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六兒！”見到從外面走來的席常月，霍燃從位置上起身，嗓音猶帶着幾分後怕。

還好。

他的六師弟在這裏，并非是被妖獸纏上而……後續的霍燃沒再繼續想下去。

白陌連跟着喚他一聲，蘇奕轍點點頭，然幾人都沒注意到一旁的席枕已經漲成豬肝色的臉，他瞪着此刻行至大廳中央的席常月。

席常月并未去看其他人，絲毫沒有在意霍燃等人存在的意思，沉吟幾秒後對着席枕淡淡重複，一字一句鄭重且有力開口，“我不是你們席家人。”

剛剛因為他的出現被牽引去心神的另外三人也在此刻緩過神來，看向席常月的眼神變得有絲莫名，都在思索他這話是何意。

另一邊，席枕容色漸漸變得冷肅下來，不複方才面對霍燃幾人時略帶讨好親近的模樣，蒼老的臉上露出點點慈愛的神情，而嗓音卻壓低帶了幾分斥責的意味，“常月在說什麽？你這孩子。”

席常月眉眼間神色未變。

霍燃只是皺了皺眉。

之前聽小師弟說六師弟要先回席家、而不是跟他們去見師尊，他還以為小六兒這是想家了，可眼下的情景卻有些出乎霍燃意料了。

席枕表情隐含愠怒望着席常月并不發作，試圖用一場無聲的目光交鋒将因後者這番話帶來的僵局打破。

但席常月怎麽會給他這個機會。

席常月撩起眼簾漠然掃視一眼席枕，道：“席家主，我此來并非是要征求你的同意。”

語罷，只聽‘啪’一聲，席枕一掌重重拍下落到桌上，雖未動用靈力卻也實實在在令桌面産生一條細細的裂痕，身為家主的威儀受到挑釁、席枕此刻已全然顧不得旁的了，怒喝道：“你什麽意思！”

“小六兒、”

霍燃也剛想說什麽，卻感覺到身側一股靈力狂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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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席枕擡手就打出靈力意欲把口出不遜的席常月打壓下去，現下亦是完全不記得對方剛才還是自己口中所謂的族內天驕、是為他席家增光的小輩。

席常月早有防備，在席枕動手的一剎瞬間閃避開去，同一時間，錯開他的靈力割裂了前一刻席常月還站定的地方，地面出現一條細長的口子。

席枕中氣十足地吼聲響徹整個大廳，“黃口小兒也敢、”

霍燃頓時坐不住了，體內的靈力瞬間破體，金丹期的威懾毫不避讓地迎上席枕，他沉聲警告一句：“席家主自重！”

·

及至此時，席枕才算找回一絲理智收回了靈力，接着身形略有些僵硬、機械性地轉過頭去看霍燃，恰好眼角餘光也掃到了蘇奕轍和白陌連帶着怒意的表情，這才恍然意識到什麽。

淮言仙尊的弟子光臨席家沒錯，可歸根結底……

對方是為了來找席常月的。

而席枕剛剛的舉動無疑是與席常月站在了對立面。

席枕皺起眉，試圖挽回，“都是常月開的玩笑太過火，以至于我也跟着失了分寸，慚愧慚愧。”

席常月不欲看他這副臉孔，“我并非開玩笑。”

說完，席常月就要側身朝外走去。

既然話已經說清，壓在他心頭的事情就算完成了其一。

“慢着！”

見他是真的要走，席枕急忙開口叫住，然席常月卻頭也不曾回過一下，沒有看見席枕逐漸扭曲起來的面孔。

修真界世家衆多，席家于各大世家中算是排不上號的存在，只是因近年族中出了個天賦卓絕的少年、還拜入了淮言仙尊座下，故而才算有了些名頭。

席常月于席家而言，可謂是絕對占據利益上的好處，席枕怎麽可能輕易放棄他。

但此時已不用席常月再開口，席枕所做的一切舉動皆被霍燃等人看在眼裏，前者毫不猶豫的出手加上沒有半點長輩待晚輩的憐愛反而話裏話外咄咄逼人……

事情的起因霍燃不想追究，過程已是被他們明明白白看入了眸中，蘇奕轍何等頭腦，光從席枕此番表現就已看出了許多端倪。

想必此人是将小六兒逼到了絕路上，否則也不會令他急忙趕着回來卻是只為脫離席家。

霍燃冷笑一聲：“席家主可真是好樣的。”

剛才的那一一擊雖然被席常月敏銳躲過，可席枕的出手是實打實的。

蘇奕轍終于舍得開口接了一句，“我記住了。”

他看着席枕。

席枕後背已被冷汗打濕，頭皮陣陣發麻。

白陌連亦是跟在蘇奕轍後面道：“席家主就是這麽待我六師兄的？”

說完，他頭也不回直直追着席常月的背影跑了出去，動作隐有幾分急切。

“此事回去，我定會告知師尊，”霍燃沒給席枕狡辯的機會，冰寒的聲線不留情面，“席家主且保重。”

蘇奕轍颔首以示同意，随即師兄弟二人也同時跟着出了議事廳。

一瞬間，席枕從先前的紅光滿面轉為了臉色煞白，癱軟到了椅背之上，腦中只盤旋着一句。

完了。

他席家完了。

***

此時的席家并非前世那般在七年之後借着在天啓宗名頭漸漸壯大起來的席家，現下全都仰仗着席常月的關系、借着他淮言仙尊弟子的身份行事。

一旦席常月脫離席家的消息傳開。

席家必将被打回原形。

且這一年中已經借着這股東風做了不少的計劃被打斷，後續的影響又會如何……

癱軟的席枕不敢再想下去，可偏偏腦子裏還是不由自主想到了霍燃最後的話、還有蘇奕轍那句‘記住’是什麽意思。

剛剛還氣焰嚣張的人，此刻頓時像是被霜打後的茄子，席枕只覺手腳冰涼。

好狠……

什麽都不做，比別人什麽都做了還強，不過一句話就要毀了席家，席枕梗着脖子低吼，聲音幹澀嘶啞，“席、常、月！我席家究竟哪點對不起你！”

對于眼下席枕是如何無能狂怒的，席常月并不知情，也不想了解。

先前是他想岔了……

霍燃他們的存在似乎并沒有對他退出家族造成阻礙，甚至還隐約成了背後的推手，以致于席常月退出家族一事竟然超乎想象的順利。

思及後面的事，席常月眸光變換，希望屆時也能如現在一般順利解決。

少頃，他就被後面跟來的白陌連追上，落在後方的還有霍燃和蘇奕轍。

再聚首，幾人明顯變得拘謹，末了是一向不怎麽喜歡說話的蘇奕轍主動出聲詢問，清冷的眉宇稍稍透着些別樣的意味、低首深深凝望席常月，“小六兒在席家過得不好？”

想到剛才席枕毫無顧忌的動作，霍燃一時怒火中燒，恨自己只是嘴上警示了幾句，居然忘了還手。

這不像他。

似乎每次只要遇上六師弟的事，他總會這樣……腦子不夠用，有些思考不能……

霍燃眸子微暗，自問這到底是為什麽。

席常月動了動唇，瞥了眼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白陌連，只道了句：“不及小師弟。”

聲線是面對他們時一如既往的冷淡。

只要等回到天啓宗取回魂燈，席常月或許連這一分的冷淡都不會給予這些人半分。

然他的話落在其他人耳中卻并未讓他們覺出什麽，許是這些日子早已習慣席常月這副淡漠的态度。

聞見他這話的白陌連望向席常月，神色微怔。

不知不覺間，心口似乎劇烈抖動了一瞬。

白陌連唇瓣微微顫動，半晌沒有說話，目光忽明忽暗。

蘇奕轍則是沒再繼續。

·

“現在我們可以一起去見師尊了？”席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想到方才的場面霍燃心中仍有些氣悶，現下面對席常月時态度卻自然而然柔和下來，只聽他低聲問着。

白陌連看了看霍燃，一頓，繼而又去看席常月，最終視線定格在席常月身上，眸光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渴望，極淺極淡。

六師兄在席家過得必然不好，否則席枕也不會是那般态度，但提到席家、六師兄首先想到的竟是自己……

白陌連眼神閃動着。

蘇奕轍十分敏銳地注意到了白陌連的變化，眉輕輕蹙了蹙，須臾才轉過頭去看向席常月。

席常月沒有拒絕，同霍燃點了點頭。

最終師兄弟四人再一次登上飛舟，直往玉霄派而去。

玉霄派。

霍燃到前便傳音給了陸璟之，此時飛舟甫一落地，就有天啓宗的人在玉霄派山門前等候，那名弟子笑着上前迎道：“尊上已經在等幾位師兄了。”

這弟子霍燃認識，聞言同他笑笑，“那就有勞劉震師弟帶我們過去了。”

劉震連忙擺手，“哪裏哪裏，師兄們請跟我來。”

話落，由他在前領路帶着一行人前往玉霄派為陸璟之安排的院落方向走去。

陸璟之果然正在房中等候他們，一見幾人便開始照例詢問起來。

北海一事霍燃早已同他說明，陸璟之問的也只是幾人修煉上的問題。

得知席常月已然築基成功，陸璟之玉色的面上露出溫和的表情，正待誇獎幾句，卻被他的小徒弟打斷。

只聞白陌連用欽佩的語氣說着，眼神時不時投向席常月，“六師兄是一個人築基的，太厲害了！”

霍燃見狀也跟着解釋，“是弟子疏忽。”

接着霍燃把當時的事情說明，席常月築基時他并未能幫上什麽忙。

師徒幾人說這話，席常月全程旁觀，能感受到蘇奕轍的視線總是似有若無地掃向自己，本不想在意，但席常月在他三番幾次的動作後終于瞥眼朝他看去。

然令席常月意外卻并不有多詫異的是，蘇奕轍剛好錯開了目光，就見他看向白陌連、只是眼神像是帶上了幾分探究……

席常月不欲繼續看下去，恰好白陌連和霍燃說完，陸璟之聽完解釋後将目光轉到了席常月身上，眼眸中潤色暈開，帶着淺淺笑意，“既然如此……為師的小六兒可有什麽想要的獎勵？”

一人築基不借助外力，足以說明席常月的功底紮實，确實值得獎勵。

聽到這話，席常月終于擡起眸子，纖長的眼睫上下扇動着，凝望陸璟之。

陸璟之微笑看他。

席常月：“有。”

見狀，陸璟之不免來了興致，問：“是什麽？”

他的六徒弟鮮少有表現得過分喜歡的東西，陸璟之也有幾分好奇，席常月這次會想要什麽獎勵。

席常月迎上陸璟之的注視，四目相對。

僅一瞬，他垂下眼。

這讓難得專注看他的陸璟之一剎間、他的視線不自禁地追尋着席常月下落的目光而去，最後卻是落了個空。

旋即只聽席常月開口說道。

“弟子想要的，回宗後就告訴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