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枸杞是個識趣的,見狀,忙低着頭退了出去。

霍令俨負手走了進來後,蘇棠這才懶洋洋從炕上坐起,假模假樣的要去請安。霍令俨瞥了她一眼:“罷了,看你的樣子,也根本是不想行這個禮的。”

“伯爺是在生我的氣嗎?”蘇棠也沒客氣,又坐了回去。

霍令俨已經在炕上坐了下來,兩人中間隔着張矮幾。聞聲,他目光又幽幽探來。

今天中午在居一品,那袁秋榮的話,猶然在耳。霍令俨略思忖一瞬,還是問道:“你當初是不是也存了心思嫁去袁家?”

蘇棠目光一動,便猜得到,定是那袁秋榮沒說什麽好話。

蘇棠身子坐正了些,望着對面的男人說:“袁大公子對爺說了什麽,我不管。不過若是爺聽信了他的胡言亂語,那我便要傷心了。”她聲音軟軟的,卻是不弱,挺着腰背略昂着腦袋,一副頗為清高的模樣:

“袁家算個什麽東西,也只有他們自己自命不凡,我卻是瞧不上的。再說,爺當我很喜歡袁氏嗎?不,我恨她,我早憋着勁兒要治一治她了。從前我寄人籬下,不得不仰人鼻息讨生活,如今我是爺的妻子,我再不需要瞻仰她的鼻息了。所以,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對她,我可不會手軟。”

“是嗎?”霍令俨問,“那你想怎麽個硬法?”

“爺是想幫我嗎?”蘇棠沖他眨了眨眼睛,湊近去了些。

霍令俨卻忽然咧嘴笑了一聲,微垂眼眸望着面前霧氣缭繞的茶水,聲音輕輕淺淺傳來:“這些都是你自己說的,我憑什麽信你。”

蘇棠就忽然一副十分傷心失落的樣子:“爺寧可去相信一個外人的話,也不信我,我覺得挺難過的。不過沒關系,反正只要做您一天的妻子,我的心就在您身上一天。等哪日你休了我,那我便也不會念着你了,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

“雖說當初是我算計你的,可我也沒敢想做你的正妻。我自己幾斤幾兩,我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霍令俨忽然擡眸朝她看去,他倒是真的看不透她了。這個女人,似乎是一天一個樣。當你以為她精明能幹的時候,她偏又有溫柔小意柔情似水的一面……

“我雖然不信你的話,但也沒有愚蠢到輕信別人的話。”霍令俨說,“你我如今既然是夫妻,便就做出個夫妻的樣子。”

“爺這話我愛聽。”蘇棠忽又笑起來,“不管外人是怎麽想我們的,若是我們自己都起了內讧,豈不是叫外人有機可乘?關起門來,咱們怎麽鬧都成,只是……在外人面前的時候,必須一致對外。”

“嗯。”嫌她唧唧喳喳太吵了,霍令俨略敷衍應了一句。

不過,他心裏卻也是這麽想的。攘外必先安內,若是他的後院都起火了,又談何光耀門楣東山再起?

“爺……”蘇棠眨巴了幾下眼睛,滿眼裏透着算計。

“說。”霍令俨懶散應一句。

他知道,她這種語氣這種眼神,一看就是憋着一肚子壞水。不過不管是什麽壞水,只要不是對着他灌的,他都還算願意聽一聽。

蘇棠道:“我想問你一件事兒,你今兒在居一品動手打人,是真的因為當時聽信了袁大公子的話嗎?伯爺,您可不像是那麽沖動的人。你那樣做……到底為的什麽啊?”

“那你說我為的什麽?”霍令俨不答反問。

蘇棠眨眼睛,抿嘴笑起來:“那我可說了啊,我要是說對了,爺得獎勵我。但我要是猜測錯了,爺不許罰我。”

霍令俨沒吭聲,蘇棠知道他話少,沒反對就是支持。所以,她當他默認了。

“爺,咱們家以前可是超一品的侯爵。百年世家,一等勳貴。霍家滿門,更是忠心耿耿,一心效忠陛下的。可如今,卻為奸人所害,落得這樣的罵名……爺您心裏真的能咽下這口氣嗎?”

霍令俨坐姿略微慵懶閑散,蘇棠說的時候,他只是認真在聽,卻也沒看她。只一手拎着茶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茶碗。

蘇棠知道他在聽,也就繼續說了:“大爺是被陷害的,只有咱們霍家重得聖恩,才能有機會翻案。從前咱們一家都在替老侯爺守孝,凡事不宜高調。如今眼瞧着孝期将滿,也該是霍家重新出來活動的時候了。”

“陛下忌憚霍家,所以,只有咱們得罪朝廷重臣,與其結下梁子,徹底斷了陛下的疑慮,才能得新帝重用。帝王之術,左不過就是個制衡之術,朝臣勳貴相互牽制,天家才能穩贏不輸。咱們家要的是權,而非什麽賢良的好名聲……”

霍令俨猛然擡起眸來,蘇棠被他這毫無征兆突然望來的一眼給驚着了。

不過,她倒是穩得住的。

“爺,不是這樣嗎?”她抿嘴笑着。

她知道這個男人要的是什麽,他要的是賢內助,不說幫他多大的忙,但至少不會添亂的妻子。既然如今他們彼此綁在了一起分不開,那便還是好好合作各取所需的好。

所以,她迎合他。他要什麽,她就向他展示什麽,讓她看到自己優秀的一面。

只有他看重自己了,他們彼此才能把各自利益最大化。哪怕将來各奔東西了,也不至于鬧得魚死網破。

她喜歡交朋友,不喜歡樹敵人。

但有些敵人如果非樹不可的話,她也不會矯情的。

霍令俨肅着臉望了她會兒後,忽而笑起來,問:“那你此刻心裏憋着什麽壞主意呢?”

蘇棠說:“我的确恨袁氏,可顧念着我爹爹,我本來也不想将事情鬧大的。不過,如今情況自然就不一樣了,我忽然想把事情鬧大一點。袁家乃書香世家,比你們這些勳貴還重名聲。若是袁氏女端莊賢德的好名聲沒了,袁家想必會與咱們水火不容吧?”

“自古文臣武将便不是一家,我素來也不喜歡文人的那股子酸腐味。”霍令俨慢悠悠道。

蘇棠眼睛亮了亮,提議道:“那我明天便去京兆府衙門告袁氏吧?反正我人證物證都有,一告一個準。”

霍令俨擡眸看去:“你應該知道,這事兒鬧大了,對你父親最為不利。你父親雖然官銜不高,但好歹也是朝廷命臣。再說,出身翰林,将來入內閣,那便是天子近臣。”

“你與你父親樹敵,就沒有娘家人可靠。”

蘇棠噘了下嘴說:“便是如今不為敵,我也沒有靠他啊。我能有如今的地位,完全靠的自己。再說了,我有伯爺靠就夠了,還要別人做什麽?”

“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如今已經是伯爺的人了,自然一切以伯爺為大。”

既然已經走上了抱大腿的道路,蘇棠索性加了把勁兒,抱得用力一些。

霍令俨只笑了一下,卻沒再說話。蘇棠明白,他這是默許了。

“爺,夫人,秋娘抱着小爺過來了。”

蘇棠還沒說話,霍令俨便已經坐正了身子:“讓他們進來。”

秋娘抱着小南瓜走了進來,霍令俨沖她招手:“讓我抱抱。”

秋娘走到霍令俨跟前去,略俯身,小心翼翼将小南瓜遞了過去。之後,安安靜靜站在了一旁。

這些日子來,霍令俨往後院跑得勤快。這父子兩個,幾乎是天天都能見得上面。

一起處得久了,小南瓜認得了爹爹,越來越愛要爹爹抱。而霍令俨,那麽冷清的一個男人,在瞧見兒子的時候,那目光也是化作一池春水,溫柔極了。

便是偶爾兩回小南瓜沒憋住尿尿在了他身上,他也沒說什麽。

蘇棠坐在一旁嫉妒地說:“瞧,他現在跟爺更親了,都不理我。”

霍令俨抱着兒子,聞聲擡眸看了眼說:“我不在,他不都是黏着你。再說,就算與我親,也不會忘記你是他親娘。”

“喔~”小南瓜嘴裏發出個音來,模樣認真得可愛。

蘇棠立即說:“瞧,他聽懂了呢。爺,一般六七個月大的孩子,能聽懂大人說話嗎?”

霍令俨滿臉頗為自豪的樣子:“我的兒子,自是與一般人不同的。”

蘇棠心裏冷哼一聲,想着男人果然都是高傲自負狂,誰都不例外……可面上卻是附和着的:“對對對,咱們小南瓜像他爹爹,聰明。将來長大了,指定比他爹爹還有本事。”

又說:“二房的筌哥兒識字早,二嫂每回一提到孩子,都得好一番炫耀。哼,等咱們小南瓜再大點,也要早早識字。将來啊,指定比筌哥兒出息。”

蘇棠這話,倒是提醒了霍令俨。

“筌哥兒識字早,大半都是二嫂的功勞。”他眯眼望着坐在對面的妻子,“你學識淺薄了些,将來怕是會扯笙哥兒後腿。從明天開始,你好好讀書,我會考你。”

“……”

考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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