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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就是初試的時候了,沒想到雪沁館裏竟來了一位郡主。這是大盛為數不多的兩位異姓王之一的豫王周平岑之女,名喚周南霜。雖說親父便是異姓王,但因任皇帝欽差時犯下過錯,所以并不受宮中貴人,特別是太後待見。

為此,周南霜決意參加女子科舉。她從小讀書極好,自認定能拔得頭籌。不過,因為天德館裏頭的公主郡主們都不打算參加女子科舉,所以周南霜便搬到了雪沁館來。而她來的第一日,正是雪沁館初試的那一日。

這次初試,除了李清婳,李桃扇和曹雪柔也在。

在進門之前,李清婳覺得有點緊張。但林攬熙已經等在門口了。她瞧見林攬熙,不自覺便想起這些日子他教自己讀書的場景,底氣也漸漸多了一些。

“害怕嗎?”林攬熙就站在雪沁館的門口,似乎眼裏根本看不見其他學子。李清婳之前也覺得奇怪,但貴妃姑母說,這是皇帝給林攬熙的一場考試。只有林攬熙教出一位能夠入殿試的學子,才證明林攬熙的學問合格,往後皇帝才可放心讓他脫離書院,進入朝堂。

李清婳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身上也背負着夫子的前途。

“不害怕。”李清婳露出淡淡的笑意。林攬熙嗯了一聲陪她從門外往雪沁館走,重新把她近來的幾點錯誤說了一遍,然後又從袖口裏摸出一根通體綠意的筆來。

他如今用的是白玉筆,不過昌寧一直在幫忙尋摸着他之前喜歡的那種玉喉筆,沒想到還真叫尋着了。此筆觸手生溫,用起來十分舒服。林攬熙想把筆送給李清婳。

“這是?”李清婳覺得有些面熟。似乎是他之前常用的,但又有些不一樣。因為上頭并非盤龍紋樣,而是騰雲的仙鶴。

“借你的。不過,只要過了初試,便是你的了。”林攬熙笑笑。“畢竟當初你從惠光書院走的時候送了我禮物,到現在我都沒還。”

想起自己當初送給他的書帶,李清婳的臉色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還是接下了這根玉喉筆,既然是夫子的心意,自己便收着。往後再送同樣貴重的回禮便是。李清婳自認手裏還是有幾樣能拿得出手的寶貝的。

為示公正,這回的題目是國子學府的府首親自拟的,旁人都不知曉。就連主考,也是天德館那些無事的夫子過來任的。

李清婳進了雪沁館的門,便見裏頭的桌椅全都加了圍擋,桌上放着幹幹淨淨的宣紙和墨水。她吸了一口氣,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把剛才的玉喉筆還有自己要用的其它東西拿了出來。

這會,周南霜大大方方地從門口走了進來。緊跟着,瘦了一圈的李桃扇也走了進來。周南霜是第一日來,所以并不知道該坐在哪。她之前在天德館,按照身份只能坐在最後一排。但現在到了雪沁館,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這裏身份最尊貴的。

她的心情好了不少。自己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樣捧着那些公主們了。而且在這,自己還可以擺擺郡主的架子。畢竟,這些人的身上都是沒有什麽封號封位的。

于是周南霜相中了李清婳的位置。那可是第一排。她走過去正要開口,便看見李清婳的手裏拎着一根玉喉筆。這種筆本就不多,周南霜看了一眼便想起來,她之前在太子那看見過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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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瘦瘦的周南霜蹙了蹙眉,沒提換座的事,而是笑道:“這位同學,你的這支筆太漂亮了。”

“自然漂亮。那是林夫子送的,旁人可輕易不會有。”李桃扇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便冷冷道。她沒看清上頭的紋路,還以為是林攬熙之前斷了的那根修好後送給了李清婳。

旁邊的曹雪柔見李桃扇還是這樣陰陽怪氣便十分不喜歡,坐在那邊硬硬地替李清婳怼了她一句道:“何必拈酸吃醋的。婳婳學業好又肯吃苦,林夫子給些獎賞也是應當的啊。”

李桃扇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自己不過一個月沒來,曹雪柔就已經徹底被策反了?難道她不喜歡林夫子了?

曹雪柔沒再理會李桃扇。她早已不打算跟她做朋友了。

而另一邊的周南霜則吸了一口氣,心裏有些不痛快,看向李清婳道:“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李清婳。”婳婳站起身問禮。

“原來是太傅大人家的女兒。怪不得能得林夫子青眼,連玉喉筆都拿到了。”周南霜笑笑。

李清婳有些詫異地看向她,心道我沒有見過你呀。周南霜得意笑笑。“我就是記憶好,每次別人跟我提過一句兩句的事我都記得。之前參加宴席的時候聽人提起過你的名字,所以我就記住了。”

“厲害。”李清婳由衷贊了一句。周南霜卻以為她是在諷刺自己,不由得起了勁頭道:“這麽說你是覺得你更聰明喽?”

“我不是這個意思呀。”婳婳說話一向就這般吳侬軟語,周南霜卻越發以為她是故意這樣放慢語調,不由得更加精神十足道:“不如咱們來比一場。就看這一場初試誰考得更好,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什麽叫厲害了。”

看着李清婳怔住,周南霜越發覺得這是自己在雪沁館聲名遠播的好時機。她在天德館苦學而得不到夫子的重視,但到了雪沁館,自己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了。李清婳就當自己的第一塊墊腳石吧。

木铎之聲恰好在這會響起。周南霜沖着李清婳一挑眉,眼神踅摸了一個空座,便迅速道:“就這麽說定了,你好好考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頭一名的位置,我可是不會讓的。”

夫子從外頭走進來,所有人立刻安靜下來,等着夫子發放今日的考題。周南霜見夫子是天德館來的,心裏還高興了一下。不過很快,那拉着臉的夫子就向她證明了,果然夫子們眼裏還是只有天家的皇子皇女,根本不把周南霜這種異姓王的女兒放在眼裏。

不過,似乎李清婳是個例外。夫子發放考題的時候,婳婳習慣性地低聲說了句勞動夫子了。

那拉着臉的夫子見小姑娘長得清清秀秀的,聲音又好聽,忍不住就笑了。

這讓周南霜越發感覺嫉妒。她發誓自己必須要考個頭名,來震驚雪沁館,震驚天德館的這群勢利之人。

兩堂課的奮筆疾書下來,所有人都覺得手腕疼。考卷被夫子帶走了,那些座位間的格擋也很快被小厮們拆除了。

這會,李清婳一邊往外面走,一邊聽見同學們議論起考題來。頭一個說話的是李桃扇,她對這回的文才一科中的策論題不滿。“這題出的也太有意思了。回部以開戰為條件,要挾太子娶回部公主,竟然要我們針對這件事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見?這有什麽可提的,肯定要答應啊。”

“那你就錯了。”周南霜在後頭聲音利落道。

“郡主。”李桃扇剛才已經經人指點,知道了她的身份,此刻恭恭敬敬問了禮。其實原本能跟郡主在同一處讀書是件很榮耀的事。可因為有了林攬熙這麽個太子爺當夫子,所以大夥已經見怪不怪了。

“恩。”周南霜覺得這種不用整天跪拜別人,而只需接受別人問禮的感覺特別美妙,于是她打算指點李桃扇兩句。“其實越是這樣的題,越是難。出題人一定不想聽見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為國為民的話,所以我們需要另辟蹊徑才行。”

“不,不替為國為民嗎?”李桃扇臉色一白。可自己就是這樣寫的啊,她甚至引用了不少過去的據典,還自以為自己說得很有道理,沒想到竟然被周南霜三言兩語否認了。

“肯定不能那樣寫。那是世人都知道的道理,無需我們去寫。”周南霜拿着帕子掩住嘴唇輕輕咳了一聲,美目流轉道:“既然都考完了,我多說幾句也不要緊。我寫的題目是太子亦為民。所謂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如此,為何遇到事情,便舍太子而保百姓呢。”

“這樣寫未免…”曹雪柔蹙蹙眉卻沒有多說。她想起來,太子爺如今正在學府裏做夫子,那沒準也親自批閱考卷。要真是那樣的話,憑借周南霜這種另辟蹊徑的角度,一定會名列前茅的。

李桃扇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由得喟嘆道:“果然夫子說得對,書是永遠讀不完的,只有學會随機應變才成。這回看來我是栽了。”

“那倒也不一定啊。”周南霜反而過來安慰她。“如果你寫得好,即便觀點跟大家都相同,也能出彩的。不過,肯定不會有我的名次靠前就是了。”

“郡主果然聰慧。”李桃扇讪讪道。

這樣不知不覺,周南霜身邊已經有很多人簇擁着了。她忍不住就存了挑釁的意思,笑吟吟看着前頭的李清婳道:“那個,太傅家的小丫頭,你寫的是什麽題目呀,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李清婳怔了怔,心裏忽然有些害怕。

李桃扇猜到她一定腿軟,笑着幫腔道:“是啊婳婳姐,你別走啊,過來跟我們一起說說話。”

站在拐角的林攬熙聽見動靜,不由得蹙蹙眉。他原是打算去府首的茶室幫忙批閱考卷的。而這會的李清婳也瞧見了林攬熙。但因為是在拐角處,所以後頭的周南霜幾人并不知道林攬熙在這。

林攬熙與李清婳對視了一眼。林攬熙蹙着眉頭,很是擔憂的樣子。他真不知道,像李清婳這樣膽小,以後要是沒人護着可怎麽成。

然而,就在他無奈地沖着她招手,示意她別怕,自己會處理的功夫,李清婳忽然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沖着後頭道:“想知道我寫的是什麽題目,就跟上吧。”’

說罷這句話,李清婳便疾行了幾步,走到目瞪口呆的林攬熙跟前,然後頂着那張清麗得不可方物的臉,沖着林攬熙狡黠一笑道:“林夫子,就看您的啦。”

說完這句話,李清婳鑽進了林攬熙的茶室。這些日子因為天天過去接受林攬熙的私下授課,她早已如出入無人之境般。

而林攬熙,則是呆呆怔怔地站在那,神色欣喜。他也說不好,到底是因為她的膽子變大了而高興,還是因為她如今深深地信任自己而高興。

總之太子爺林攬熙,很滿意,被他欺負過的小姑娘現在終于懂事了,終于學會仗勢欺人了。

昌寧在旁邊看得呵呵冷笑。這就是典型的,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

愛情使人昏庸啊,昌寧望天感嘆。

而林攬熙則板着臉站在那,迎上來一群笑得花枝亂顫的少女。昌寧其實有時候也想不明白,主子是怎麽做到把所有耐心都分給李姑娘,而對其他女子的态度就永遠一板一眼,像真正的太子爺一樣。

比如此時此刻。那位周郡主一邊走過來一邊笑着:“這位清婳姑娘既然會讀書,照理不應該膽子這麽小呀。不是說,讀書使人氣高膽大嗎?看來這句話是不靈的。”

話音在最後一個字落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然後周郡主的臉色便突然變得慘白。“林,林夫子好。”

幾人聲音不齊地問了安,之後便互相拉扯着往外走。林攬熙卻并未吭聲,只是擺擺手讓昌寧上前,自己則回茶室陪李清婳去了。

昌寧走到前頭,決心好好敲打這群人一番。怎麽都這個局面了,還看不出來我們家主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嗎?是蠢還是笨?

他無奈地看着幾個人,果然見到李桃扇在裏頭,心裏就明白大半。于是懶懶揣摩着林攬熙的意思道:“傳林夫子的話,請各位姑娘們在這站上一個時辰,想一想為什麽不友同好,言辭咄咄。”

“是。”周南霜死死蹙緊了眉頭,忽然意識到自己觸碰到了林攬熙的逆鱗上。原來雪沁館也不是能讓自己橫着走的地方,她暗暗後悔不該如此猖狂的。

而李桃扇借力打力的心願再次落空,心裏也不是滋味兒。她真的沒機會成為太子妃了嗎?真的要眼睜睜看着婳婳姐成為太子妃嗎?不,她做不到。

茶室裏頭,熟水的香氣氤氲。然而李清婳其實還是坐不住的,她躲在屏風後頭一直靜靜聽着外頭的動靜。然而似乎只聽見了周南霜的聲音,并未聽見林攬熙開口。她便有些按捺不住,于是便探出頭去看。

這一幕恰好被林攬熙瞧見。鑲白玉的紫檀木屏風後頭忽然鑽出來一個小腦袋,雲鬓烏黑,美目顧盼……

然而似乎未料到一探出頭便能見到有人進門,她下意識地往後躲閃去,未曾想腳下又一崴……林攬熙慌張伸出手去接,只感受到軟香暖玉一般的人撲在自己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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