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亂世12

杜望之口中到底是怎麽個不好看法,方暇大概是無緣得見了。

那一片馬賽克糊到眼前,方暇連那邊到底有多少人都看不出來,這場景甚至透着一股莫名的喜感,但是想想馬賽克後面到底是什麽,方暇就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雖然沒有觸發之前的應激反應,但是他也像嗓子哽住一樣,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方暇才想起自己最開始是來幹什麽的。

他連忙:“傲天……啊、不是,衛塵起。”

方暇脫口而出“傲天”,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糾正,然而又緊接着意識到……這會兒連名帶姓的叫人是不是算是“罵人”來着。

方暇:“……”

他忍不住往旁邊看了一眼杜望之,發現對方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不管是沒聽清還是不和他一般計較,都讓他松了口氣。

“衛将軍他回來了?”

謝天謝地,雖然那邊的情況他看着是一團糊,但是聽動靜、起碼不像是打了敗仗或者主帥身亡。

杜望之解釋:“主君親領三千精騎繞後突襲,大概要更晚些才歸。”

方暇:?!!

雖然實際接觸時間并不長,但是方暇大概理解為什麽傲天能有這麽多人追随了,書上短短一句的“身先士卒”,而落在實際情況就是,遇到危險時——就像那次突圍一樣——沖殺在最前面,而在大戰之時親自殿後,在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時候,能有這樣一位主帥,誰會不願意效忠于其帳下。

但是——但是!!

方暇看劇情的時候不止一次看到傲天這種做法,什麽繞敵後方啊、孤身挑釁啊、獨身殺穿敵陣啊……當時看的時候拍着大.腿大呼過瘾,但是他現在只想拍着傲天的腦殼讓他清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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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很危險啊!

他可是主帥、主帥!!出了事要怎麽辦?!

杜望之也注意到了方暇的神情變化,他眉頭微鎖,問:“可是有什麽不妥?”

方暇:“不妥”大了!!!

但是他能怎麽說?告訴他們對面可能有個未蔔先知的人等着幹掉傲天?

——按照系統說的那幾個入侵者類型再加上上次的埋伏情況,這要麽個“知道劇情的穿書的”、要麽是“帶着上輩子記憶重生的”、要麽是個“能掐會算的穿越的”(方暇覺得最後這個可能性倒不大,要真有這種降維打擊大佬那傲天估摸也活蹦亂跳不到現在)。

方暇只能按捺住現在找匹馬追出去找傲天的沖動。

——找不找的着兩說,就是找到了他又能幫什麽忙?

但他到底忍不住跟杜望之确認,“這種繞敵後方的突襲,如果被對方知道了……如、如果那邊提前有防備,成功率大概有多少?”

看着對面怔愣住的表情,方暇只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都說了是“突襲”,都知道了那叫什麽“突襲”?那叫正面對敵!!

杜望之很快就掩飾住了種種懷疑猜測,他含笑:“先生過慮了,武肇仁此人确實有些悍勇之氣,但是也因此其用兵多仗着正面沖鋒,後方總少有防備。況且主君既敢如此作為,也是早有準備,早先便于側翼設伏兵,以此誘之分兵兩處——如此就算他有所防備也恐無多餘兵力。”

撇開那個讓人胃疼的“先生”稱呼不談,方暇還是聽懂了杜望之的話。

他是說這個武肇仁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腦子大概不太夠用,衛塵起之前又虛晃了一招,已經讓他本來就不太夠用的腦子超負荷運轉了。

方暇其實還是相信這個說法的,畢竟這個世界的傲天雖然确實是個沖鋒陷陣的猛将,但是實際上卻是個靠腦子打仗的人,更是尤為擅長分析敵人弱點、蛇打七寸,要不然他也打不出那麽多以少勝多、精彩絕倫的戰役了。

可問題是對、面、開、挂!

而他們甚至連對面開的什麽挂都不知道。

方暇:“……”

他忍不住對系統憋屈:[我覺得把事情直接給這些人說清楚,比我在這兒瞎着急來得管用得多!]畢竟不管論腦子、還是論武力值,這邊的人都比他靠譜多了。

系統有心無力:[世界規則限制。]

方暇:“……”

你都把某寶搞出來了,跟我說世界規則?!

杜望之試探:“先生可是認為此行有礙?”

方暇:“……@#¥%……&*”

“……@¥%#&……”

不死心地嘗試幾遍之後,方暇放棄了——

他覺得這個系統不是讓他來幫傲天的,純粹是來讓他上刑的。

“将軍回營了!!”

震天的歡呼聲打斷了方暇的思索,這一次回來的人亦是渾身浴血,在方暇眼中仍舊是糊糊的一片,但是聽這歡呼聲中的振奮情緒就知道,對方大概沒大礙。

方暇大松口氣:不愧是傲天!#

杜望之則有所思的看了眼旁邊人明顯放松下來的模樣。

——恐怕不是思戀凡塵的小神仙這麽簡單。

此一戰不算大捷,但絕對算得上階段性的勝利了。

雖然衛塵起下令仍禁酒水,但還是進行了一場小型的宴慶犒賞軍士。

帳中。

将士們在外慶賀之時,杜望之則将先前和方暇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同衛塵起說了。

衛塵起将包紮的繩結系起,他左肋下有道貫穿的刀口,是此一役的所負,因這地方自己包紮起來上算方便,他幹脆便沒有請軍醫。

這會兒聽完杜望之的話,他點了一下頭道了句,“果然。”

他今日繞敵後方時遇到了斥候,雖然動手及時沒讓他把消息傳回去,但是這種打探之人久久未歸本就是一種訊號,衛塵起不得已、只得率兵立即強攻。

不同于衛塵起的平淡,杜望之聽到這兩個字,當即臉色就變了。

倘若真有人有那掐算之能、能料敵于先,這仗還怎麽打?!

衛塵起搖了搖頭,示意杜望之不必如此憂慮。

“武肇仁帳下确實有能人,只是他雖用之,卻不敢盡信。想要盡皆兼顧,到頭來只能兩邊都一場空罷了。”

但杜望之仍是皺眉:“那人……”

衛塵起冷笑,“武肇仁不過一介匹夫,踞此一隅才得以茍延殘喘至今。即便并非我此次來攻,恐怕不出五年、城內亦要生變。”

“既擇主如此匹夫,便是有所能耐,這等見識也不過爾爾之輩。有甚可慮的?!”

三個月後。

方暇正攙着傲天艱難的在密林中行走。

就他們兩個。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周圍一時半會兒都沒有人了。就算有、也是敵軍。

變成這樣倒不是因為打敗仗,相反是勝了、大勝。

自古兵法有“窮寇莫追”的說法,但是很顯然,所有的道理都要放在具體情況下分析,畢竟民間俗語還有一句“痛打落水狗”。這次傲天不顧勸阻執意追擊,事實也确實證明了傲天傑出的軍事才能和精準的情況判斷——越是追擊敵軍的士氣越散、此過程中的數場大捷更是讓己方士氣盛到了極點。

然而這個世上還有一個詞叫做“樂極生悲”。

衛塵起在追擊的過程中受傷了。

這其實很正常,畢竟刀劍無眼、不會因為是主帥就不傷人。

該說恰恰相反,戰場上這麽一個人物既是己方的重要保護目标,又是敵人的進攻重點——要是讓每一個士卒都明白斬殺将領的戰略意義那實在有些艱難,但是大部分情況下這件事在那些士卒眼裏可以等價換算成錢!很多的錢!!

身先士卒、又從來是重點照顧對象的衛塵起受傷簡直太正常不過了,只不過這次受傷格外重。雪上加霜的是,他還和大部隊走脫了!

畢竟是情況轉瞬即變的戰場,發生這種意外也很正常。

方暇其實不太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雖然因為全軍拔營的緣故,他也跟着一塊兒加入了這場追逐戰中,但是一到了戰場上,他眼前就成了一片馬賽克,還能行動自如全靠着系統指路,而被系統當做路标的當然是傲天。于是等到方暇發現的時候,他前面的馬賽克就只剩下傲天一個了。

方暇:“……?”

要不是察覺到不對勁兒,讓系統臨時取消了馬賽克,他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跟着的是傲天。

方暇連路都沒有看見,更別說判斷現在的地理位置了。

倒是傲天,雖然傷重不支到差點從馬上滾下來,但是還是精準地判斷出了兩人的所在——他們是一頭紮入了敵人的陣營之中。

方暇:“……”

按照他們現在一個追一個逃的架勢,傲天這是沖過頭了吧?!

掉隊掉得這麽清新脫俗,方暇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愧是傲天!

說是這麽說,但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雖然武肇仁殘部士氣潰散,但是不管怎麽散、收拾他們兩個還是沒問題的。

方暇可沒有像上次那隊騎兵一樣帶着傲天突出重圍的信心。

好在傲天也沒有指望他,強撐着身體指路、兩人一頭紮到了現在的密林之中。

方暇艱難地攙着這個巨重無比的人形GPS——他懷疑後者身上這铠甲的重量都快趕上半個人了,更別說傲天本身也不是纖細款的——還能撐得住,全靠着他這會兒不會累。

就算這樣,方暇還是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

他本來以為是自己心理作用的錯覺,但是很快就發現跟心理不心理的沒關系——就是越來越重!!

他也顧不得是不是罵人了,忍不住連名帶姓:“衛塵起!”

衛塵起這時候已經從一開始的艱難行走,漸漸變成了把全身的重量壓在方暇身上,聽到了這個聲音,他使勁眨了眨眼睛,眼前有些模糊的景象重新清晰起來、但也只有一瞬。

方暇聽見頸側傳來一聲短促的輕笑。

旋即是有些虛弱、又因為連日追擊顯得幹啞低沉的聲音:“先生,是怕我死嗎?”

方暇:這是什麽廢話!!!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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