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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到底是心疼兒子。恰好又趕上左都禦史府要辦賞花宴。崔氏原本也不怎麽跟這種靠着長兄起家的人來往,可既然兒子心在李家,她便打算去赴宴,正巧也瞧瞧這李家兩位女兒到底什麽樣。

再說這左都禦史府,其實金靜萍從丈夫升官後就一直想辦一回宴席,好好出一出這些年靠着兄嫂提攜的憋悶。可丈夫去年才剛剛擢升,便被長兄和貴妃娘娘叮囑不可做出頭鳥,這辦宴席的事就又耽誤下來。

直到今年,兄嫂想着桃扇往後要嫁給太子,這才松口讓她跟那些貴胄人家多多來往。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宴席。

為此,李家還特意向惠光書院告了一日的假,讓李清婳和李桃扇在宴席上露面。這倒是李清婳及笄後頭一回赴宴。

左都禦史府不大。雖然小丫鬟故意領着崔氏繞了段路進園子,可崔氏當家多年,還是很快就判斷出了這府邸的大小。連國公府的五分之一都比不上。

崔氏暗自搖搖頭。

崔氏坐為座上賓,受到了金靜萍的熱情款待。崔氏暗暗打量着,但見金靜萍一身朱砂色牡丹金玉富貴文的長衣,耳邊又墜着紫玉鑲明珠的簪子,恨不得把富貴寫在臉上,心裏就有些瞧不上眼。

反倒是看向太傅夫人徐安怡,心下才喜歡不少。炎炎夏日,人家一襲綠衣,頭上也不失貴氣地簪着寶玉,這才叫清爽。于是她還是跟徐氏話說得多一些。

“府上的孩子們呢?歲數大了,看不着年輕人,總覺得不熱鬧。”崔氏笑笑道。

徐氏正要說孩子們在後頭陪着外祖母說話,便見金靜萍插言道:“哎呀,我也說叫孩子們出來熱鬧熱鬧的。這樣吧,我讓人去叫。”

她有意想在大夥面前炫耀一番。她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一個容貌豔麗又大方的女兒。兄嫂雖然比自己強,可那李清婳卻是個膽小怯懦的,跟桃扇根本沒法比。

于是,兩個姑娘被叫到了人前。李桃扇今日選了一件鵝黃繡白玉蘭長裙,又用了金玉步搖簪,與金氏一個路子,極是豔麗,可也失了些莊重。

而李清婳則是織金飛鳥染花裙,腰系蘭色如意絲滌,簡單的單螺髻上飾着幾朵金鑲玉鬓花,瞧着如江南柳,如畫中仙。

崔氏一眼就看中了。國公爺也好,她也罷,全都是武将家裏出身。也是因此,她極喜歡那種不聲不語的小姑娘,溫溫柔柔的,多好。李桃扇那樣豔麗的,倒像是不入流的妾。

徐氏也覺得李桃扇今日的打扮有些過火。但她沒說什麽,有人替婳婳在前頭吸引大夥的議論,這是好事。婳婳最膽小了。

金氏難得有這樣出風頭的日子,又聽衆人都誇着李桃扇,一時心裏熱熱的,索性吩咐李桃扇親自給各位夫人奉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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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扇的規矩是宮裏人教的,可不會出錯。至于李清婳,金氏知道她膽小,索性什麽都不說讓大夥瞧着她拘謹地站在那。不是更好?

李桃扇也有意彰顯自己,便穿着高底鞋游走于貴婦之間,親自替她們奉熟水。

卻不知,夫人們面上奉承,心裏都在嘲笑這母女二人。誰家的姑娘不是貴養的,哪有讓姑娘親自出來奉熟水的道理。

金氏還沒想通,是李桃扇的乳娘從後頭急忙奔出來,貼在她耳邊說上幾句,她才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這會,已經有夫人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偷笑了。

李清婳見李桃扇的臉紅得跟地毯上的番紅花似的,便暗裏推了推自己的娘親。

這個動作恰好被崔氏看見。她心裏就更喜歡了。這是讓自己娘親幫忙解圍呢!真是個好孩子。可惜,崔氏越喜歡,心裏的遺憾就越濃。聽說太子爺脾氣古怪又自閉,要是這麽好的孩子嫁過去,真是可惜了。

恰在這會,有小丫鬟從外頭走進來,湊到崔氏跟前。

“不是讓你守着轎子?”崔氏立眉。

小丫鬟便湊到崔氏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崔氏立刻喜道:“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小丫鬟連連點頭。“是國公爺身邊的人親自來傳的話,絕對不會有假。國公爺說了,太子親自找他懇談,說斷然不娶太傅嫡女。國公爺便讓您今日跟太傅夫人透個話,瞧瞧意思呢。”

“這真是太好了。”崔氏低低撫掌,打發走小丫鬟,又瞧了一眼果然在幫忙解圍的徐氏,忙不疊站起身道:“我去更衣,徐夫人?”

徐氏跟她一向有來往,此刻點點頭道:“我陪夫人過去,正好咱們賞賞花。您沒來過,不知道這府裏哪的花最好。”

跟聰明人說話很簡單,崔氏滿意地攜了她的手。

另一邊的金氏暗恨自己插不進去,又瞧着李桃扇紅着臉站在這,更恨自己糊塗,趕緊打發道:“你去園子裏瞧瞧,那花樹下頭的宴席備好沒有。若是備好了,一會咱們就過去用午膳。”

李桃扇忙不疊地答應,急忙忙便往園子的方向走。身後的媽媽咬着牙嘀咕道:“姑娘啊姑娘,您今日是迷了眼了,還是心眼飛了?您做什麽不好,非要聽夫人話去倒熟水,那些丫鬟是做什麽吃得?您這樣,真是叫那起子人笑話死了。”

李桃扇被罵得眼淚汪汪。她其實方才也覺得不妥來着,可哪想到自家娘親會害自己。她心裏後悔極了,怪不得伯父伯母總嫌棄爹娘,她今日算是見識了。

她越想越難受,索性快走了幾步,擺脫了媽媽,自己往園子裏去。

園子中央的涼亭裏,難得涼風習習。崔氏心頭舒暢,握了徐氏的手道:“咱們姐妹也認識不少年了,倒是頭一回見到你家清婳。那孩子真是個通透人。”

徐氏心裏一動,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婳婳心思純善。只可惜,膽子小了些。”

“膽小不要緊,只要找個明事理的婆家,往後也不愁沒有好日子過。”崔氏的眼眸亮亮的,像是在暗示什麽。

徐氏假裝看不懂,心裏卻也百轉千回。國公府的公子她也聽銘洲說起過,最是好脾氣的。難得的是崔氏心腸也好,年年頭一個開粥棚施饅頭。

崔氏見徐氏漸漸眼神裏的思緒多了,便暗猜她也有幾分動心,于是笑笑道:“我家那猴兒也該收收心了,雖說眼下沒有功名,但最是性情好。若真能得個知心知意的人,往後也一定奮起讀書,不會委屈了媳婦的。”

“孩子們說小不小,這些事咱們也不好擅專。”徐氏不打算直接拒絕。雖說她之前一直覺得婳婳嫁給明洲是好事,可近來她總覺得那孩子毛毛躁躁的,所以這事要再思量思量。

既然沒有直接拒絕,可見有把人娶到手的希望。崔氏十分歡喜,又拉着徐氏說上幾句閑話,便回了席上。

這功夫,李桃扇從樹後面閃身出來,陰沉着臉跟身邊的媽媽道:“媽媽您聽見沒有,國公府的人都看上婳婳姐了呢。”

媽媽喘着粗氣,擺擺手道:“姑娘別想那些。國公府再好,還能越過太子府嗎?”

李桃扇點點頭,卻又咬着牙道:“我只是不明白,我比李清婳差在哪了?為什麽大家都那麽喜歡她呢?就因為她是太傅家的?而我只是左都禦史家的?”

“眼下誰過得好都不要緊。姑娘,要緊的是往後誰過得好。”她老目灼灼,點醒了李桃扇。

另一邊的徐氏回了李府。她沒跟婳婳念叨這事,只跟自家丈夫嘀咕起來。

李誠業聞言就有些詫異。“不是你說婳婳喜歡銘洲的嗎?”

“是啊。”徐氏覺得跟男人說話真費勁。“可你最近沒看出來嗎?銘洲那孩子總是過來,又毛毛躁躁的,一點都不沉穩。他跟你在書房裏頭說話,你可曾瞧出來什麽沒有?”

李誠業想了想。徐銘洲還在讀書,來了最多問個禮就走,二人實在沒什麽話好說,于是便坦誠地搖了搖頭。

徐氏不滿意道:“你們男人心不細,可我覺得不對勁。婳婳倒是還那樣,可我總覺得銘洲那孩子像是做了什麽錯事似的,有時候毛躁,有時候小心翼翼的,我也說不好怎麽回事。”

“那你的意思,又相中國公府了?”

“那倒也不是。”徐氏坦言。“國公府雖然還不錯,但婳婳那孩子膽小啊。要是不嫁個知根知底的人,肯定以後會拘束的。”

李誠業弄不明白了。“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徐氏拉着丈夫道:“我的意思是,先放出風去,看看明洲那孩子什麽反應。你想想,雖然銘洲和婳婳一道長大,可到底什麽事都沒經歷過不是?我那哥嫂也罷了,要緊的是銘洲那孩子的脾氣,我總摸不透。這事放出去,看看銘洲還能不能跟婳婳好好說話。要是不能,可見是脾氣不好的,你說呢?”

李誠業不太樂意。這不符合他的為官之道。可他想起徐銘洲的父親之前在殿前失儀,跟一個門生吵起來的事,不由得點頭道:“你這麽說,也有道理。唯有困境,唯有遇事,方能看出君子之态來。”

“那,你要怎麽放出風去?這事可事關婳婳的名譽。”李誠業有些擔憂。

徐氏想起今日在大樹後頭看見的鵝黃衣角,嗤笑道:“你放心,我早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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