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交易

我沒有想到，我竟然會見到煙池。

自從知道噬魂獸的關押之地後，我每日都會來此，靜靜地坐在外圍，放眼去看根本看不到的噬魂獸。我多渴望我的思念能通過風，傳到煙池的心上。

我總有種預感，煙池現在還活着，還沒被噬魂獸吞化為灰燼。

十日後，我的思念終于傳達到煙池的身上，他托夢來看我了。

可是這一個夢，對我而言，卻是一個煎熬的折磨。

煙池沒有過來，摸着我的腦袋說我傻，沒有笑着對我說空我好想你，他只是用目光穿透了我的身體，對着空氣痛苦地掙紮，嘶聲大喊，面容扭曲。

我隐約看到，他的魂體上被緊緊地縛着一道繩索，禁锢着他。他劇烈掙紮，這道繩索還反而越勒越緊，導致他身上的肉都被繃了出來。

我親眼看着這一幕，我快瘋了。煙池怎能承受如此大的苦痛，怎能受到這般的折磨！

“空，救我……救我……”

虛弱的聲音如雷炸在我的耳畔，我愣然看着痛苦嘶鳴的煙池，淚如雨下。

救，我要救煙池，救煙池！

我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漓，我差些就止不住我的沖動，直接沖向關押噬魂獸之地。

可是轉念一想，我這麽去，必定會被抓回來的。

我必須得做些什麽，混到噬魂獸的身邊。

後來我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本以前父親給我學習的靈術書，挑了其中一門潛影術，細心地琢磨起來。這門靈術說難也不難，但要做到精通，卻非常之難。這門靈術誰人都可學習，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潛影後，完全不被任何人發覺。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這門很難的靈術，我卻在沒日沒夜地學習三日後，完全精通了。若放在以前，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不敢耽擱時刻，在确信不會被人發現之後，我潛了去換班的陰衛影中，随着他走到噬魂獸的關押之地，再然後，在機緣巧合之下，我終于來到噬魂獸的面前。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噬魂獸，他的模樣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反而像忠犬一般善良。不過也許正是這般善良的面孔，迷惑了衆人，才讓衆人對他毫無防備罷。

我潛在影中一直沒有出來，我自認能通過陰衛重重防守而來到這裏的我，潛影術還是很不錯的。卻沒想到，我剛觀察完他的模樣，他就将我認出來了。

“哦？一個毛頭小子。”

突然冒出的聲音，将我吓了一跳，我左顧右看，不見任何人影，陰衛都守在百步之外，那這聲音從何而來。

“敢來尋我，膽子不小麽。看來，你便是那個被我吞掉的凡人的戀人了。”

我頓時大悟，驚愕地一擡眼，就看到了噬魂獸。

原來他，在用心語同我講話。

被你吞掉的凡人！我憤怒地一吼，将煙池還給我!

“煙池？好名字，可惜他沒福分享受這個好名。你想救他可以，不過你得同我交易。”

什麽交易？

“你助我逃離這裏，我便讓你見他。”

煙池的魂魄還活着！

“當然，這小子對凡塵執念過深，至今都未被我消化。怎樣，這交易你可動心？”

不。

我否決了。噬魂獸是靈道天君辛苦捉回的東西，為了圍困他，耗費了多少精力，損傷了多少人，我焉能為了我一己之私将他放出，況且，誰知道他的話可不可信。

我默默地轉身離去，只要知道煙池的魂魄還存活，我就有一線希望可以将其救出。

但是我太低估噬魂獸了。

在我轉身的一刻，我驟然聽到一聲輕喚：“空……”

我猛然回頭，就看到煙池的魂體漂浮在噬魂獸的上空，他雙眼緊閉，面色安詳，但緊皺的眉頭卻洩露出了他的痛苦。

他依然如當年那般年輕俊朗，只是他不會醒來，對我說一句：傻。

煙池沒有醒來，也沒有開口，但他的呼喚卻一疊聲一疊聲不間斷地傳入我的耳中。

我當然知道這是噬魂獸的詭計，可是我卻忍不住地上當受騙，想着這是煙池對我思念的呼喚，是他在請求我救他。

我要瘋了。思念在我見到煙池的一刻盡數湧到了腦中，我的欲|望再一次膨脹，我渴望更多地見到煙池，渴望救他！

“想救他麽？那便同我交易罷。不然興許過個十年八年，他的魂魄就被我吞噬了。”

我不得不承認，噬魂獸很好地利用了我的心。

我竟然在此時此刻産生了猶豫。

如果我同噬魂□□易，我就可以救出煙池，就可以與煙池同在。

可是，若将其放出，靈道天君所有的辛苦都會白費，我爹耗損的靈力都是徒勞。

我該如何選擇，如何選擇!

我不想再待在這裏，但我的雙眼卻凝在煙池的身上移不開了。想救煙池的念頭越來越甚，幾近将我吞沒。

這時，噬魂獸很精明地将煙池吸食回去，慵懶地趴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我。

我看得到他眼中的輕蔑，因為在他面前，我連想掏開他的肚子将煙池取出的辦法都沒有。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內，卻坐立不安。

兩種矛盾的念頭如兩個打架的小人，在耳邊嗡嗡地吵鬧。我知道，我的選擇将有可能改變許多人的命運，所以我必須慎重。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躺上了床，閉眼就睡。也許在夢中，就不會有任何的苦惱。

但我錯了，夢魇開始來拜訪我，一遍又一遍地在我夢中回放煙池被繩索縛住的痛苦神情。

我全身冷汗地驚起，跑出去挑了數壇酒回來，瘋狂地往自己的嘴裏灌。

以酒消愁，我要以酒消愁。

烈酒入喉，很快我的眼前就出現了幻影。

一個煙池，兩個煙池，無數個煙池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而每一張臉上都布滿了痛苦的神情。

我喝得酩酊大醉，我痛得淚流不絕。

後來，我開始控制不住地頻繁往來關押噬魂獸之地，只是為了見到煙池一面。噬魂獸很聰明，隔幾日才會讓我見煙池，并不斷地引誘着我，還告訴我，我只要開啓哪裏的開關，解開哪裏的封印就能放他出去。

痛苦折磨着我的身心，每過一日都是煎熬。

終于，在一個月後，我毅然地做出了選擇，我要放出噬魂獸，救出煙池！

我是個自私的瘋子，也是一個不孝子。

放出噬魂獸的那一刻，黃泉地獄大亂，通往人界的黃泉之門開啓，許多不死魂靈湧向了人界，攻擊天極島的弟子。

而我則追随着噬魂獸而去，灑淚告別了我的父親，從此開始了我長達百年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