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仆人不會游泳
季枭體格健碩身量修長,他的力氣我也曾見識過,簡直是非人的大,身體素質方面,就算是大哥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的。
剛開始我還心存僥幸地想大哥好歹格鬥術和各項體能技術都是優等的級別,可當我看見他被季枭用蠻力掼在牆上,身體終于克服了最初因震驚而産生的僵硬後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
“你幹什麽!停手!”抱住季枭的腰,我厲聲叫喊着,我從沒有哪一刻那麽慶幸自己住的這個小房子除了季枭和我之外沒有安排其他人,我本都已經做好了卷入這兩個怪物的争鬥進而被揍個半死的準備,好在這回季枭還算聽話,他停了手,沒再繼續下去。
大哥很快站了起來,被季枭打倒在地大概讓他覺得有些沒面子,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擡眸盯季枭一眼:“季少爺還沒有忘記身為季家男人的驕傲,這點倒是值得我欽佩。”理了理衣服,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大哥向門外走去,我心一揪,連忙追上去。
“是我不好,青書哥,我能力有限,或許真的管不好他。”見大哥步伐還算穩,便知道他沒受太重的傷,不禁松了一口氣,我有些害怕大哥會将今晚發生的事情告訴給老爹,雖然我知道大哥大概率不會這麽做。
“阿澄叫了車來,再在這等一會兒吧。”房屋門口,看着窗外的天色,我知道這大概只是陣雨,它到得真不是時候,我不得不這麽承認。
“不,你做得很好,只聽命于你的烈犬,總比對所有人都奴顏媚骨的寵物強。”說完,大哥轉頭看向我,他的目光中總有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溫度,那一刻我想——他不生氣嗎?就剛剛發生的這件事而言?
還是說,他并未表現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呢?
不多時,老三叫的車來了,在躬身進入車門之前,大哥微微側過臉,“老爹的想法捉摸不定,讓那小子留在你身邊,自是有他的道理。”
載着大哥的轎車終于逐漸消失在雨幕中,當時我想的是,大哥真好,就這麽放了季枭一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嗎?應當不用擔心他會告訴給其他人,畢竟這整件事情都不算一件光彩。
我并未細思他留給我的那句話,回房間的路上,只盤算着該怎麽跟季枭算今晚上這筆賬。
雖然後來的事實證明,那條載滿了暖黃小燈的走廊裏,我的所有想法都錯得離譜。
當天晚上,房門一關,看着坐在沙發上一副大爺樣的季枭,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你該慶幸大哥不跟你計較。”
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季枭轉頭看向我,“這麽說我倒該感謝他了。”
我走到他面前踢了他的小腿一腳,命令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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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枭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你該慶幸這件事不會被老爹知道。”
“是,自家太子爺被揍得跟個孫子一樣,要是我也沒臉說出去。”
我咬牙,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季枭啧了一聲,跟我說:“記着呢。”他的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恨。
我又捶打他的胸膛,連帶着踢踹,很遺憾并不能撼動他分毫,“你是不是覺得我還該誇你了?”
季枭笑着不回答。
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心亂如麻,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懲罰他,因為我總覺得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長記性,還有可能更因此跟我對着幹。
“去給我倒洗腳水。”我本不想用這種折辱人的方式來對待他,但此刻竟然想不出其他任何方法來。
他為我洗腳的時候,低着頭,倒是一句話也不說。
我知道他正記恨我,說不定正想着如何将我的臭腳剁掉拿去喂狗。
咬了咬牙,我将濕漉的腳踩在他的肩膀上,“今天你做錯了,懂嗎?你甚至可以不聽,不動,但你不要動手打他,你不想要命了嗎?”
他擡眸看過來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能吃了我。
那一刻我便打定主意,要是五年後他還沒死,我一定要躲到他這輩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你兩條腿長得很開。”他卻只這麽說。
我簡直想一腳揣在他的臉上,所幸我最後并沒有那麽做,只是斂去了所有動作,抑制着翻滾在喉間一陣嘔吐的欲望,我讓他滾。
我讨厭被人用“性”的目光看待,當晚,我躺在床上,頗有些咬牙切齒地想。
但我對季枭無能為力,無論我做什麽,他都能想到最令我惡心的那種方式,讓我難受、讓我吃癟。
第二天竟然是個大晴天,我心情恹恹,卻仍舊只能攜着季枭背着槍,到狩獵場集合。
老爹甚至專程為這次活動空運過來了幾種野物,地上跑的天上飛的都有。
傍晚時分會将大家獵到的活物彙總,作為當晚的野餐,順道舉辦一場像模像樣的篝火晚會。
見老爹今天不在看臺上觀望,剛到中午我便犯了懶,走到一處泉水邊,我脫光了衣服便跳了下去,游了約摸兩圈,終于沖散了身體裏的暑氣,我探出頭問背着槍、面無表情的季枭道:“下來游麽?”
季枭只盯着我,說:“我不會游泳。”
我簡直像是聽見了一個無與倫比的大笑話,心說還以為這家夥無所不能來着,季枭大概也知道我在笑什麽,只坐在樹蔭下,像是在看我能笑到什麽時候。
“我不想打獵了,槍在你手上,你去吧,到時候我們在這彙合。”也不管季枭是否願意,我自顧自地安排好了,季枭也不多說話,凝視我半晌,才在我的注視下背着槍緩步消失在叢林裏的陰翳中。
這小島內部本就沒有什麽害人的野物,老爹空運過來的也沒有什麽殺傷力,找到這麽一個好地方,暢快游完後,我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被樹葉掩映着的,碧藍的天空,聽着周遭徐徐吹來的,風的聲音,竟無端端地覺得這樣的氛圍好熟悉,好像來自我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
但自我住進公館以來,好像并沒有來到過這類的地方呢……緩緩地,不知是不是因為舒服,我閉上了雙眼,竟就這樣沉沉睡去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季枭正靠在不遠處的樹邊,身上不知何時多了幾件蔽體的衣物,坐起身與季枭對視的那一刻,我倒并沒有不好意思,反倒是他不着痕跡地別開了眼。
“獵來的東西已經放到集合處了,走吧。”他站起身,這個時候倒是沒有說我什麽,盯着他的側臉,我不明所以“m”“'f”“x”“y”%攉木各沃艹次地一笑,想:裝什麽假正經?
到達集合地,一看堆在地上的野物,竟然發現我名下的野物明顯比其他人要多,甚至比大哥都還要多兩頭。
“你怎麽搞這麽多?”先前季枭不怎麽出手,我便一直碼不準他的實力,思量着他在那種地方長大,應該也對槍支什麽的不太熟悉,可沒想到……這下不用人來詢問,我偷偷作弊的事,算是不打自招了。
于是我便趁着大家輪流講話的時候向大家公布,說這次狩獵都是季枭幫我的,我沒怎麽出力,在老爹的注視下,老實說,我心裏有些發虛。
在篝火的掩映下,那時,大家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有些明滅不定,我不敢看大哥,更不敢跟老爹對視,直到老爹開始發話:
“這個結果倒是我沒想到的,阿枭跟大家分享分享經驗吧,我看老三老四一頭都沒獵着,也需要有人教一下。”
這時候我聽見坐在我不遠處的老四低聲說:“是,我可不會找別人幫我作弊。”
被點了名季枭倒也不慌亂,直接站起身侃侃而談,我覺得那時的他是挺有魅力的,否則老五老六這兩個女孩也不會盯着他的臉眼睛直放光了。
他講完後,竟還是大哥第一個鼓掌表示贊同,其他幾個兄弟姊妹自然也跟着大哥稀裏嘩啦地鼓起掌來,現場的氛圍是不可思議的和諧,一度讓我以為這是哪個夜晚所做的荒誕的美夢。
這天晚上的野物很好吃,也不知是因為負責烤制的幫傭技術不錯,還是只因為是“努力得來的成果”,我本想說服自己是第二種,但沒出什麽力的自己又實在沒什麽說服力,便只能更倚重那幫傭幾分。
老爹叫我名字的時候,我正感受着海風,心想今晚月色不錯,本想酒足飯飽後早點回住處的,因為從我房間的窗戶裏看泛着月光的海面應當正好合适。
但看那老爹架勢,我便知曉他是有正事要找我談的。
自是不敢怠慢,我連忙站起身,抖落掉身上的細沙,走到他身邊。
餘光裏,我望見季枭正被五妹和六妹簇擁着,令我意外的是老四竟然也帶着老三在那不遠處,難道是今晚老爹的态度讓這些小孩對季枭産生了好感嗎?我心中碼不準,但因為已然走到了老爹身邊,便不得不集中精力致以問候。
“昨晚上,青書好像去了你那裏,相處得怎麽樣?”
心中略一凝滞,一時間我竟不知老爹問這話究竟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從不敢騙他,但也知道不能說實話,我便迂回道:“我跟大哥向來不錯。”
“剛剛老四來告狀,說在林子裏看見季枭跟青書吵了架,好像還吵得不輕,這事你知道嗎?”
霎時間,冷汗近乎浸濕了我的脊背,有這事嗎?季枭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老四說,他們吵得很兇,季枭差點把青書推進海裏。”
老爹自是不會說假話的,但這話的內容纰漏實在太多,很快我便判定出這是老四為了栽贓陷害我而刻意編造的謊話,老爹應當知道他說的是假的,但為什麽還要來問我呢?
我随即笑了出來,“老爹,小孩子的話就不要當真了,大哥再怎麽說也是有些體格的成年人,季枭怎麽能夠也怎麽敢把他推進海裏呢?況且剛剛大哥穿的衣服是幹的,跟早上來的也是同一套,那小子,整天腦子不清不楚的,說胡話了吧。”
聞言,老爹竟是也笑了,“小燈,景盛這孩子,你怎麽看?”
老四,喻景盛麽?平日裏,除了大哥,老爹一般都用數字來代稱他膝下的幾個孩子,如今竟然來問我這個明顯跟老四有嫌隙的我的看法,一時間,我竟猜不透老爹的意思。
“四弟性格直率,現在年齡還小,有些事情拎不清是正常的,以後跟在大哥和老爹身邊,耳濡目染,想必也不會太差。”
老爹像是忽然間高興極了,哈哈地笑了出來,于是我便知道起碼我這話沒說錯,“還以為你會對之前他罵你的事耿耿于懷,現在看來,倒是我看錯了。”
聞言我便松了一口氣,看來老爹這回的本意并非是找大哥和季枭那件事的麻煩,只是以這個為引……
那之後老爹又拉着我談了很長時間,老實說,我跟老爹已經很久沒有談過這麽久的話了,不得不說老爹是個有趣的人,他的閱歷和學識都在我之上,只要他想談,便有我汲取不盡的好處。
在他放我離開之前,突如其來地,他說起了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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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之前,你去河川找季枭回來,他有沒有帶回什麽東西?”
沒想到老爹會忽然提及這件事,我訝異于他居然好像什麽事情都記得,如實回答說:“只有一些錢,和一個刀尖狀的項鏈,說是他母親的遺物。”
聞言,老爹點點頭,不再看我,倒像是陷入了沉思。
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這時的老爹應該已經乏了,開始顯現出疲态,再稍微聊了一會兒,我便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了。
老爹身邊,蘭阿姨望了我一眼,我便心領神會地低聲道了別,轉身離去。
目光四下轉着,天色已經晚了,我想找到季枭跟我回去,但四周空蕩蕩的,好像除了篝火晚會的殘骸,什麽也沒留下。
走到距離住處不遠的一塊巨石邊,我才遠遠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五妹?我迎過去,卻發現她眼眶紅紅的,眼裏閃着淚花,望見我,她擡起頭,跟我說:“阿枭哥哥撿東西……掉到海裏去了……”
身軀一僵,腦子當即一片空白,我急切向五妹确認季枭是不是進了海裏沒再回來,五妹抹了抹眼淚,點頭。
兀地,我又想起他今日午時告訴我的那番話:
“我不會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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