感到好奇吧?她其實也猜到了會發展成這樣,她碰到過太多因為她無意中露出來的姿态而突然态度轉變的人了。可問題是,他們三個人為什麽要一起邀請她呢?

他們在心裏到底把她當成什麽樣的人呢?

應采蓮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卻又忍不住感覺到無措和臉紅。

她不知道,她對面的三個人是同樣的無措,他們低頭看手機其實也只是在讨論組交流而已。

[那不然投了吧(3)]

【粥粥粥:你們倒是說話啊

阿行很行:怎麽說,我他媽人傻了

寒山:你們出的主意,你們自己來,我不參與

粥粥粥:????你明明說了我出主意你會聽

寒山:我是沒想到你們腦子這麽平滑

阿行很行:別吵了,我們需要一個人先去露出弱的一面

寒山:?

寒山:你去。

阿行很行:那沒事了】

就在他們微信群互相甩鍋的時候,機會來了。

應采蓮似乎是有些餓了,拿起一個面包拆了,輕聲說道:“你們不餓嗎?”

周如曜連連點頭,伸手挑出了一個面包,咽了口口水,道:“餓了啦,但是我看這個面包卡路裏太多了,我怕發胖。”

應采蓮愣住,“啊?”

顧之行連忙接茬,皺眉道:“你已經很瘦了,我都說了,別老是想着減肥。”

“阿行,你真好。”周如曜握住顧之行的手,像是撒嬌似的扭了下身子,“嗚嗚嗚好愛你!”

他邊說着,邊狠狠向李寒山使眼色。

李寒山薄唇微張,最終一句話沒憋出來。

他輸了,他做不到。

應采蓮的眼神一瞬間微妙了起來,随後晃了下腦袋,似乎想甩掉着怪異的場面。

她幹笑了幾聲,又摸出一瓶可樂,看了下微微咬唇,“沒有起子。”

這是玻璃瓶裝飲料。

應采蓮似乎在努力用手去捏瓶蓋,紅唇抿着,黑眸濕潤了些。她很用力了,臉色微紅,香汗淋漓,沒成功。

她“嗚咽”了聲,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他們,聲音又嗲又細,“我打不開,能不能,幫幫我~嗚~”

顧之行拿過玻璃瓶,假裝使勁地捏着瓶蓋,微微咬牙,随後冷着臉道:“人家,打不開,如曜你來吧?”

周如曜嫌棄地捏起蘭花指,發出了長長“咦”聲,“不要,會打濕手,黏糊糊的,好讨厭啊!”

最後,顧之行的眼神轉到了李寒山,遞過去,“你來吧。”

此刻,應采蓮也看向了李寒山,或許是因為顧之行與周如曜的沖擊,她此刻看向李寒山的眼神懷抱着十足的期望。而這種期望裏又摻雜着隐約的誘惑,仿佛世界末日後,唯一的一個0發自內心的對一個1的渴望。

李寒山:“……”

他接過了玻璃瓶。

李寒山想,他只要假裝擰不開就好了,不需要裝得太弱,也不能想他們兩個笨蛋一樣變得這麽人妖,這樣太愚蠢了。不可以,不可以淪陷進他們的思維。

李寒山一邊假裝用力地擰着瓶蓋,一邊在腦子裏批判顧之行與周如曜的愚蠢。

但是,他越批判,他們方才的行為便反複浮現在腦中。

李寒山陡然甩開瓶子,發出了一聲尖叫,“啊!瓶蓋刺到我的手了!”

接着,他清楚地看見應采蓮黑眸裏那點渴望熄滅。

她兩眼無神地道:“啊……沒事。”

“你們……”應采越的聲音傳來,她滿臉震撼,“我剛剛看了好一會兒,你們原來是姐妹啊……這……”

三人這時候才發現,應采越似乎已經站在他們身後好一會兒。

應采越沒繼續說話,扔了沖浪榜,越過三個人撈起玻璃瓶,微微彎曲手一只掌朝着瓶蓋劈過去。

“咔嚓——”

汽水噴湧而出。

應采越看向他們仨,“一瓶飲料不夠姐妹們喝吧?”接着,她又拎起三只玻璃瓶飲料,動作幹脆地劈了三下,手臂因為運動露出隐約的帶着青筋的肱二頭肌。

應采越将飲料遞到他們面前,又道:“我有事找采蓮說一下,你們繼續。”

她拉起應采蓮走到了一邊。

三人看了眼眼前的飲料,彼此都沉默了。

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周如曜道:“姐妹們,喝吧。”

顧之行舉杯,“姐妹們,幹了。”

李寒山:“……”

他大腦已經宕機了,茍延殘喘多年的處理器終于散發出了糊味兒,系統裏只出現一串漢字符:

锟斤拷燙燙燙锟斤拷锟斤拷锟斤拷锟叫癸拷锟斤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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