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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咬着唇:“我知道, 對過去的事情, 姐姐還是耿耿于懷的。我雖不懂姐姐與母親之間到底有怎樣的矛盾, 但我相信,姐姐自是有自己的苦衷。”

“所幸姐姐福大命大, 險中求勝, 這才有今日的富貴榮華。比起姐姐來, 妹妹就命苦了許多。”牡丹始終垂着腦袋, 聲音十分綿軟, 活像一只受了驚訝的小白兔:

“姐姐如今是伯夫人,且霍伯府如日中天, 深受陛下寵信, 姐夫又待姐姐甚好,自然沒人敢戳姐姐脊梁骨。可……我卻與姐姐不一樣, 那年在孟國公府, 姐姐與姐夫春風一度, 事後又有陛下親旨賜婚,自是一段佳話。可對我……始終是有些影響的。姐姐這樣的好福氣,不是誰人都能有的。”

“妹妹如今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想着姐姐始終是我的親姐姐, 不會真的不管我, 所以, 我便來了。”

牡丹索性也直說了:“我知道, 梅家表妹也寄住在府上。論親疏遠近, 我從小與姐姐一起長大, 自是更親近一些。還望姐姐憐惜妹妹,幫襯妹妹一把。”

蘇棠知道,這位蘇二姑娘瞧着軟綿綿的人畜無害,其實是個黑心的。心計城府比她那母親有過之無不及,一心求高嫁求富貴。

“露姐兒?”蘇棠倒是笑了,“妹妹來前做的功課倒是挺多啊,既然連露姐兒住在府上這事兒都知道。”

牡丹說:“端午節的時候,我也去看賽龍舟了。當時聽人說的,後來才知道,原是梅家表妹住在府上。”

蘇棠點點頭,承認她這個理由算說得過去:“露姐兒是得了太夫人的喜歡,太夫人特地交代了,讓她過來陪幸姑作伴的,并非我的功勞。妹妹如今這意思……是想向露姐兒一樣,住進來?”

牡丹忽然起身,跪在了蘇棠跟前。

“求姐姐憐惜妹妹,給妹妹一條生路。”牡丹将自己的自尊扔在地上,她已經走出第一步來求她了,也就無所謂擺着什麽尊嚴端着什麽架子,“妹妹不想這輩子只嫁個窮酸書生,姐姐知道的,我從小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為了學好這些,吃了很多苦。如今到了議親的年紀,卻只能嫁個寒門學子,我心裏不服。”

“只要能留在府上,陪伴霍大姑娘左右,姐姐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牡丹俯身磕頭。

蘇棠給青雀使眼色,青雀立即過來扶人:“二姑娘這是做什麽?你與夫人乃是同輩,無需行這般大禮,快起來。”

“姐姐若是不答應,牡丹今天便不起來。”牡丹态度堅決。

蘇棠倒是有些欣賞她這能屈能伸的“高貴”品格了,至少為了達到目的,她可以連這張臉都不要。這位蘇二姑娘的目的已然十分明确,就是想嫁豪門做貴太太。

想必,若是有個機會放在她面前,她也會毫不猶豫睡一個貴夫人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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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了,這種睡豪門大佬且還能睡成功的機會,不是誰都能有的。

蘇棠無奈道:“牡丹,你這可就是叫我為難了。雖說我如今是霍家的女主人,但畢竟上有太夫人老夫人還有兩位嫂嫂在,論資歷輩分,我是最小的。”

“今兒你來,明兒她來,又當這霍伯府是什麽了。”

牡丹一直匍匐在地上,此刻她的臉色已經極為難看。她已經豁出去了,若是這樣豁出去了尊嚴最後還是被打發了回去,那麽她今兒這般作踐自己,豈不是白費力氣了。

不!她不會放棄的。

“牡丹知道,霍家老太太最是疼惜姐姐。只要姐姐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幾句,梅表妹能做得到的,我也能。”

蘇棠目光垂落,望着匍匐跪在地上的人,面色沉靜:“那今兒若是不讓你見到老人家,你是不起來了?”

“求姐姐憐惜妹妹。”牡丹一再懇求。

本來蘇棠還欲給她點好臉色的,可見她此番如狗皮膏藥般黏着人,蘇棠心裏也有些不耐煩。

正當想着如何打發了她的時候,外頭有小丫鬟匆匆走了進來:“夫人,太夫人得知蘇二姑娘來了,說是叫帶了去她瞧瞧呢。”

牡丹一聽,立即直起身子來,面上眼裏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她有信心,只要能讓她見到霍家太夫人,她會讓老人家喜歡她的。

蘇棠垂着眼瞥了眼依舊跪在地上的人,将她那些小得意小算計盡收眼底,而後擡起目光來,對那個丫鬟道:“好,我知道了。”

說罷,起身,看着牡丹說:“既然老太太想見你,那便去吧。”

“多謝姐姐疼愛。”牡丹欲爬起來。

許是跪的時間久了些,牡丹起身沒站穩,險些又倒了下去。好在青雀就站在她旁邊,忙一把将人扶住了。

“二姑娘可還好?”

牡丹笑着:“無礙,我沒事的。”

蘇棠望着人,卻心下一副了然的樣子。

果然到了福壽堂,牡丹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太夫人見了,難免要多問幾句。

蘇棠直接說:“二妹在袁家受了委屈,跑來跟我訴苦呢。還說也想像表妹一樣留下來,陪在幸姑左右作伴。”

方才來的路上,蘇棠已經想清楚了。這蘇二姑娘來勢洶洶,怕是輕易打發不掉。

既然她想住下,那便先讓她住下就是。讓她自己知難而退,也不失為目前來說最為妥當的一個法子。

這霍家,可不是誰想來住就能住得下去的。

幸姑和梅露都在,聞言後,相互望了眼。

梅露垂着腦袋沒說話,幸姑則上下打量牡丹。她是活絡的性子,言語上并不會為難人,打量完後笑着問:“姐姐多大了?想來該是議親了吧。”

幸姑會說話,只一句“想來該議親”,便算是送客的話了。

梅露來住,是因為她年紀還小。可眼前這位年紀大了,已經及笄的年紀再來住,怕是不太妥當。

牡丹朝自己姐姐蘇棠那裏看去一眼,一副十分難為情的樣子。

蘇棠就幫着說:“還沒議親呢。”

太夫人眯着眼睛問:“這臉是怎麽了?”

聞聲,牡丹竟是哭了起來。

蘇棠便又說:“袁家大姑娘給打的。袁大姑娘非說昨兒她殿前失儀态是二妹的錯,所以回去就打了她一巴掌。二妹在袁家住不下去了,這才跑了過來。”

太夫人擰着眉:“這姑娘家的,下手怎麽這麽重。”

蘇棠說:“袁家對她寄以厚望,她卻把事情搞砸了,想來心裏也氣。又覺得是二妹告訴我她不擅琴技的,這才遷怒了二妹。”

“這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太夫人上了年歲,最是喜歡熱鬧,想着既是留了梅家的人,若是不留她,反倒是說不過去,再說,不過多一個人而已,看她文文靜靜的瞧着挺乖,陪在幸姑左右,也無妨,于是招手說,“你過來,我瞧瞧。”

牡丹走了過去,太夫人近處細細瞧了瞧,見她模樣好又安靜斯文長相甜美,也是笑了起來,握住她手說:“既是想住,便留下住幾日。等過幾日你想家了,再回去吧。”

“多謝老太太。”牡丹聲音又軟又輕,嬌滴滴的,卻又不顯得矯揉造作。

蘇棠面上笑着,心裏卻是想着如何讓她知難而退早些将人打發走。

晚上蘇通下值回來,聽說小女兒竟然住去霍家了,吓了一跳。

“怎麽回事?”蘇通冷着臉。

袁氏說:“老爺,您先坐下來再說。”扶着人挨着圓桌坐下來後,袁氏這才往細了說,“牡丹自己的想法,我想攔也攔不住。不過老爺您放心,牡丹自小就聰明,不會吃虧的。”

蘇通冷冷哼了一聲,斜眼睨着妻子:“不會吃虧?你倒是說得輕巧。你自己當初作下的孽,害的她們姐妹生疏,如今卻要牡丹去彌補?牡丹是你親閨女,你怎麽舍得的。”

袁氏就不高興了,噘着嘴說:“老爺以為我舍得嗎?那能有什麽辦法。你以為我不想咱們閨女好嗎?就是因為希望她好,才走這一步的。”

又冷聲說:“你那寶貝大女兒,害慘了我的牡丹。如今她倒是好,日子過得滋潤潇灑。牡丹日子艱苦不好過,她也別想好過。”

蘇通氣得跳腳:“那姜家侄兒青年才俊,将來高中是遲早的事情。我與姜兄也是舊識,牡丹嫁去姜家,不說日子多富貴,但必也是溫馨惬意的。”

袁氏搖頭:“老爺,咱們牡丹那麽好,難道現在只能配姜家那小子嗎?牡丹自己不願意,你若非得逼着她嫁,就算嫁了去,牡丹也不會開心的。”

蘇通自知道女兒萬般好,又想着,若不是長女失貞潔做出那等醜事來,小女兒現在怕是早議了門好的親事。

“算了。”這般想着,蘇通也就作罷,但到底不放心小女兒,便說,“等明日我下值回來繞一趟,親自去一趟霍伯府。”

牡丹與梅露一樣,住去了幸姑的院子。

梅露住東廂,牡丹便住在了西廂。

才整理好,正準備去正屋找幸姑說話呢,她身邊的一個丫鬟喜紅就笑着跑了進來。

“二小姐,這是大小姐差人送來的。”喜紅挺高興的,“大小姐身邊的人說了,二小姐臉上的傷抹了這個藥膏最是見效。這住了下來,回頭少不得要常常去太夫人那裏請安,臉上總帶着傷,也不太好。”

牡丹接了來看看,握在手裏抿唇笑了下說:“去霍大姑娘屋裏。”

幸姑屋裏,梅露也在,兩人正在臨窗的大炕上做繡活呢。瞧見牡丹來了,幸姑丢下手上的活,笑着問:“蘇姐姐收拾妥當了?”

自有丫鬟搬了繡墩來,擱在幸姑一旁,牡丹坐了下來後,笑着說:“虧得妹妹院裏的嬷嬷們幫忙,已經收拾妥當了。”又問,“你們在做什麽?”

幸姑說:“在做繡活,母親跟嫂嫂們都說我年紀大了,該收斂些性子安安分分呆在家裏,不許我亂跑。虧得露姐兒是娴靜的性子,有她陪着我,我既不覺得寂寞,又能靜下心來。”

梅露擡頭笑了笑,沒說話。

牡丹是後來的,總覺得自己有些被排擠。于是主動湊過去道:“你這繡活做得真好,但是這裏綠菊的菊瓣要是這樣繡,就更好了。”牡丹說着,将繡架拿了過去,幫她繡了幾針,“像這樣。”

幸姑驚嘆于她指法的靈活,興奮地說:“蘇姐姐繡得真好。”

牡丹卻謙虛說:“我只是略懂一些罷了,在妹妹面前獻醜了。”

幸姑知道她是故意顯擺的,不過,她是主人她是客,該有的面子情還是得有的。她知道梅露繡活不太好,于是岔開這一茬,說了別的:“姐姐這臉還好嗎?”

牡丹摸了下自己臉,然後說:“無礙的。方才姐姐已經差人送了消腫去淤的藥膏來,一會兒回去後抹一些,想來會好得快些。”

幸姑點頭:“想必是三嫂親手做的。三嫂最懂這些了,常常做這些送給我們,每回三嫂有了新的面霜出來,第一個送的就是我跟露姐兒。”她朝對面的梅露挑了下下巴,“是不是,露姐兒。”

梅露點了點頭。

幸姑又說:“露姐兒的娘才厲害呢,我聽三嫂說,她們的那家醫館,每天可忙了。京裏很多名門夫人若是病了,點了名非得要梅夫人去。蘇姐姐想必也是知道的,京裏名醫雖多,但女大夫卻是極少的,尤其是像梅夫人這樣醫術好的女大夫。像那些夫人們生病了,請個男的去,還得避諱這個避諱那個,但是請個女的去,就方便多了。”

“再說,很多病,也是男人看不了的。”

牡丹知道梅露小地方來的,身上一股子窮酸小氣勁兒。自己雖則只是個從五品小官的女兒,但到底也是書香門第,又精通琴棋書畫,想來不是一個小門戶的女子比得上的。

原是想與霍家大小姐走得近些,好讓她冷落梅露。卻沒想到,自己這還沒說幾句呢,倒是被冷落了。

牡丹不會看不明白幸姑的意思,于是老實了許多。

幸姑見狀,也就沒再刻意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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