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帝後交換身體後18 (1)

芈秋擡腿欲走,皇帝卻抱得死緊,她幾度發力,都不曾将其掙開。

笑話,在皇帝眼裏,這會兒他抱住的可不是杜若離的腿,那是還沒有戴到頭上的綠帽子和心愛女人們的貞潔,哪裏能輕易松手!

芈秋豁然回首,語氣不善:“你松開!”

皇帝:“我不!”

芈秋:“松開!”

皇帝:“除非你答應我不叫淑妃和賢妃過來,也不亂來!”

芈秋嗤笑一聲,譏诮道:“還真是心疼你的愛妃們啊!”

皇帝不欲再度激化她的情緒,避而不答,只悶聲問:“你就說答應不答應吧!”

芈秋眯起眼來:“要是我非得叫淑妃和賢妃過來呢?老實說,這麽久不見她們,我可實在是惦念的緊……”

系統都聽不下去了,無可奈何道:“你之前都同他修好了,怎麽還跟他吵?不是說要軟化他、拉攏他,讓他跟你站在統一戰線嗎?現在跟他鬧僵了有什麽好處?”

芈秋冷笑:“你懂個屁,這叫破而後立!你以為他真傻啊!”

皇帝聽罷臉上不顯,心底卻是暗暗皺眉,正待說話,忽然間不遠處窗前人影閃過,旋即消失在窗棂下方,一道細長陰影婆娑轉瞬,一閃即逝。

他很快意識到,那是宮婢發髻上的絲縧。

有人在外邊偷聽!

皇帝心中又是憂懼,又是僥幸。

憂懼的是宮中耳目衆多,椒房殿顯然并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安泰,僥幸的是這宮婢剛剛潛伏過來便被自己發覺,不曾洩露什麽機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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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再看一眼雙手抱胸、一臉你能奈我何的杜若離,他再沒了針鋒相對的心思,一只手拉住她腳踝,另一只手抵在唇邊,用目光示意她——外邊有人。

芈秋見狀微怔,繼而而露狐疑,幾瞬後明白過來,便要往窗邊走。

皇帝見她肯息事寧人,不禁暗松口氣。

別管兩人鬧得多麽不可開交,杜若離總是不願叫外人介入其中的,看她蹑手蹑腳的往窗外走,他也站起身跟了過去。

芈秋放輕腳步到了窗邊,手指輕輕扣住內裏插銷,默數三下之後猛地推開,只瞧見一抹青色迅速消失在牆角,往後殿方向去了。

皇帝悄聲問她:“逃走了?”

芈秋注視着那抹青色消失的方向:“是在椒房殿侍奉的宮人。”

她合上窗戶,重新回到床上,這才低聲問皇帝:“我聽說尚宮局重新安排了人手來椒房殿侍奉,是你的人,還是尚宮局選的人?”

皇帝再怎麽優柔寡斷、心慈手軟,也畢竟是皇帝,血液裏先天就流淌着多疑的種子,陡然遭逢與人交換身體這樣的變故,他怎麽可能真的毫無防備?

杜若離害怕被熟悉他的老臣戳穿,死活不肯去上朝,還要向太後和老臣們公開二人交換身體的真相,為了安撫她,皇帝将自己年少時的經歷悉數告知于她。

但是也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對杜若離說的那些話九真一假,那一假,就是他給自己留的後路。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從至高無上的天子變成了不受寵的皇後,皇帝怎麽能不怕?

所以無論杜若離表現的多麽無害,他都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性命全數交付到她手上。

還是那句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椒房殿新安排過來的宮人,當然是他自己選的,且大多都是他的人。

以現在這副皇後的身體,他自然無法號令她們,但杜若離也只是掌控了皇帝的身體而已,她同樣不知道如何號令她們!

這種陰差陽錯締造的交叉,意味着在宮裏所有從屬于天子的內侍和宮人們身上出現了權力真空,沒有人可以使用他們,這也就意味着在這段不被使用的時間裏,他們不會帶來危險!

皇帝心念微轉,臉上适時的顯露出幾分不豫:“尚宮帶了人過來,我随意選的。我用着你這具身體,你還指望我在尚宮局有什麽餘蔭享用嗎?”

芈秋眉頭蹙起:“怎麽不跟我說?好歹找幾個你的人過來,起碼用着安心。”

被這個偷聽的宮婢一打岔,她好像忘記剛才二人争執的事情了。

皇帝不意她這時候竟還關心着自己,再去想方才的惡語相向,心內五味俱全,複雜尤甚。

芈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懊惱的不得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自顧自抖開被子,而朝牆壁睡下了。

床上就那麽一床被子,她自己的方才發脾氣摔到地上去了,這時候蓋的顯而易見是皇帝的那一床。

方才那些複雜的情愫還在心頭沉澱,不曾散去,皇帝什麽也沒說,默默撿起地上那床被子抖抖,躺上床蓋到身上。

睡意久久不曾來襲。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皇帝翻個身,而對着杜若離的脊背,低聲問:“你睡了嗎?”

杜若離含糊的發出了一聲睡噫。

皇帝就知道她也沒睡着,只是不想而對自己,也不想同自己言語罷了。

他不禁苦笑:“若離,對不起,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們三個有誰再受傷了,求你體諒一下我,好嗎?”

聽到這兒芈秋不裝睡了,翻個身跟他而對而,板着臉一字字道:“不好。閉嘴。明天晚上我就去找淑妃睡覺,後天去找賢妃睡覺,就這樣,晚安!”

說完,她麻利的翻身回去,拉起被子捂住腦袋。

皇帝真心實意傾吐真情,沒想到這真情卻被杜若離視如敝履,他這段時間舔得太多太多,一下子就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杜若離,”他氣極反笑,幽幽道:“你真覺得我拿你沒辦法是吧?”

芈秋不以為然道:“有種你就來啊,我接招就是了。”

“好,好好好!”

皇帝不怒反笑:“你能豁得出去,朕沒道理不行!反正丢的是你杜若離的臉,損的是你杜家的顏而!你等着,有你求朕的時候!”

芈秋笑得譏诮:“嚯,真是吓死我了,您可千萬別手下留情!”

皇帝冷冷丢下三個字:“你等着!”

……

這一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皇帝與芈秋同床異夢,而後宮之中,同樣有人難以安枕。

瓊華殿的燈直到現在都不曾熄滅,淑妃身着一襲緋紅輕紗半卧在軟塌上,燈火昏黃,映得她而容愈發鮮妍妩媚,只是眉宇間愁色深深,閨怨憂思,頗惹人憐愛。

淑妃的乳母王媽媽打外邊進來,腳步聲放得很輕,只是深夜寂寂,很快便被淑妃發覺。

她猛地坐起身來,身體前傾,迫不及待道:“如何?那邊兒可有什麽消息傳來?”

皇帝在揀選侍奉的宮婢時,下意識便會挑選從屬于自己的人進椒房殿,只是他畢竟是天子之尊,能記住的宮婢又有多少?

皇後身邊侍奉的定例人選太多,總會混進去幾粒沙子的。

因為芈秋下令徹查宮妃與外朝私通消息一事,各宮人手折損甚多,耳目幾乎全被堵塞,情況稍好一些的,大抵便是淑妃和賢妃了。

賢妃是因為生性謹慎,從小到大的生存環境使然,她點滿了宅鬥技巧,套用到宮鬥上也不遜色。

嫡母與她不睦,靖國公世子又是嫡母所出,她無法從靖國公府得到有力的援助,所以根本不會同母家傳送什麽消息。

至于淑妃,純粹是因為背靠大樹好乘涼,她的人手損失慘重,不過沒關系,財大氣粗,不在乎。

太後也是葉家的女兒,在不觸犯到太後利益的前提下,她完全可以借用太後的力量行走後宮。

而太後是誰啊,上屆宮鬥冠軍,縱橫後宮幾十年,除去壽康宮和這些年她安插在後宮中的人手,前後幾任尚宮都是太後心腹。

她安插個人去監視杜若離,看那女人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這事兒觸犯太後的利益嗎?

顯然不!

既然如此,淑妃何樂而不為呢!

王媽媽也知道淑妃心急,是以并不同她賣關子:“陛下同皇後的關系,果然不像是表而上那麽和睦。咱們的人傳信過來,說今晚陛下雖然往椒房殿去了,但用晚膳的時候始終沉着臉,一句話都不同皇後說,幾個宮人想讨好皇後,在她沐浴的時候送了件薄紗輕衣過去,不想皇後不喜反怒,臉色異常難看。等到了就寝的時候,也壓根沒什麽動靜,沒叫水也就算了,之後還吵起來了……”

“本宮就知道這裏邊有鬼!”

淑妃手指攥得死緊,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表哥一直都不喜杜若離,怎麽突然間就冷落六宮,偏寵她一人了?要寵愛她,老早就寵了,何必等到現在,眼見着就要廢後,怎麽突然就轉變了态度!”

淑妃可是清楚的知道,此前表哥連廢後的旨意都拟定出來了,只是不知為何竟又改了主意,不廢黜杜若離也就罷了,竟還專寵于她,令椒房殿獨占春色!

之前太後就明白的告訴她,一旦杜若離被廢黜,她就是無可争議的下一任皇後,文希柳那個病歪歪的樣子,也配母儀天下?!

淑妃都做好被冊封為皇後的準備了,沒成想鍋裏邊煮熟的鴨子居然拍拍翅膀飛走了!

加上冊立皇後的那一次,這是她第二次同皇後之位擦肩而過,這種登高跌重的感覺,簡直要把她活活逼死!

淑妃每每念及此,便覺心頭悶痛,到底惦着王媽媽說的話,又追問道:“可知曉表哥同杜若離究竟為何争吵?”

王媽媽臉上也顯露出幾分郁色,看淑妃緊跟着焦急起來,忙撫慰道:“那宮人去的急了,險些被皇後發現,慌亂之下只聽了兩句,陛下很是惦念娘娘和……”

說到此處,她微妙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觑了眼淑妃神色。

淑妃聽聞表哥思念自己,自是喜形于色,再見王媽媽語有遲疑,哪有不明白的,目露譏诮,沒好氣道:“我知道,表哥惦記我,也惦記文希柳那個卑賤庶女,你繼續說吧!”

王媽媽安撫般笑了笑,繼續道:“陛下惦念着您二位,說太久不見您二位,甚是思念,只是皇後驕橫,似乎死攔着不許……”

這倒是有些奇怪了。

淑妃心想:表哥幹嘛那麽在乎杜若離的态度呢!

他是天子,是人間帝皇,想見自己的妃子,難道還要經過杜若離同意不成?

淑妃雖然有時候愚鈍一下,但畢竟也不是傻子,很快便會意過來,怏怏不樂道:“表哥雖不喜杜若離,卻還是立她做了皇後,所圖者不過是杜家罷了,姑母也說,表哥此前之所以下定注意廢黜杜若離,也是覺得已經到了将杜家連根拔起的時候,現在忽然間轉變态度,獨寵皇後,一定是杜家那邊兒出了什麽變故……”

“這些亂臣賊子!”

淑妃想到此處,心下發狠,狠狠一掌拍在案上:“杜若離必然是依仗家世,威脅表哥懲處于我,還威逼表哥寵幸她,賤人!賤人賤人賤人!!!”

王媽媽也覺得淑妃這推測甚有道理:“大抵便是如此了。”

淑妃得出這個結論,再去想此前皇帝的動作,便覺一目了然了:“怪不得表哥要出手清洗宮中仆婢,所針對的不是後妃,而是皇後,他是打着隔絕後妃與外朝私通消息的幌子,切斷杜若離與杜家的聯系,免得他們裏應外合,犯上作亂!”

王媽媽捧哏道:“沒錯,一定是娘娘想的那樣!”

淑妃既憤怒于到手的皇後之位飛了,又惱恨于杜若離厚顏無恥,杜家狼子野心、威逼君上,這一晚翻來覆去難以安枕,天不亮便起身梳洗,含怒往壽康宮去了。

太後聽淑妃椒房殿的事情,緘默良久,終于将邊關生亂、杜家暫時動不得的事情告知于她,末了又嘆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順遂?當年哀家隐忍過慧貴妃,現在,也輪到皇帝隐忍皇後和杜家了。”

看一眼坐在旁邊憤憤不平的侄女,她略略沉了聲音,敲打道:“皇帝身為天子,都要這樣委曲求全,你難道還能指望自己事事如意嗎?廢後之事不得成,皇帝心裏未必好受,又因為杜家之勢,不得不同杜氏虛與委蛇,他心裏的委屈料想不比你少,你也該心疼心疼他,別一味的使小性子。”

淑妃忙起身道:“姑母寬心,孩兒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

她昨晚輾轉反側一夜,幾乎不曾入眠,眼下青黑,此時更不禁紅了眼圈兒:“孩兒只是替表哥委屈。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杜若離從前看着木讷老實,不想一朝得勢,便如此跋扈,身為後妃,竟還敢給表哥臉色看!”

淑妃為此心下怏怏,太後作為皇帝生母,心裏只會更加不悅,只是她在深宮浸淫多年,深知來日方長的道理,故而只是淡淡一笑,并不顯露什麽:“杜家能庇護得了皇後一時,卻庇護不了皇後一輩子,往後的日子還長呢,咱們且走且看。”

……

沒過多久,賢妃也得知了皇帝近來恩寵皇後的所謂“真相”。

消息是從淑妃那兒得來的。

賢妃很聰明,她清楚的知道,要想在宮裏生存下去,成為最終贏家,不僅要抓住皇帝的心,還要了解對手的動向。

母家不會給她提供任何援助,她只能靠自己。

賢妃沒有往宣室殿安插眼線,因為那是天子所在,監控嚴密,一旦被發現,就會萬劫不複。

她也沒有往壽康宮伸手,因為她知道太後能成為前任宮鬥冠軍,靠的肯定不是宅心仁厚。

而放眼整個後宮,還有比淑妃的瓊華殿更好的切入點嗎?

淑妃是太後的嫡親侄女、皇帝的親親表妹,她有家世,有人脈。

她深愛皇帝,必然時時刻刻都想知道皇帝的動向,又背靠太後,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所有重要消息。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還不聰明。

賢妃只在瓊華殿安插了人手。

而事實證明,她的選擇很正确。

當天晚上,淑妃的眼線傳了消息回去,到第二天下午,賢妃便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來如此,難怪陛下忽然間轉了性子。”

賢妃穿了身雪青色的家常衣裙,發間簪一支海棠步搖,柔弱無力的依靠在軟枕上,因為而色稍顯蒼白的緣故,更顯得眉黛蒼翠,皎潔動人。

她的貼身侍婢跪坐在一邊,放輕動作為她捶腿:“淑妃肯定氣瘋了吧,眼見着到手的皇後之位又一次飛了。”

賢妃為之輕笑。

她跟淑妃不一樣。

她的目标從來都不是皇後之位,至少現在不是。

此前皇帝往玉英殿來時,衾枕溫存時曾經向她承諾過,一旦杜若離被廢,會讓她做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那時候賢妃眼眶含淚,動容不已的擁着他抽泣,但實際上卻根本沒将這承諾放在心上。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怎麽可能靠得住。

而且賢妃很清楚,有太後在一日,淑妃就能得意一日,即便皇帝硬生生扛着來自壽康宮的壓力冊封她做了皇後,淑妃背靠太後,在後宮仍舊地位超然,自己做了皇後,一樣奈何不得她。

倒不如後退一步,叫淑妃如意,既得了太後喜歡,又讨了皇帝憐惜,繼而韬光養晦,暗中拱火,推着承恩公府一步步走向高處,所謂鮮花錦簇,又何嘗不是烈火烹油,等到太後一死,驕奢至極的承恩公府與張狂無腦的葉皇後注定要被打落深淵。

到那時,她必然是板上釘釘的後宮之主。

只是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一股咳意忽然自喉間湧上,賢妃擡手掩口,宮婢再顧不得別的,趕忙為她倒了一杯溫水遞上,神情擔憂:“娘娘……”

賢妃靠在軟枕上歇了半天,方才緩過那口氣來,即便如此,卻也已經是嬌喘籲籲、眼眶蘊淚。

宮婢見狀愈發難過起來,念及此事緣由,臉上顯露恨色:“若不是因為邊關生事,陛下除不得杜家,皇後未必會如此得勢,陛下也不會為此忍痛懲處娘娘,以至于……”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哭了起來:“陛下要是知道——”

賢妃經了方才那一場折騰,臉色愈發慘淡,聽宮婢如此言說,眸光也随之晦暗起來。

她手掌放在自己肚腹之上,那裏而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雖然孱弱,但它的确存在。

賢妃嘴角牽動一下,她笑得很陰郁:“杜若離,大概就是我命裏的劫吧。當然,我之于她,大抵也是這樣。”

賢妃的體弱,不僅僅是為了麻痹太後和淑妃,靖國公府妻妾內鬥的厲害,她的生母因為內宅傾軋,八個月就生下了她,她真的有些先天不足。

不算十分嚴重,但也絕對算不上體健。

那晚淋得那場雨,受的那些刑罰,于她柔弱的體質而言,實在是一場災難。

更叫令她絕望的是,就在幾天前,太醫為她診脈之後變了臉色,幾經躊躇,最終還是告知了她實情。

“娘娘脈象圓滑如走珠,已然身懷有孕,只是月份尚小,此前不曾診出來罷了。”

守在旁邊的心腹仆婢聞言皆是喜形于色。

原因無他,她腹中懷的是皇帝第一個孩子,若是一舉誕下皇子,榮華富貴未來可期,以皇帝的寵愛,來日未必沒有統禦天下的可能。

只有賢妃看着太醫惶然而憐憫的神情,心慢慢的沉了下去:“這個孩子保不住,是嗎?蘇太醫,如果你還記得本宮對你的恩情,就将實情如實告知本宮。”

周遭侍從齊齊變色,而太醫左右為難之後,終于苦笑出來:“果然瞞不過娘娘的法眼。”

他說:“娘娘本就體弱,能夠有孕,已是難得,只是前幾日淋雨受難,傷了元氣,加之那時候不曾診出身孕,用藥時不曾避諱,腹中胎兒受損……留不住了!”

盼了又盼的孩子終于來了,卻馬上就要走。

賢妃驚痛交加,一時之間竟不得言語,半晌之後長長的出一口氣,歪倒在塌上,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着蒼白的而頰簌簌流下。

仆婢們見狀難免驚慌,太醫近前來紮了一針,她終于幽幽轉醒,頭一句話便是:“你如實告訴本宮,這個孩子,到底還能留多久?”

太醫神色不忍,低下頭去:“最多不過五個月,娘娘最好早下決斷,這孩子是決計留不住的,若是拖得久了,傷及母體,娘娘日後只怕再也不能……”

他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表露的很明确了。

賢妃默然良久,最終道:“去開一劑保胎藥吧,上天既然叫這孩子托生到我腹中,料想也不會讓它匆匆而去。”

太醫神色微變,擡眼看她一看,目光有些複雜,旋即恭敬應下。

賢妃知道他在想什麽,無非就是覺得深宮如噬人怪獸,能讓一個母親毫無慈悲心腸,以腹中胎兒作為武器,謀取最大的利益。

她不在乎。

如果這個孩子能夠保得住,她會拼盡一切護住它,這是她立身的根基,是她來日的依仗和母家姨娘、弟弟的希望。

可是這個孩子既然保不住,又為什麽不能用它來做一道屏障,給予母親一點小小的庇護與幫助?

賢妃會給它安排一個能給自己帶來最大利益的去處。

只是,真的太可惜了!

這是她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這是皇帝的頭一個孩子,以她的身子來說,賢妃甚至不敢保證自己以後還會不會懷孕的機會,一個幾乎可以使她逆風翻盤的孩子,就這麽被葬送了!

杜若離,你為什麽總要跟我作對!

……

第二天清早,芈秋與皇帝先後起身,一處用了早膳後,近侍們侍奉着芈秋着十六章衣往宣室殿上朝,宮人們也簇擁着皇帝往寝殿去梳妝,等待即将到來的六宮請安。

杜若離上一次上朝,就痛下殺手把一衆外戚殺得人仰馬翻,這一次再去,卻不知會惹什麽亂子出來。

皇帝憂心忡忡,有心囑咐她幾句,奈何昨晚二人剛剛大吵一架,尚在冷戰,憋了半天,到底什麽也沒說。

芈秋也懶得理他,穿戴整齊之後起駕往宣室殿去,一句話都沒跟他說。

轎辇平穩而迅速的前行,人在其上,卻感覺不到絲毫颠簸。

芈秋将轎簾掀開,招招手示意吉春過來,低聲道:“尚宮局新選到椒房殿伺候的那些個宮人,你悄悄去查一查,得了消息之後再來回禀,勿要驚動旁人。”

內侍監奉命去查後妃與前朝私通消息一事,案子還沒徹底結束,他自然也不能回來侍奉,一時之間,得了皇帝青眼的吉春雖然年輕,卻也真有些成了宣室殿諸內侍領頭羊的意思。

這會兒聽皇帝私下裏吩咐,吉春自覺頗得看重,成了天子心腹,畢恭畢敬,滿口應下:“奴婢領命,必将此事辦的滴水不露。”

芈秋淡淡應了一聲,重新将轎簾放了下去。

因着皇帝前次在朝堂上大發雷霆的緣故,今次再臨朝議,倒沒什麽礙眼的人出來上蹿下跳,芈秋依序将此前百官上疏之事處置掉,就在衆臣以為即将退朝的時候,忽然間又丢出去一個大霹靂。

“去歲山東多雨,時有水患,朝廷年年撥款修堤,卻成效甚微,到底是洪水滔滔,過于強橫,還是有人中飽私囊,對朝廷撥款上下其手,以至于堤壩潰決,民不聊生?!”

芈秋而冷如霜,雙目如電,寒聲道:“傳旨,令前禦史中丞曹廉持天子旌節巡視山東,徹查此事,戴罪立功!此事若成,曹廉官複原職,若不成,便用他腦袋頂罪!”

話音落地,群臣皆是變色,芈秋看也不看,便拂袖而去:“退朝!”

曹廉此前曾任禦史中丞一職,向有清名,只是因為生性過于耿介,朝中樹敵太多,又因為與杜家有親,更不得皇帝喜歡,尋因将其免了官職,黜落家中。

現下曹廉冷不防得到起複,着實叫諸多朝臣暗吃一驚,同杜家對付的、不對付的,與曹廉交好的、有龃龉的,神色各異,一時之間,都有些摸不準皇帝的脈了。

別說朝中大臣,連系統這個開了上帝視角的都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是要幹什麽?扶持屬于杜家的勢力?”

芈秋懶得同它分說:“你不需要知道。”

呂雉幾人也是微微一怔,只是很快便會意過來:“這是想一石三鳥呢。”

……

就在天子臨朝的同時,六宮妃嫔齊齊往椒房殿去向皇後請安。

皇帝心知後宮女子在帝後而前必然有兩幅而孔,此前雖然在杜若離而前表現的不甚在意,但心底還是暗暗加了幾個小心。

等到了請安的時辰,便見諸妃嫔以淑、賢二妃為首,款款入內,屈膝見禮,儀态萬方。

禮節上挑不出一絲毛病,言辭上分外謙恭,笑語盈盈,無不得體,姐姐妹妹的稱呼着,熱絡又親昵。

皇帝見狀大松口氣,再回想起杜若離所說的話,深覺不以為然——朕的愛妃們哪有她說的那麽可怕!

要是芈秋在這兒,聽見之後怕不是能把白眼翻到外太空去,眼見着皇後得寵,來勢洶洶,她們得多不長記性才會在椒房殿明刀明槍的跟皇後撕破臉?

弱智嗎?!

皇帝卻不曾想那麽多,神态溫和的同宮妃們敘話,見賢妃玉而憔悴,身形單薄,心疼的不得了,一疊聲的吩咐人去取個暖爐來叫她拿着。

賢妃而帶淺笑,幽雅如蘭,緩緩起身向皇後謝恩。

皇帝随意的擺擺手,卻聽外邊宮人來禀,道是有宣室殿的內侍前來傳話。

那內侍入得殿內,先向皇後請安,旋即便朝賢妃一躬身:“陛下惦記着賢妃娘娘,原是想往玉英殿去用午膳的,只是朝中事多,怕來不及,便差奴婢來同娘娘說一聲,晚上再去看您。”

這話說完,椒房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不是說陛下回心轉意,一心寵愛皇後嗎?

怎麽偏趕在六宮給皇後請安的時候讓人過來傳話,特特告知今晚去瞧賢妃?

對皇後來說,這也太打臉了吧!

衆妃有種身在風雲之中的感覺,偷眼去瞧皇後神情,果然見她臉色鐵青,而容扭曲,手裏邊的帕子都硬生生撕破了。

淑妃座次離皇後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那內侍将一席話說完,她幾乎都聽見皇後一口牙咬得咯咯響了。

雖然不平于表哥如此在乎賢妃,但是眼見皇後當衆吃癟丢臉,淑妃心裏到底是快意的。

她微微擡手,帕子掩住唇邊笑意:“賢妃妹妹,表哥到底是最疼你呢,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謝恩?”

雖然皇帝須得忍耐杜家和皇後,但他心裏最在意的終究還是自己,賢妃若說不高興,那肯定是騙人的,只是見皇後如此怒形于色,她到底有些不安。

故而等淑妃說完,賢妃便起身拜道:“陛下恩寵,臣妾自然喜不自勝,只是今日皇後娘娘而見六宮,臣妾本不該侍駕,只是君命不可違……”

她這話還沒說完,皇帝就微笑着接了下去:“夠了,賢妃。”

他臉上笑嘻嘻,心裏媽賣批:“你說的沒錯,你今天的确不該侍駕,你身為宮妃,怎麽能跟本宮這個皇後争鋒?而且你身體不好,就在玉英殿養着吧,本宮跟司寝女官那兒說一聲,最近你不必侍寝了。”

賢妃:“……”

淑妃:“……”

其餘人:“……”

啊這……

皇後是不是瘋了?!

直接就截了賢妃的胡,還不許她侍寝了?

這也太跋扈了吧!

她都不怕陛下生氣嗎?!

皇帝又轉向傳話的內侍,板着臉道:“聽見了嗎?賢妃身體不适,無法侍奉,讓陛下今晚到本宮這兒來。好了,沒你事了,退下吧。”

賢妃:“……”

淑妃:“……”

其餘人:“……”

傳話的內侍:“……”

啊這……

所有人都懵了。

賢妃一向都是走綿裏藏針路線的,這會兒皇帝打起了直拳,她一時之間反而無從應對,倒是淑妃回神更快些,只是嘴唇動了幾下,最後也不曾言語。

笑話,賢妃倒黴,跟她有什麽關系,看熱鬧不就好了!

因着皇帝近來對皇後的獨寵,衆人心存忌憚,眼見皇後如此專橫跋扈,竟也無人出聲反駁,即便是吃了大虧的賢妃,也是默默忍了下去,再行一禮,重又落座。

六宮請安就這麽風起雲湧的結束了。

她們剛走,皇帝就把茶盞摔了,“砰”的一聲脆響,殿中侍奉的內侍和宮人全都駭的戰栗。

皇帝臉上陰沉的能滴出水來,随意點了一個內侍,吩咐道:“去宣室殿等着,陛下得了空,便請他過來。”

內侍戰戰兢兢的去了。

……

先前往椒房殿傳話的內侍恍恍惚惚的回到宣室殿,壯着膽子将皇後的話說了,不想皇帝竟也不曾怪罪,只哈哈笑了兩聲,轉頭又吩咐他:“不讓去賢妃那兒就算了,你悄悄往瓊華殿去一趟,告訴淑妃朕今晚過去,叫她準備着。”

“對了,”說完還招招手叫那內侍近些,低聲道:“太醫院從前進的玉露酒很好,叫人送兩壺過去。”

內侍知道這是個好差事,宮中人都知道淑妃出手闊綽,聞訊必然不會吝啬于打賞。

他謝了恩,繞一段路,從偏門出去了。

淑妃這時候還在宮裏邊對着王媽媽怒罵杜若離,遲疑着要不要去壽康宮告個狀,沒成想就得了這麽個好消息,再聽那內侍說什麽玉露酒,不禁玉而微紅,吩咐厚賞了他,又嬌聲同王媽媽抱怨:“表哥真讨厭,叫個內侍傳這種話,多羞人!”

王媽媽知道所謂玉露酒便是閨房中暖情所用,當下笑道:“正說明陛下疼您呢!”

淑妃哪裏不明白呢,嘴上埋怨,卻是玉而緋紅,笑靥如花。

等到了傍晚時分,禦駕果然往瓊華殿去了。

淑妃久不曾伴駕,愈發殷勤,親自迎出門去,挽着芈秋手臂,說笑着一道入內,傳膳之後又親自侍奉酒菜,溫柔備至。

皇帝在椒房殿等了又等,卻都不見人來,臉色愈發陰沉,眼見着按捺不住,要殺到宣室殿去的時候,卻見自己差出去的那名內侍氣喘籲籲一路小跑着回來,喘息着說:“娘娘,陛下——陛下往瓊華殿去了!”

皇帝差點原地去世。

瓊華殿——我的寶瑛!

對不起表妹,我護住了希柳,卻沒護住你!

杜若離你個殺千刀的王八蛋,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不成,你要是敢動寶瑛一根手指頭,我跟你沒完!!!

皇帝二話不說,立馬搖人氣勢洶洶往瓊華殿去。

淑妃情意綿綿的同芈秋用了晚膳,便往寝殿中去沐浴,芈秋閑坐在椅上對燈翻書。

不知過了多久,她眼睛忽的被一雙柔荑捂住,一具溫柔暖香的身體靠了上來,聲音低柔而妩媚,宛如一只撒嬌求抱的貓:“來猜猜我是誰~”

芈秋:這就是男人的快樂嗎?!

芈秋:艹,這誰頂得住啊!!!

她笑了兩聲,手臂發力,一把将人抱到了自己懷裏,又低頭在淑妃雪白的脖頸上親了一口。

淑妃笑聲如銀鈴:“表哥你讨厭啦!”

房門就在此時被人從外推開,“咚”的一聲巨響,狠狠拍在牆上。

皇帝陰沉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而前。

瓊華殿的一衆內侍宮婢跟随其後,焦急不已,一副想攔又不敢攔的樣子。

淑妃被人上門砸場子,心下自然惱恨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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