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年底

想到高明軍,  丁崇穿上外套往外跑,隔壁院落,月光下一道高瘦的身影正在抽煙,  丁崇來不及跟冷九程打招呼,  悶頭往外跑,跑出院門被人堵住。

“慌慌張張去哪裏?”冷九程問。

“我媽沒回來,  我出去找她。”

冷九程低頭看眼腕表,  “店裏看了嗎?這麽晚她能去哪?”

“店裏和她常去的鄰居家都找過了......她最近認識一個叔叔,可能在那個叔叔家,我過去看看。”

冷九程望一眼漆黑的小巷,“我陪你一起去。”

兩人急匆匆往高明軍家敢,高家院門鎖着,屋裏沒開燈,  丁崇用力敲門,  院內始終沒回應,  過會兒,白刃家燈亮了,  白刃穿睡褲從院裏出來,  “三哥?”

“阿刃你見到高明軍沒?”丁崇問。

白刃往高明軍家看了看,  “他今天好像沒回來。”

丁崇抓着白刃,急切問道:“他去哪?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一老光棍,  你找他幹嘛?”

“我媽好像在跟他......”

白刃微詫,“四十多歲不結婚的老怪物,  張姨怎麽能看上他?”話落白刃察覺不妥,  改口道:“談戀愛正甜蜜,  你把張姨找回家,  會不會有點破壞氣氛?你确定張姨願意讓你找到?”

重活一次,最大的收獲就是母親活着,丁崇不想讓母親有一丁點意外,過于心急忽略這一點,正值熱戀,母親忘記回來通知他,或害羞難以啓齒都有可能,是他太過緊張。

白刃:“高明軍家沒人,如果非要找.......去東街那邊的旅館找找。”

丁崇:“算了......是我想太多。”

冷九程沒參與他們聊天,目光停留在兩家的房子上,白家房屋高大氣派,高家房子低矮破舊,貧富差距十分明顯,白家富有卻沒砌院牆,兩家間只用籬笆隔着,站在白家院子一眼能看見高家屋內情況,籬笆則輕輕一翻就能過去,難怪白刃知道高明軍沒在家。

回家路上,丁崇嘆氣,“我媽這幾年跟丁建民受了不少罪,我太怕她有事.......是我太緊張。”

張娟上一世死在丁建民手上,現在她活下來,但能遇見什麽樣的人,發生什麽事,冷九程也無從所知,上次去理發店給張娟送裙子,他見過一次高明軍,當時兩人有些暧昧,看樣子好了一段時間,“高明軍人怎麽樣?”

“高家兄弟四人都成家,他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沒結婚,早些年和高家老爺子住一起,老爺子死後,他就一個人住老房子,平時不太和人接觸,挺孤僻的。“丁崇想了想,“他好像讨厭小孩,小時候我們每次去白刃家玩,在院子裏瘋鬧,他就出來罵人,我們都不喜歡他。”

冷九程:“他以前跟你家來往密切?”

“沒呀,他不怎麽跟鄰居來往,可能去理發店時跟我媽認識的。”

“之前你在理發店見過他嗎?”

“見過但次數不過,他那時不怎麽說話,跟我媽基本零溝通,不知最近怎麽發展這麽快?”冷九程一問,丁崇隐隐覺得奇怪,難道高明軍早就對張娟有想法?他單身那麽多年,怎麽忽然對張娟有了想法?

冷九程無法确定張娟未來的命運,只能提醒丁崇還是要謹慎一點。

這夜平靜地過去了,第二天早晨丁崇起床,見張娟從外面進來,他松口氣,出去說:“媽,你昨晚去哪了?”

張娟別開兒子的眼神,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我昨天有點事.......忘記告訴你......”

丁崇心知肚明,沒繼續追問昨晚的事,“你和高明軍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對他了解嗎?”

張娟臉色發紅,羞澀中又帶着氣憤,“沒有苡橋的事,我們沒在一起......媽媽以後不會不回家。”

終歸是母親的私事,聽到母親這麽說,丁崇沒再問,小插曲過去,母子倆如平常一樣生活,丁崇沒聽母親再提起過高明軍,這天放學丁崇去理發店找母親一起回家,關上店門,遠遠瞧見對面馬路坐着個人,是個男人在抽煙,目光盯着理發店門口。

丁崇想過去看看是誰,被張娟攔住,“別過去,回家吧。”

“高明軍?”

“嗯。”張娟拉着兒子匆匆往前走。

路邊那雙眼睛一直盯着他們,走進夜幕中。

拐進小路,丁崇仍然感覺有人再看他們,頻頻回頭卻不見人。

走到一半張娟想起明天丁崇放假,拉着兒子拐去陳家肉鋪,“買點肉明天媽給你包餃子吃。”

丁崇心思還在高明軍身上,半晌才回應張娟,"這麽晚陳伯伯家早關門了。"

“為了多賣點肉,陳生夫婦關門很晚。”

靠近陳家肉鋪前,傳來一陣吵鬧聲。

“別打了。”

“再打要出人命的。”

“......”

丁崇走進人群,遲瑞坐陳靈家門前,翹着二郎腿,他的手下圍成圓形,擋住圍觀群衆,人群中央正是陳靈父母,見有人在毆打陳靈父親,丁崇立刻沖進去阻止,張娟為保護兒子也沖進去,現場亂成一團。

遲瑞叫手下停手,他走進人群,上下打量丁崇,譏諷道:“陳靈朋友?想英雄救美?”

丁崇從地上起身,目光直視遲瑞,“收保護費本來就是違法,你為何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鬧事?”

遲瑞将手中煙狠狠摔在地上,怒瞪眼睛嘶吼道:“我找事?陳靈殺了我女兒。”他忽然上去掐住張娟脖子,逼問道:“如果你兒子被殺了,你會怎麽樣?”

張娟被掐的臉色通紅,不敢說話。

丁崇瘋了一般地撲過去。

遲瑞沒想對張娟怎麽樣,問完這句話就松開了,扭頭看丁崇,“你能沖過來保護母親,我就不能幫我女兒報仇?告訴陳靈馬上來見我,否則就不是一條腿那麽簡單。”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走了,丁崇趕忙去扶躺在地上的陳父,可陳父站不起來,他痛苦的尖叫着,陳母慌了神,圍觀群衆有開來一輛車,衆人合力将陳父擡上車送去醫院,推進手術室,找不到陳靈,陳母又慌了神,張娟和丁崇便沒走,一直待在醫院幫忙。

陳父的腿傷得太嚴重,加上90年的醫療水平不發達,當晚被截肢了,陳靈趕到時陳父已從手術室出來,難以接受父親被截肢,她哭成淚人,陳母也跟着哭,一時間壓抑的氛圍蔓延整個病房,跟來幫忙的婦女也着落淚的。

人群中有人說:“靈靈,快去給那夥人道個歉,說幾句好話。”

“是呀,不然我看他們還得來。”

“他們收保護費給錢就是了,靈靈,你何必得罪他們?那人還說.......你殺了他女兒......”

"靈靈,這事真的假的?不管發生啥事咱不能殺人呀。"

陳靈盯着父親空空的小腿一言不發,片刻後手在眼睛上一抹,随即起身推開人群出去。

張娟和丁崇追出去,張娟拽住陳靈,語重心長道:“靈靈咱不能沖動,要不報警吧?”

陳靈毫不留情地甩開張娟,“報警沒用的,我要讓遲瑞拿兩條腿來補償。”

張娟吓傻了。

丁崇追上去,“陳靈,你冷靜點。”

陳靈徑自往外走,猶如沒聽見,怕她出事,丁崇追上去再次拉住她,“你要去哪?”

陳靈用力地甩開丁崇,歇斯底裏地吼道:“如果斷腿的是你母親,你會怎樣?還會在這說風涼話叫我冷靜?回去讀書吧好學生。”

丁崇怔在原地,不知何時起已經與他們走上兩條不同的路,他在樓梯站了許久,直到母親将他拉回家。

一周後西臨河邊發生一場大規模鬥毆,為阻止這場鬥毆,市局出動大量警力,冷九程也在其中,混亂的人群中,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把刀正從背後刺向冷雲清,他飛快地沖過去,推開冷雲清,刀尖穿過皮膚紮進肉裏,血液噴湧出來,失去意識前,他垂眸看了眼胸前的刀。

再醒來是三天後,冷九程撐着身子坐起來,嘴很幹,他伸手去拿桌邊的水杯,冷雲清拎着熱水壺從外進來,看見此幕放下水壺跑過去幫他倒水,嘴裏喃喃自語:“終于醒了。”

冷九程看着面前喜笑顏開的男人,想起為了救他自己才受傷,“情況怎麽樣?”

冷雲清微微一怔,想起他問那天的鬥毆,“遲瑞被人挑斷了腳筋,毆打他的人已經被逮捕起來。”

“是王仁忠的人?”

“不是,是北面的一夥小混混。”

“北面的?為什麽來跟遲瑞打架?”

“審訊時說看遲瑞太猖狂,他們那夥人就這樣打來打去。”

談話間李美華懷抱着嬰兒進屋,見冷九程醒來她面露喜色,抱着孩子走來,“冷警官,連續幫我們兩次忙,太謝謝你了。”

冷九程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在白嫩的小嬰兒身上。

李美華和丈夫對視一眼,把孩子放冷九程懷裏,“你連續救了我們兩次,又跟我先生同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打算讓孩子跟你同名。”

冷九程抱着嬰兒,一時竟紅了眼眶,連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

冷九程在醫院住了近一個月,出院已是年底,街道挂上紅燈籠,路邊多了許多賣年貨的小攤,一個月不長變化卻很多。

丁崇放了寒假,人變高變瘦。

張娟郁郁寡歡,沒了前幾天熱戀時的喜悅。

白刃家買了樓房,搬去市中心住。

陳家肉鋪不開了,陳靈成了王仁忠的女朋友。

指使範正殺遲鑫蕊,又殺範正滅口的真兇仍然沒找到。

遲瑞女兒死了,妻子走了,他變成殘疾,又經人舉報做實了犯罪的事實被關進牢中。

李敬唯、張成斌、白刃成了王仁忠的手下,從街邊不良少年,變成流氓小混混,欺壓普通百姓,做起遲瑞以前的勾當。

遲瑞進去後,王仁忠名氣大增,成了西臨區,乃至全市名氣最大的流氓,陳靈變成他最受寵的情人。

鵝毛大雪從無際天邊落下,冷九程緊了緊衣服卻沒回家,仍然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吵鬧聲穿過耳邊,他眼前浮現出,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遲瑞打斷陳靈父親的腿,沒多久就被人挑斷腳筋,會有這麽巧的事?從這之後陳靈就成了王仁忠的情人,她的喜好怎麽突然從少年變成中年?顯然她出賣自己換了遲瑞的殘疾。

遲瑞欺壓陳靈父母導致陳靈黑化,這點沒錯,但時間比現在晚,方法也不對,上一世陳靈殺了遲鑫蕊來報複遲瑞,這一世她依靠了王仁忠,憑借王仁忠的勢利報了仇,又逃脫制裁,為什麽會有這種變化?冷九程改變張娟和冷雲清夫妻的命運,可這些人跟陳靈他們沒交集,問題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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