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說實話,雖然蘇棠覺得按着自己的推理霍令俨會來。但凡事都有意外的,她也不能夠保證霍令俨一定會來。

萬一要是沒來的話,難道她真的要一直呆在這蘇宅麽?所以,聽說霍令俨來接她的時候,蘇棠心裏着實松了口氣。

“伯爺現在人在哪兒?”

那丫鬟低着腦袋回話說:“老爺在前廳陪着說話呢,老爺說了,讓奴婢請大小姐過去。”

蘇棠點點頭,忽又問:“夫人呢?”

“奴婢不清楚。”

蘇棠抽了帕子捂着嘴巴咳了兩聲,之後才啞着嗓子說:“你先去前頭跟爹說一聲,我收拾一下,一會兒就過去。”

“是。”那丫鬟應了一聲,退出去了。

枸杞沒出聲,只是安安靜靜立在一旁。倒是黃連,忍不住說:“大小姐,夫人可是要害您的,老爺不會就這樣把這事兒揭過去了吧?一會兒您定要跟姑爺哭訴哭訴,讓姑爺替您做主。”

“你覺得,我跟伯爺哭訴,有用嗎?”蘇棠瞥了黃連一眼,輕輕搖搖頭,“走吧。”

蘇棠由枸杞黃連一左一右攙扶着進前廳的時候,蘇通與霍令俨翁婿兩個正面對面坐在兩邊,誰也沒跟誰說話。蘇棠腿才邁過門檻,眼睛略瞟了一下,就感覺得出來整個氛圍不對勁。

她目光輕輕一轉,便又咳了兩聲,掙開兩個丫鬟的手,虛浮着步子走了過去。依着這裏的禮數,一左一右給兩個男人各行了一禮。

之後,蘇棠又捂着嘴咳了起來。

霍令俨自始至終都只是端端坐着沒動,甚至蘇棠進來,他目光也沒朝她身上瞥一眼。蘇棠咳嗽,他也恍若未聞。

倒是蘇通,擱下茶盞來,到底關心着問了幾句:“這是怎麽了?”

蘇棠擺擺手:“不礙事,死不了,不過就是生孩子的時候落下的病根。如今一到晚上天氣涼一些的時候,總會有些咳嗽。之前在家吃了藥将養着,已經好了些,只是不知怎麽的,今兒這毛病又犯了。”

枸杞本分老實,黃連卻是有些小聰明的。一聽蘇棠這樣說,她立即就附和着道:“想必是今兒氣着了。”

蘇通心裏明鏡兒似的,面上卻裝着聽不懂的樣子,只是虛僞關心兩句道:“如今你既嫁了人,為父也關照不到你,你自己要愛惜自己的身子。今兒也晚了,女婿又來接你,為父也不虛留你,早點回去吧。”

蘇棠卻說:“夫人呢?我這就要走了,下次再見,指不定是什麽時候呢……她不出來送一送嗎?”

蘇通又端起茶盞來,垂着眼眸啜了口,沒看蘇棠,只說:“她今兒累着了,已經歇下。”

聞聲,蘇棠嘴角不自覺抽了下,目光也漸漸一點點冷下去,她也懶得再裝着身子不舒服在這裏跟他演戲了。枸杞伸手過來要扶着她坐下,被蘇棠一把揮開。

“父親,如今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麽你休了袁氏,要麽,我便與袁氏對簿公堂。孰輕孰重,我想您老人家心裏清楚。”

“你……”蘇通本欲跳腳斥責蘇棠的,但餘光瞥到了一旁的霍令俨後,便壓住了自己的脾氣,“你非得這般絕情?我可是你父親,你竟然與旁人串通這樣害我。”

“害了我,于你有什麽好處?”

見這位蘇大人急了,蘇棠這才平心靜氣說:“你是我父親,害了你,自然與我沒好處。所以,我不是沒有害你麽?我給你了選擇的,是你自己的心偏着袁氏與牡丹,倒還反過來責難我了?”

“你母親待你不薄,是你自己有錯在先。你辱沒了蘇家門風,害了你妹妹,你當真不知道悔改?”

原身不守貞潔,不但霍家不待見她,她自己的娘家更是以此為恥。蘇通是文人,自命清高不凡,更是不恥女兒這種行為。

在他眼裏,長女是一百個不好,次女是不管怎麽做都對。

對于一個眼睛瞎掉心也偏掉的男人,蘇棠懶得再與他多費口舌,直接說:“我母親在潤州,她自是待我不薄,但你卻薄待了我,你也負了她。”

“你……”蘇通氣結,下意識朝霍令俨那邊探去一眼。

這回,霍令俨倒是難得的擡眸朝這邊看了眼,目光幽幽,頗有一副瞧好戲的姿态。

蘇通氣得甩了甩袖子,背過身去,根本不想再多看這個女兒一眼。蘇棠也并不搭理他,只是走向霍令俨道:“伯爺,咱們回吧。”

霍令俨略擡眸,看了跟前的這個小女子一眼。繼而倏地起身,招呼也沒打,只邁着一雙大長腿,直接負手踱步而去。

蘇棠見狀,便緊緊跟了上去。

“伯爺,您請等等我,我有話與您說。”

蘇棠的确是有話與霍令俨商量,本打算回去的路上說的。哪成想,霍令俨是打馬過來的,一路上,她倒是沒這個獨處的機會。

等回了伯府,兩人一道去太夫人那裏請了安又回了靜軒閣後,蘇棠見霍令俨直接往他書房去,她便也跟了過去。霍令俨沒搭理她,不過也沒攆她回去,蘇棠便就一直跟在他身後。

“伯爺。”青屏瞧見主子回來了,忙過來請安,卻在瞧見跟在身後的蘇棠後,稍稍愣了下,之後才也依着規矩請安,“夫人。”

蘇棠沒理青屏,直接越過去,跟着霍令俨進了書房。而霍令俨,更是目不斜視,答也沒答一句。

青屏被曬了下,晃了下神,目光不自覺便朝書房內探去。但霍令俨進去後,卻是直接将門關上了。“啪”的一聲響,倒是将青屏驚着了。

跟在青屏旁邊的小丫頭雀兒問:“青屏姐姐,爺今兒怎麽帶夫人來這裏了?”

“我怎麽知道。”青屏肅着臉說,“多做事,少議論這些是非。爺還沒吃晚飯,趕緊去備飯吧。另外,再燙一壺茶來,如今天兒越發冷了,爺秋冬季節最喜飲茶。”

“是,我這就去。”

雀兒走了,青屏卻依舊站在門外,倒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樣子。

而書房內,蘇棠望了眼映在窗戶紙上的那道柔長的身影,笑着打趣說:“伯爺,您打算什麽時候擡青屏做姨娘?我瞧她對爺一片真心,爺莫要傷透她的心才好。”

霍令俨沒理她,只是褪了披風挂在一旁,彎腰坐下後,這才望向蘇棠問:“怎麽,今兒那場戲,是你們父女特意演給我看的?”

蘇棠覺得他這個人太過于冷漠挺無趣的,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伯爺何以認為是做戲給您看呢?”蘇棠興致缺缺回了一句,正想順勢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卻在目光朝他探去的時候,被他冷鸷的眼神吓着了。

蘇棠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已經挪過去的屁股又慢悠悠挪了回來,然後好好站直了。

在他面前,她就仿佛一個犯了錯的學生。蘇棠腮幫子咬得死死的,心裏挺生氣,更是不甘。

但她不得不承認,方才的那個對視,在他面前,她根本就毫無氣勢可言。一邊暗罵自己慫,一邊還得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站好,心裏忍不住罵了句娘,她何曾這樣憋屈過。

霍令俨并沒有讓她坐下好好說話的意思,見她站回去後,才說:“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那日你說日子過不下去想和離……是真心話,還是欲擒故縱?”

蘇棠的警覺性告訴她,這種時候忽然問這個問題,怕是個不好答的問題。

于是,蘇棠笑着問回去:“那伯爺覺得呢?”

外頭忽然響起敲門聲,霍令俨睨了眼蘇棠,這才說:“進來。”

青屏端了壺茶進來。

“如今越發冷了,天又晚了,爺與夫人喝點茶暖暖身子吧。”一邊說着,一邊已經熟練拿了茶碗倒了兩杯茶來。

一杯遞過去給了霍令俨後,這才端了另一杯來,遞給蘇棠。卻見蘇棠是站着的,青屏略擡眼看向蘇棠,眉梢跳了跳。

霍令俨這才說:“你先出去吧,我與夫人有話說。”

“是。”青屏應着,略彎了腰身退了出去。

蘇棠說:“這下可好了,估計要不了多少功夫,爺罰我站着的消息,就要傳出去了。我本來在靜軒閣就不得待見,好不易攢起來的一點威信,拜您所賜,全沒了。”

“就算沒了,你也有法子再一一找回來,不是嗎?”霍令俨并沒喝茶,只是将茶盞輕輕擱在了一旁。

他擡眸,繼續看着跟前的這個女子。

如今,他倒是有些看不透她了,只記得從前,她是個嚣張跋扈的性子,如今倒是收斂許多。至于她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他不記得,因為他也不曾對她上心過。

“既然如今想和離,當初又何故使那樣的一計?你到底想要什麽……是想要我這個人,還是榮華富貴?”

一連串的問題,倒是将蘇棠給問住了。她不敢輕易回答,怕每一個問題背後都是一個陷阱,而她随意答了,必然有更難答的問題等着她。

因為據她所知,原身為何那樣算計他,的确是有原因的。但是那個原因,她不好說。

牽扯太多,怕一旦說出來,會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來。而蘇棠,她是最怕麻煩的了。

再說,她又不是真正書中的炮灰蘇棠,雖則看那本小說的時候,作者有強調過炮灰原身自毀清白算計霍三爺的原因,但那原小說的作者喜歡寫一半藏一半,也就是所謂的伏筆。所以,她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

所以,蘇棠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只扯謊說:“當初自然是既圖你的人,又圖你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只不過,是我太天真了,如今這樣的日子,與我想象中的相距甚遠,倒是有些後悔了。”

蘇棠裝作十分傷感難過的樣子,低着腦袋,只有一下沒一下把玩着自己的裙帶。

霍令俨目光随着她的小動作落在她把玩裙帶的那只手上,略蹙了下眉,轉了別的說:“方才你說有話與我說,什麽話?”

見終于拐到了自己想說的話題上,蘇棠立即來了精神,笑嘻嘻擡眼睛望過去。

“那個……伯爺,您……有錢嗎?”

讓她跟人要錢,其實還挺難以啓齒的。想在她的那個時代,若是她缺錢,或是暫時資金周轉不開,根本不必低聲下氣向誰借錢,直接就去銀行貸款就好了。

可如今卻不一樣,別說外頭的錢莊銀鋪能不能貸款,便是可以,但她現在的這個身份,也是貸不了的吧?

她今天思來想去的想了一個下午,最終覺得,還是向現在的這個老公借比較好。畢竟他們現在是夫妻,親屬關系上,是最親近的人吧?

再說他也算個大佬,怎麽着也不會小氣吧?

“你缺錢?”霍令俨倒是挺詫異的,完全沒有想到她所謂的有話說,便是管他要錢。

“娘每個月沒給你撥份例銀子嗎?”霍令俨不相信。

他母親雖說是嚴肅了些,但素來是最重規矩的。就算到現在還不喜歡這個兒媳婦,但也不會克扣虐待。雖說不會貼補她,但一應另兩房媳婦有的,她也必然有。

“給了給了。”蘇棠就怕他誤會,到時候往她那個婆婆那裏一說,她婆婆怕是就更不待見她了,那時候,肯定更是一堆麻煩。

所以,蘇棠忙幫着她婆婆說了話道:“我每個月十兩的份例銀子,小南瓜每個月三兩的份例銀子,每月月初娘都準時打發人送來,倒是不會短我們母子的。伯爺,我今天要說的,卻不是這事兒。”

蘇棠忽而正經嚴肅起來:“是這樣的……您也知道,雖然我确是我爹爹所生,但如今的蘇夫人卻不是我親娘。那個女人心腸狠毒,我如今算是看透了她了。這回爹爹過壽,我回去大鬧了一場,逼着爹爹休妻……那袁家,怕是不會放過我。”

“我在潤州還有親眷,打算寫信過去,請他們進京來。”

蘇棠怕他會誤會自己想将窮親戚請來霍府做客,忙解釋說:“伯爺別誤會,他們來,不會打攪府上,我想另外幫他們置辦一個小宅院。當然,置辦宅院是要錢的,所以,這不是……手頭有些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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