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席常月感受着額前輕碰上來的柔軟觸感, 眼睫不受控制地抖動着,窩在師尊懷裏,聽到他說出了最後這句, 心底止不住湧起暖流。
“師尊……”
這是他的師尊。
席常月擡手,緊緊攥住了越則關的袖擺,牢牢靠在他身前。
同樣舍不得放開分毫。
越則關垂了垂眼, 察覺小徒弟全身心的依賴, 桃花眼微眯,閃爍着幽幽暗光。
末了,嗓音低啞回應,“為師在。”
席常月呼吸滞了滞。
僅是簡單的一句回應, 心下便升出了無限安全感,似乎只要師尊在,所有的事便會迎刃而解,任何煩憂、不平事都會離他遠去。
師尊……
席常月閉上眼, 只覺安穩極了。
越則關聽到小徒弟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心間微動,探出手去,攬在了席常月的腰上, 這一下使得對方整個人的力量都壓在了他身上。
“小梓沐。”
沒有回應, 越則關輕笑一聲, 繼而微微俯下身去, 輕松便将人抱了起來,随着他把人抱起的動作,越則關低眼看去。
果然就見小徒弟眉目放松、雙眸微阖, 睡顏恬淡, 看起來很是舒服惬意的模樣。
越則關唇角勾了勾。
許久之後, 房中才響起一句:“今後,為師都在。”
越則關最後抱着睡過去的席常月走到床邊,輕輕将人放下,視線掃過後者眼角染上的晶瑩,他擡手,用指腹抹去後撚了撚,心中跟着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如果可以,越則關希望小徒弟永遠都不要說出來。
這樣就不會再去想。
倘若說出來會讓席常月再度想起那些不好的經歷,越則關便是斷斷不會讓他開這個口的。
·
此時此刻,那些被當做‘不好’的一部分中的裴青,他匆匆跑出客棧,最後卻什麽也沒看見。
不多時,白陌連緊接着跑出來,“六師兄,六師兄呢?”
白陌連說完,去看先他一步出來的裴青,後者面色清清白白,煞是好看。
見狀,白陌連抿緊嘴唇。
六師兄走了,也就是說,他還是無法知道今後要去哪裏找對方,思及此,白陌連心像是被紮過一樣難受。
直到走回客棧,再面對霍燃時,白陌連神色不愉。
霍燃看了他一眼,繼而又看向客棧外,心下松了口氣。
白陌連憋了口氣,還是沒忍住道:“大師兄,都怪你。”
霍燃不語,他并不後悔。
若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夢境中發生的一切,霍燃願意永遠不見小六兒。
但……
他還是希望那夢境不是真的,否則,霍燃無法再面對自己。
他竟也有那麽狠心的一面。
親手……用煉魂鞭廢了小六兒。
光是回憶那個至今都在腦海中清晰無比的夢境,每每都能令霍燃呼吸凝滞,對此根本無法接受。
霍燃并未理會白陌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倒是蘇奕轍,他想了想,道:“或許可以問問裘道友。”
也是最後幾人離開時,一行三人,令蘇奕轍輕易就将昨日白陌連說起席常月時,裘正源口中提到與之相似的那人。
昨日裘正源說過的‘師徒三人’恰恰是他們忽略掉的地方,正好與眼下的場景對上。
因而蘇奕轍有此猜測。
聽到有可能問到六師兄的下落,白陌連立時又來了精神,連忙點頭,接着便往天字一號房走去。
結果不出意料的,白陌連并未問到答案。
席常月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裘正源提起霧隐門的所在。
***
在飛舟行了一日一夜後,席常月從酣睡中醒來,睜開眸子的一瞬,耳畔傳來一道低淺嗓音。
“終于醒了。”
席常月睡得有些懵,起身坐在床榻上許久,睡前的記憶随之湧現,令他耳根一熱。
他是在師尊懷裏睡過去的……
席常月滞了滞,聽到有腳步聲漸近,餘光處瞥見一道身形緩緩靠近,他頓了片刻,轉頭看去,動了動唇:“師尊。”
“嗯。”
越則關走近,視線在他面上輕掃,似在打量。
席常月屏了屏呼吸,沒有擡眼,但他能感覺到師尊的目光。
他應是……睡在師尊的床上。
想法一經出現,席常月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快了,頻率前所未有的快。
下一瞬,額前落下一只大手,他不得不掀起眼。
卻見師尊不知何時行至了榻邊,離他極近,衣衫袖擺因擡起時拂起一陣淡淡的清風,藏着一股冷冽氣息……是會讓他感到眷戀的氣息。
席常月看着近在咫尺的越則關,喉結滑動,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眼前的場景只是幻影,稍微大聲些就會破壞,“師尊?”
很輕的一聲低喚。
越則關的手原是準備一觸即離,然而在聞見小徒弟說話時,又不自覺往他掌心輕蹭,充滿眷戀的味道,越則關遂沒有立即收手,而是繼續留在那。
少頃,他道:“可有哪裏不适?”
席常月眼神略帶茫然,回視過去。
只聽越則關繼續:“你睡了一天一夜。”
聞言,席常月目光慢慢透出愕然。
一天一夜。
這麽久……那、
還不等他想完,席常月又聽一句:“我很擔心。”
越則關一只手落在席常月額前,眸光壓得很低,微微躬了躬身子,與他視線齊平,煙灰色的眼眸中藏着深色,透着認真。
就這麽靜靜立在席常月身前,靜靜地注視他。
·
‘嘭’、‘嘭’。
席常月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看着越則關,那雙向來慵懶散漫的眼裏,此時正映着他的身形,似将他整個人裝入其中。
席常月看得清晰、分明,他抿唇,“我沒事。”
許是因為師尊的懷抱太過溫暖,讓他不知不覺睡去,席常月如此想着。
聽到他沒事,越則關颔首,直起身後收回了手。
席常月也從床上起身。
越則關:“馬上便到九曲山了。”
席常月點頭,九曲山到了,便說明快要到宗門了。
果不其然,青江沒過一會就來敲門,進來時看到清醒了的席常月,眼神亮晶晶的,“小主人醒了!”
席常月朝他笑了笑。
青江長長籲了口氣,目光若有似無看向越則關,像是松了口氣似的。
小主人睡着的時間裏,青江來過兩次,每次都待不了多久便被主人身上的氣勢所懾,最終都只能迅速灰溜溜離開。
眼下算是好了。
青江開心起來,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他道:“我們到啦!”
雖然還在南境時總想着多留幾天,四處再逛逛,但是回宗之後青江比誰都高興,話語裏都透着雀躍。
說完他就往房間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嚷嚷,“我要去看看我的小蘿蔔長大了沒有!”
出去前,青江在山谷中找了處看起來此刻肥沃的地,将之開辟出來撒上胡蘿蔔的種子,并設了個法陣,能夠确保胡蘿蔔所需的溫度與水分。
此次他們出去已有三月。
算算時間,應當差不多了。
·
席常月目送他離開,許是被青江的滿身愉悅感染,他也跟着彎起眼。
末了,席常月轉頭看去,就見越則關正望過來。
席常月開口:“師尊。”
越則關揚眉。
席常月眉眼彎彎,“回家了。”
越則關低聲應道:“嗯。”
須臾,他伸出手,“回家。”
席常月看向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心尖微顫,旋即他也跟着擡起一只手,放入了師尊手上。
很快,擡起的手就被一只帶着溫暖的掌心包裹。
越則關牽着小徒弟走出房門。
席常月看着師尊的側臉,嘴角不自覺揚了揚。
他也有家了。
從今往後。
霧隐門便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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