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年
從禮堂裏出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溫墨去了車庫,司機已在那裏等候良久, 他微微鞠躬, “太太,霍先生在外面車場等您, 我送您過去。”
等司機将他送到了院外停車場,一輛黑亮的車已經停在那裏了, 霍衍下車親自為溫墨打開了後車廂的門, 他難得地穿了一身剪裁适宜的黑色西裝,還打了個領結,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到後面, 露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像極了一個俊朗的紳士。
溫墨扶着他的手坐進了進去。
開車的警衛将他們一路送上了山, 二人在一間極有格調的林間餐廳共進了晚餐,等侍應撤掉了餐盤, 音樂聲緩緩而起,霍衍站了起來, 朝他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溫墨将手搭了上去,霍衍順勢攬過了他的腰, 二人在低低的暧昧的薩克斯樂中臉貼着臉,身體挨着身體跳了一支舞。
“又長大一歲了,”霍衍側臉吻着他的臉頰,輕聲耳語,“溫墨。”
alpha當然一直都是沒有什麽情調的人, 只是這些年居然也學着做些酸到掉牙的事情, 溫墨依偎着他笑笑, 将臉貼着他溫熱的脖頸。
晚上他們宿在外面,在山間的透明玻璃房裏幕天席地地做噯,alpha當然有着無限的精力,他不吝惜于用各種手段将溫墨焐熱成一團柔軟的甜,釀成最馥郁的蜜。他要他快樂。
那場病毒已經摧毀了溫墨的力量,他已經沒有任何資本去推拒alpha的圍獵——他無法用槍,也無法在床上不屈、狠戾地跟alpha搏鬥。
溫墨汗漬漬地趴在霍衍的胸口上,他想,他已經是一個柔弱的Omega。
他莫名開始怨恨起來,鑽到alpha懷裏咬他。可如今Alpha連變臉的脾氣都沒有,只是低低笑着縱容他,溫墨越咬越沒趣,最終一把抱住alpha的脖子,黏黏糊糊地吻他,alpha摟過他的腰,壓在身下,一響貪歡。
這樣放肆的時候并不多見,因為溫墨的身體并不好。
如果說有什麽如今是霍衍最挂心的,那便是他的Omega那愈發孱弱的身體。
每年的生日,霍衍無論多忙都要騰出時間親自替他慶祝,用那些編排在八點檔裏都嫌土氣的方式。
“又長大一歲了。”
霍衍總是這麽說,像是準備一直說下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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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溫墨的身體還是不可避免地一年一年衰弱下去,負責他健康的醫療團隊的負責人的眉頭愈發緊鎖。
深夜中,霍衍借着月色端詳着溫墨漂亮的臉,想,他的Omega怎麽這麽難養呢?他傾注了無數的心血,費盡了百般的心思,可還是看着他一年一年地衰弱了下去。好像一株怎麽都養不好的心間玫瑰。
他故意忽略的是,他的Omega本該在十年前的那場浩劫中死去,多了這十年,已經是上帝運氣的眷顧了。
遲遲未來的春天終于來了,厄爾尼諾現象使得季節失了秩序,到了四月,聯邦的公民們才感受得到一點春日的氣息。
溫墨坐在輪椅上,一身軍裝的霍同替他推開了窗戶,帶着暖意的空氣迎面撲來,有着令人神清氣爽的舒适。
霍同已經二十四歲了,生得俊美非凡,十六歲那年,他以綜合第一的成績從那所著名的聯邦高等軍事院校畢業,并作為畢業生代表進行講話,那天,他丢掉了經校委會審查無數遍的講話稿,發表了醞釀了多年的畢業宣言。
在那一天,所有的alpha、beta才驚覺,四年間他們不可逾越的那個巅峰,竟然是個Omega。
竟然只是個Omega。
這個突發的變故不出意外引發了一片嘩然,在巨大的争議中,霍同險些被送上了軍事法庭,但各種消息沸沸揚揚了大半年後,聯邦高等軍事院校聯盟正式宣布,解除一切性別的限制,無論ABO,都可以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聯邦軍人。
如今的霍同已是無人敢小觑半分的存在。但此刻在溫墨面前的他依舊只是當年那個八歲的孩童,他半跪了下去,輕輕趴在他的腿上。
溫墨撫着他的頭發,許久了,他突然開口,“同同……”
他一如往日般叫他,“做你想做的,哥哥永遠不是你的枷鎖。”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霍同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這些年,他像一根繃得過緊的皮繩,從來沒有松弛的時候,他太痛苦了。
他從來沒有說過,但他哥一直知道。
他一直明白的。
霍同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是流着淚将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溫墨嘆息着擡頭看向了窗外,他的目光落在了一輛停在不遠地方的小車上。
溫墨居然看見了好些年沒有見過的溫意,他挽着丈夫商辛漸的手臂,三十幾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般俏皮地盯着商辛漸說着些什麽,商辛漸目中流露着寵溺的目光,與他耳語着,很是恩愛。
溫墨忽然記起來,在他剛跟alpha結婚那年,養母趙岚費勁心思找了個借口來拜訪他。
她又是笑又是流淚地說了好多的話,但中心意思溫墨是明白的——她怕得勢的溫墨去報複溫意,報複溫家。她本是個高傲果敢的alpha,可在對一個Omega的事情上,她已經抛棄了所有alpha的特性。
溫墨并沒有為難她,甚至溫聲與她說了好些話,後來溫意與商辛漸結婚的時候,溫墨還去觀禮了,他并非寬容之人,可确确實實生不起什麽怨恨,他只是去觀賞一個幸運的Omega的一生罷了。
在這樣的社會,溫意完全規避了一個Omega會遇到的苦難,靠着那精明強勢的母親的呵護,恣意地在優渥的生活環境中學習、成長,又借着躁狂症的東風,順利地考進了當地政府系統,當上了一名穩定的公務人員,工作後,他與青梅竹馬的alpha完婚,多年甜蜜恩愛。聽趙岚說,他最近辭職了,準備創立自己的服裝工作室,因為這是他兒時的夢想。
沒有任何因素能打斷他的幸運。
他真是一個讓人羨慕極了的Omega。
可所有的調查都在顯示,他溫墨才是常年駐紮在最想成為的Omega榜單的第一。
是啊,他擁有了唾手可得的財富、高不可攀的權勢,還有一個摯愛他的極權丈夫,他還有一個優秀的孩子,他已經擁有了任何一個Omega不能擁有的一切,他真的是——
再幸運不過了。
溫墨輕輕地嘆息,他的目光放得很遠,在那片與天色連成一線的沙灘上,他看見了正在拆除中的“軟鄉”,聽說那裏準備規劃一個度假區,曾經的紙醉金迷已經随着歲月消失了,好像那裏從來不曾存在過Omega們的血和淚。
溫墨遠遠看着,微風輕輕,他細軟的頭發随風拂動。
他閉上了眼睛,在春風中睡了過去。
這一年的夏天,霍衍終于抽出來完整三天時間去度假了。
這座位于南部的海島有着典型的熱帶季風氣候,但清晨時分的溫度卻很是怡人,寶藍色的海洋連接着天際,不知哪裏是盡頭,伴随着微鹹的海風,海浪聲陣陣,令人生不出任何的心浮氣躁。
隐在暗處的保镖四處逡巡。
霍衍帶着墨鏡,穿着一條沙灘褲,裸赤着上身,一身健碩的麥色肌肉在陽光下閃耀着充滿力量的光澤,他抱着一塊沖浪板,身姿矯健如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小夥子,看不出半分在新聞中威嚴板正的模樣。
帥氣驕矜的霍曜跟在他身後,他已經十六歲了。
熱烈的陽光下,alpha父子倆在晶瑩剔透的海水裏穿梭着海浪起起伏伏,很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遠處的椰林樹蔭下,溫墨脫了墨鏡,一邊喝着椰青一邊望着遠處的他們。
陽光漸盛,父子倆終于一前一後拖着沖浪板回來了,霍曜随手将板子一丢,攬過溫墨親了一口額角,整個人累得趴在溫墨腳邊的墊子上,霍衍踢了他一腳,霍曜嘟囔着地往旁邊翻了個身,騰出了位置給他,霍曜顯然玩累了,眼皮很快重了起來,沒一會兒便在海風中睡了過去。
溫墨的目光剛收回來,發現趴着的霍衍側着臉在看他,他那刀鋒一般銳利的眉眼充滿了慵懶與缱绻,他握住了溫墨的一只腳,輕佻一般揉捏,溫墨淡淡看着他,挑起腳趾,拿着趾尖磨蹭着他下巴的青色。
霍衍輕笑,握住了溫墨的腳,在雪白的足弓上落下一個吻,他終于閉上了眼睛,手滑上了他的小腿,上下婆娑着,漸漸也睡了過去。
海浪聲一陣又一陣,風聲微微,椰林在細白沙灘上落下斑駁的光影,連夢境也是柔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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