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計劃
丁崇給的解釋當時上課鈴響,他怕老師撞見他們打架,急匆匆趕走李敬維,慌亂中李敬維遺忘了錘子,放學後想來教室取回來,那時梁程已死亡,有警察在現場,他們不敢回來拿。
丁崇走後,冷九程重新梳理一遍談話內容,如果丁崇所言屬實,兇手另有其人的話,兇手可能在丁崇等人離開後進入教室,用李敬維的錘子砸死了梁程,至于丁崇說法究竟是真是假,等錘子上的指紋出來一驗便知,如果錘子上沒有其他人的指紋,說明丁崇從頭到尾在說謊。
第二天早晨,冷九程遠遠瞧見警局門口,伸脖子四處張望的李尋,他加快腳步,“你在這做什麽?有事?”
見到冷九程李尋緊擰着的眉瞬間舒展開,“隊長,你可算來了,剛才五中那邊來人說,梁程母親到學校大鬧校長辦公室,校方解決不了,叫我們過去,高清武還沒到,我自己過去怕不行,只能在這等你。”
冷九程進院開出輛警車,帶上李尋往五中趕,路上他問:“你沒通知梁程家屬?”
“通知了,去的時候他父親不在家,只有母親和弟弟妹妹,母親差點哭暈過去,我們安慰幾句再沒什麽,梁母當時沒有過激行為,誰知道今天怎麽忽然去學校鬧了?”
“把你們昨天了解到的梁程家情況,跟我詳細地講一遍。”
李尋翻開筆記本,“梁程家情況有點特殊,他出生在興振縣下面的一個小村裏,十幾年前興振縣盛産煤,當地許多村民在煤礦上班,三歲時他生父死在一場煤礦事故中,後來經人介紹,他母親認識了現在的繼父,此後随母親到京川市內生活。
繼父名叫梁國祥,年輕時一直沒結婚,上年紀後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只能娶梁程母親這種帶孩子的,婚後他們又生了三個孩子,算上梁程家裏一共有四個孩子,街坊四鄰說梁國祥對梁程很好,比對親孩子還好,吃的穿的全先可着梁程。”
李尋頓了頓,鋼筆在梁國祥的名字上圈出個圓圈,“梁國祥有一點奇怪地方,他在五中做門衛,每天和梁程一起回家,偏偏案發那兩天請了假,說回村裏幫老母親鋤草。”李尋抓了抓頭發,略帶茫然地說:“也可能我想多了。”
到路口等紅燈,冷九程停下車,“不要懷疑自己,有想法就去查,想驗證這點很簡單,去梁國祥老家走訪一趟便知他說的真假。”回到90年後,煙瘾明顯變重,思考問題就想抽煙,他按下車窗,“介意我在車裏抽根煙麽?”
李尋手一伸,“給我一根。”
煙霧從兩側車窗飄出,車廂內,兩人均凝神思索,李尋的話提醒了冷九程一點,之前他斷定兇手為學生,其實受了些丁崇的幹擾,因此忽略了學校除學生外還有職工,教師、後勤、門衛,這些人每天出入校園,不會引起人注意,學生上課後,他們還可以悄悄地做些不為人知的事,比如進那間教室,拿李敬維的錘子砸死梁程。
梁國祥在校內工作,又在案發期間請假,确實有些可疑,看來他把這案子想得太簡單,接下來要以梁程為中心,排查整個學校,包括學校附近住的居民,煙抽完冷九程開車說:“重點查一下梁國祥。”
李尋應下,“隊長,我還有疑問,咱們問了高二3班那麽多學生,基本可以證明梁程跟丁崇之間有矛盾,方媛媛為什麽說謊?
她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
還有她說她從廁所回來,看見雜物間的門開着想去關上才發現的屍體,根據這點我特意問了學校老師,大家說除了全校大掃除,雜物間的門很少開,放鐵鍬掃把廢棄桌椅的教室,誰會沒事過去開門?
我檢查了雜物間的門,沒壞,案發當晚沒大風,門怎麽會開了?兇手殺完人肯定不希望,屍體馬上被發現,兇手也不可能做完案後敞開門,學生當時在上晚自習,沒風沒人門自己就開了?”
冷九程詫異地看李尋,接到報案李尋緊張到說話結巴,案發現場膽汁快吐出來,時隔一天竟頭頭是道地分析起案情,還做了冷九程沒交代的事。
李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對查案挺興趣的,我小時候看偵探小說,能看一晚上不睡覺.......”他滔滔不絕地講起往事。
冷九程聽着聽着,耳朵自動關上門,聒噪的聲音隔絕在外,他想到方媛媛說謊因為喜歡丁崇,但李尋提出關于門的問題怎麽解釋?
真的湊巧門自動開了?
還是方媛媛在這件事上同樣沒講真話?
如果梁程和丁崇關系不好這事,方媛媛說謊為了保護丁崇,那在發現屍體問題上說謊,則是為保護兇手。
她為什麽要保護兇手?
這個不起眼的女孩身上還有其他秘密?
又是否跟丁崇後來殺她有關?
眼下驗證這些推斷最好的方法是兇器上指紋, “痕檢那邊怎麽樣了?”
“還沒給反饋,他們很忙,手上不止我們一個案子。”李尋瞥見冷九程眉間的川字紋,默默嘆口氣,領導眉眼清冷,話少,每天心事重重,他無法分擔領導的心事,只能在工作上多做些事。
冷九程和李尋沒走到校長辦公室,就聽見婦女尖銳地喊叫:“你敢碰我一下,我馬上報警告你強||奸,我兒子死在你們學校,拿不出說法就拿錢。”
冷九程擡臂攔住李尋,眼神示意他等會兒再進去,兩人站門外無聲地觀看梁程母親表演。
校長長相儒雅,頗有書生氣的中年男人,“孩子在學校出事,我們看管疏忽,這點不推卸責任,但賠償問題,要等到警方那邊有了結果,請專業人員來定賠償金額,您現在鬧我也沒用,再說您要的賠償金額,把學校賣了也賠不起。”
梁程母親雙手往大腿一拍,咧嘴放聲大嚎,“別跟我說什麽警察,我不管他們,我誰也不管,你們欺負梁程親爸死得早,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們家老梁在學校看了那麽多年大門,最後兒子死在學校都不知道,上哪說理去?”
校長扶着額頭,走來走去,梁國祥站一邊低頭不說話。
“老梁先帶你媳婦回去,容我和警方溝通完,咱們再談賠償金的事,你既然是學校老員工,該知道現在上課時間,這麽哭哭啼啼影響孩子們上課。”
梁程母親朝校長腳邊啐了口,提高尖細的嗓音:“我兒子死不瞑目,他們卻在安心上課,這不公平,不讓我兒子入土為安,誰也別想上課,嗚嗚嗚嗚嗚......”
梁國祥唯唯諾諾,“校長......不怕你笑話,我根本管不了這潑婦,我一說話她就罵我,說梁程不是我親兒子所以我不急,養了那麽多年跟親兒子一樣,我咋不急嘛......她沒有文化,撒潑鬧起來我沒辦法,急了連我都打,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校長連連嘆氣,“這樣吧,先以我個人名義給你們一萬塊,具體賠償還有你們想要的金額,不是我一個人能定下來的,你們總得給我點時間,當下最重要的是抓到兇手讓孩子安息,對不對?”
梁程母親一把扯住校長褲腿,“想敷衍我們?別以為我們沒文化什麽都不知道,我老家的二丫出去打工讓人殺死,二十年了警察還沒找到兇手,如果警察永遠抓不到兇手,你們不賠償?孩子就這麽平白無故死了?”
昨天梁程母親還正常,今天忽然鬧學校要賠償,她的轉變必須昨晚發生了什麽事?這一點加重了梁國祥的嫌疑。
冷九程低聲跟李尋說:“等下我自己進去,你躲起來,等梁國祥和妻子離開後跟上他們,觀察他們一舉一動。”
李尋走了,冷九程開門進屋,冷臉沉聲道:“抓殺梁程的兇手用不上二十年,我盡快給你們結果,如果你仍然不滿,可以去警察局鬧,那有免費茶水專人接待,比這舒服多了。”
梁程母親坐地上看進門的人,身高腿長,褲線筆直,鞋铮亮,往上利落的短發,眉眼深邃,瞳仁漆黑,目光清冷如冰,往那一站自帶威嚴,即便飽讀詩書的校長,也沒有這般氣質,生活中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不由自主地被震住,說話聲音也低了,“你、你誰呀?”
冷九程雙手插兜往屋裏走,“我叫冷九程,負責偵破此案的刑警。”
救星來了,校長肩膀一松,朝着冷九程伸手相握,“冷警官你好。”
冷九程:“您好。”
他們打招呼期間,梁母擡頭看了眼梁國祥,短暫的眼神交流後,她雙手再次往大腿上狠狠一拍,“校長和警察一家親,吃公飯的人聯合欺負老百姓,還有天理嘛?兒!你死的冤枉吶。”
冷九程直言:“校長咱出去談吧。”
梁國祥夫妻傻眼了,見人要走,梁母撲過去摟住冷九程褲腿,“今天不給我個說法,別想走。”
冷九程蹲下身,面無表情地掰開梁母的手,“我說了想鬧去警局,覺得我們勾結直接去舉報,說我強||奸”他冷笑了下,“先想想有沒有人相信?”
遇見耍無賴的人,冷九程會比他更無賴,這種人越尊敬,越得不到好結果。
梁國祥夫妻一時愣住,眼睜睜地看人出去,等反應過來想繼續糾纏,門外早沒人了。
冷九程和校長去了案發教室,趕學生下課,走廊教室亂哄哄一片,無法安心聊天,校長借此去衛生間,冷九程進了高二3班,他找到梁程的座,桌上擺着書本,家長沒來收拾遺物,死人的東西學生們不敢動,一切保持梁程生前的擺放,他把那些淩亂的書收起來堆在一邊,沒有書本的遮蓋,桌面露出許多字。
丁崇去死。
願你像風來去自由。
被瘋狗咬了一口真惡心。
地獄有天使在等我。
HO滾去死。
死亡是走向光明的起點。
我願化作蒲公英的種子,随風到天涯海角。
......
桌面大大小小的鋼筆字、刀刻字,像少女的日記本寫滿心事,只是這些字東一句西一詞,沒辦法一眼看出梁程的心事,需要拍下來回去仔細琢磨,想到拍照,冷九程有點想念2021年,拿手機随手一拍即可,90年要用膠片相機,他走得匆忙還沒拿相機,只能等過後讓李尋或高清武來拍。
上課鈴響他起身要走,餘光瞥見身後有人看自己,一回頭方媛媛、丁崇、白刃,三顆腦袋齊刷刷地看他,前後三排正好連成一條線,動作整齊,
眼神各異。
方媛媛可能知道自己說謊被拆穿的事,目光小心翼翼,碰見冷九程的眼神立刻低頭躲過去,不敢正視。
白刃好奇地打量,想知道冷九程在看什麽,想什麽。
丁崇則帶着赤|裸||裸地憤怒,他在記恨昨晚的事。
冷九程離開,白刃踹一腳丁崇的凳子腿,“你說警察怎麽不找咱們問話,難道咱班沒人敢告訴他,咱們和梁程打架的事。”
丁崇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一道紅印,“沒來找是因為昨晚我全說了,他把我铐在他家床頭刑訊逼供,現在我手腕的紅印還沒消。”
白刃噗嗤一聲笑了。
“你笑什麽?”
白刃一挑眉,“他怎麽铐你的?雙手舉過頭頂铐在兩邊床頭?雙腳打開綁在兩邊床尾?”
畫面不太對。
白刃笑到趴桌子上起不來,“三哥,戴手铐的感覺怎麽樣?”
丁崇把自己和冷九程帶入白刃說的畫面,一下臉紅了,惱羞成怒:“滾!他為了逼我說咱們跟梁程的事。”
白刃止住笑聲,“诶?兩次給你戴手铐,要掐死你,還跟蹤,怎麽回事?你倆有仇?”
丁崇将手中的書卷成圓筒杵下巴上,惆悵地說:“我也想知道怎麽回事。”
白刃:“老師來了,先上課等中午放學,我們幫你想辦法。”
正值炎夏,中午的太陽又毒又辣,曬得知了不叫了,街上行人稀疏,西臨河水波光粼粼,河邊草叢茂盛,綠地之上大柳樹茂密的樹枝像把大傘,樹下的少年們圍坐成一圈。
陳靈拉過丁崇手腕看了眼,“警察既然不說原因,別怪咱們不客氣,三哥絕不能白受氣。”
李敬維胸有成竹地說:“要我說就幹就完了,咱們埋伏在三哥家附近,等條子晚上回來,麻袋往他頭上一套,手腳一捆,他再牛|逼也打不過咱五個,事後一跑,都不知道誰打的。”
白刃瞪李敬維一眼,“我爸說他剛來分局 ,梁程是他接手的第一個案子,說明目前人家沒仇人,突然在三哥家附近遭埋伏被打,你覺得他猜不出是我們?打警察叫襲警犯法的。”
李敬維一口吐掉嘴裏含着的狗尾巴草,“那怎麽辦?總不能讓三哥白受氣,咱得讓他嘗嘗被人莫名其妙盯上的感覺。”
丁崇聽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想了想冷九程其實沒對他産生實質性傷害,但給點教訓也可以,省着以後更放肆,“我有一辦法,今晚你們準備......”
衆人應下,張成斌說:“三哥,你這思路沒問題,但咱們得準備一個選方案,一旦計劃失敗,馬上啓動計劃二。”
李敬維一把摟過張成斌肩膀,“長心眼了斌子,說說你的計劃二。”
張成斌:......
少年們一拍即合,只等夜幕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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