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溫養子

缭亂的光影随着人的離去又逐漸恢複寧靜。

寬敞的餐廳僅剩下一個人,趙岚面上有着保養得宜的豐潤,看得出生活給予她的優渥順心,然而此刻她像是失了氣力一般單手撐在餐椅背上,她需要點東西依靠着。

趙岚想,人就是自私的,她并沒有錯。

她能有什麽錯呢。

她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兒子而已。

她懷胎十月,從溫意還是蠶豆大小的時候就開始孕吐,吐到胃出血,吐到多次急診輸液,險些休克喪命,更可怕的是生産,劇烈的疼痛折磨了她三天兩夜,教她痛到險些從窗戶一躍而下,那失智的感覺太可怕了。可以說,她一輩子身體上遭的罪全數都在那一場孕育了,她不止一次想,自己一個精明幹練的alpha女人,為什麽要讓身體承受這樣的痛苦,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可當她抱到了那個軟軟的嬰兒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怨怪一下子消散,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這是她的血肉,她傾注了她所有溫柔,所有愛的血肉。

溫從戒當然不喜歡omega,但趙岚在溫家掌握着足夠的話語權,溫從戒愛她,也畏她,強勢如趙岚并不會讓溫意得到任何別樣的對待。雖然溫家只是個普通的經商人家,但對溫意的培養上,她不亞于貴族家庭那般的重視,一個生在這樣時代的omega,讓趙岚的羽翼下,活得自由自在,像城堡裏漂亮驕矜的小王子。

所以,在那一場酒會中,那個高在雲端的男人一眼便看中了溫意。

但當霍家恩賜一般接觸溫家時,趙岚卻惶恐至極。

看着狂喜的溫從戒以及沾沾自得的溫意,她悲哀地明白,這一場潑天的富貴并不是他們消受得起的。這不過是一個極權人物一時興起的逗花弄草。出身沒落貴族的她再明白不過,霍長官的另眼相待聽上去充滿了多少的榮華富貴,也便充滿多少的危機險境——知子莫若母,驕縱如溫意,不可能在這一場懸殊的交往中獲得任何的好。

到時候,她賠進去的不僅是一個溫意,甚至可能是整個溫家。

溫意自小養在蜜罐子裏,無風無浪地長大,他怎有如趙岚那般遠見,他本就是個心氣極高的人,從小貴族式的培養讓他出類拔萃,也讓他有意識地将自己從Omega的标簽裏徹底摘除出來——他注定不凡,就像是霍長官于千萬人中選中他一般,一切都是他應得的,他就該過上萬人矚目、人上之人的生活,或許,他還會打破霍家不婚的規矩,成為獨一無二的霍太太。

趙岚無法勸說狂熱的溫從戒,更無法阻止沉浸在自己美夢中的溫意。但一個母親的身份讓她明白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她無法眼睜睜看着自己十月懷胎的骨肉身陷痛苦泥淖。

于是她掉了包,冒險将另一個更漂亮的人送上了霍長官的床。

但霍長官豈是那種輕易被糊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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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幾乎是趙岚過得最漫長的一夜,她與溫從戒對視着等到天亮,他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懼。

幾乎在最絕望的時候,溫家得到了消息,說是霍家來接溫家養子小住,趙岚沒有想到結局居然這般完美,她幾乎是當場失聲大哭。

這個憑空出來的溫家養子是誰,衆人心領神會。

溫家識相地對外宣稱收了溫墨為養子,而他們的養子,即将搭上權柄煊赫的霍家。

溫意為此咬牙切齒哭了好幾天,但那又如何,霍長官正新鮮着那溫家養子,早便忘記了他這一號人的存在。溫家仍還是過着原來無風無浪的平靜生活,因着養子的這條關系,他們的生意也更好做了。

一切是最好的結果了,趙岚閉上眼睛想。

她能有什麽錯。

穿過了花園前庭,溫墨毫無意外看見了溫意,如影随形的商辛漸倒是不知道哪兒去了。

溫意松散倚着爬滿紫鈴藤的廊道柱子,手上有一搭沒一搭轉着個手機,狀似悠閑的模樣,如果他的眼神不一直關注這邊的話。

果不其然,溫墨聽到了他懶洋洋的聲音:“恭喜啊,一朝飛上枝頭,可不得回咱們溫家威風威風。”

溫墨只如無視一般向門口走去,耳畔又起:“……人吶,越是卑賤,越是按耐不住骨子裏的那點虛榮的心思,真是可笑得很。”

溫墨徑自往外走。

溫意目色暗湧,将手機揣進兜裏,站直了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過得什麽日子,發情期居然休克進了醫院,得虧霍家壓新聞壓得夠快,要不您哪還有臉面擱這兒耀武揚威呢。”

溫墨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溫意心間産生了幾許快意,愈是惡毒道:“不過養在霍家的一件狗都不如的玩意兒,倒是辛苦你回來找平衡來了。”

溫墨回過頭來,微微一哂:“是啊,在霍家這麽苦,不回來找點平衡我心裏怎能舒服。”

他一挑眉頭:“所以呢?不應該麽?”

溫意怎想到一向老實溫吞的他如今這般無恥,不由羞惱盛怒:“果真是婊·子生的賤貨,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從我這搶過去的,可惜冒牌貨終究是冒牌貨,就算搭上豪門也是個沒人理的爛貨!”

憤怒會讓一個人面目扭曲,即使再漂亮的人。

溫墨終于知道為什麽商辛漸不在這兒了,他怎會讓別人看到他這幅樣子。不過他全然沒有與他生氣的心思,那也太辛苦了。

“那又如何?”他低低一笑,懶洋洋地擡眼看對方,“總歸是我進了霍家,平白無故讓我得了這一場富貴,還要求那麽多作什麽。”

“你——”溫意胸腔劇烈起伏,他有太多惡毒的話堆在喉頭等着招呼,但對着油鹽不進的溫墨,他所有的憤怒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這讓他幾乎要抓狂。

風吹得紫鈴藤嘩嘩作響,拂過溫墨的雪色臉頰,他的笑容居然帶上了一絲的妩媚。

“再會。”

說完這兩字,他順利出了大門。

時至今日,依舊沒有任何人相信,是趙岚給他下了藥送到了霍長官的床上,包括霍長官。在所有人心中,他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爬床的低賤Omega。

但那又如何。

他又不需要表明他有多麽的純淨無辜。

那一夜,發現被算計的男人怒不可遏一腳踹在他心口,他從床上飛身重重地摔在牆上,而後又翻滾到了地上,在男人鐵青的臉準備離開的時候,溫墨忽然間笑了,他捂着胸口掙紮着爬了過去,他齒間都是血沫,卻是笑得溫婉,他說:“我比他更聽話。”

“先生,”他咽下了血,攀爬着他的褲管,溫柔得仿佛在看一個心愛的情人,“沒有人會比我聽話。”

一個月後,他折斷的胸骨愈合,他在空寂的病房內換下了寬大的病號服,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半新的白色西裝,他在警衛的護送下下了樓,隔壁教堂裏遠遠傳來了空靈的唱詩班的歌聲,白鴿撲棱着翅膀停在圍牆上,他在這樣的平和的景色中眉目平靜地坐上了霍家來接他的專車。

踏出了院門,明明太陽還高懸在頭上,然而溫墨卻是感覺有些冷,他拉高了拉鏈,往嘴裏丢了根煙。

他摸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半個小時後,一輛黑亮的車悄無聲息出現接走了他。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車帶着他們開出去了很遠很遠,沒有盡頭一樣。

最後,黑車停在了一座廢棄的水庫邊。

水庫的海拔頗高,空氣有些澄淨的稀薄,此時正是枯水的季節,水位線很低,露出一大片灘塗,層層疊疊的蘆葦叢輕輕飄蕩着,像是訴說着無盡的寂寞,遠處,波光粼粼的水紋打碎了一面陽光,一切落魄又寧靜。

溫墨脫下了羊絨圍脖丢在後座,他低着雪白的頸子,背着雙手解下了頸部的信息素隔離器,從容而優美。

張謙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緊繃起來。

溫墨摸出了一支針劑,撥開無菌罩,利落一下紮在自己的手腕上,無色透明的液體漸漸流入身體。

這是代Omega信息素,讓不契合的倆人擁有如天生般的高度契合度。

張謙近似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上次我們都喝醉了……”

他沒法繼續說了,那個吐着信子的妖蛇一般的Omega已經坐上了他的大腿,抱着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warning】主角的所有一切行為先不要急于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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