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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翌日一早, 長空淨澈。

昨夜一宿雷雨過後,今晨天光破曉之時,人間宛若被水沖刷過一遭。

蘇吱吱昨夜被雷驚醒, 早上起榻時,神色有些蔫。

眼下母親安居後宅養胎, 鋪子裏的生意轉接到了她手上。

用過早膳之後,她去母親身邊彩衣娛親片刻,這便帶着随行丫鬟去鋪子。

蘇長青派了護院暗中保護她。

對此, 蘇吱吱如今完全可以在京城橫行。

到了鋪子,她先去後堂看賬本,正要給自己泡一壺養生花茶時,忽然一只大掌從背後捂住了她的唇。

未及蘇吱吱叫出聲,那大掌的主人附耳, 像是輕嘆一聲, 這才開口, 嗓音十分沙啞,“別叫,是我。”

沈勳一言至此, 吞咽了幾下,喉嚨幹澀。

他凝視着懷中小女子的側顏,可以看清她扇動的睫毛, 還有她眼角的小淚痣,如此鮮活,而不是城樓下那具逐漸冷去的屍體。

真好啊。

老天終是待他不薄,又給了他一次補償的機會。

沈勳埋首深呼吸, 喃喃說, “吱吱, 是我。”是他,他也回來了。

蘇吱吱想掙紮,但下一刻,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地斑駁血漬,她側過臉,就看見沈勳的臉慘白如紙,憔悴不堪。

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蘇吱吱愣了一下。

這個沈勳,今日亦不知是怎的了,眼神古怪,他眼底血絲分明,像長久不曾睡覺,明明憔悴,但眼中也有堅毅。

蘇吱吱為了讓沈勳放開她,她點點頭。

沈勳目光直直,蒼白的唇扯動了一下,“那我真的松手了,你乖些,莫要喊。”

現在一切都大白了。

蘇吱吱為何一到京城就找到了親生父母,以及她為何性情大變,皆因她也想起了前世,不是麽?

她到底還是怪他。

不然,為何如今這般疏離。

沈勳嗓音喑啞到了極致,若是蘇吱吱喊出聲,蘇府護院趕過來,以他現在這副狀況,當真沒法應對。

沈勳低低一笑,唇又湊近了一些,仿佛是想感知蘇吱吱的體溫。

他直言,“傻丫頭,我什麽都知道了。你不要想着如何避開我。我若是好好活着,對你繼父與你母親皆有好處,你其實心裏很清楚不是麽?”

蘇吱吱一怔,定定的看着男人。

沈勳卻又笑,“所以啊,你別嚷嚷。實不相瞞,我昨夜遇到刺殺了,身受重傷。我需要藏起來養傷,而你必須得幫我。”

這個借口足夠充分了吧。

她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不久之後的作為。

她定會為了蘇家前程考慮。

沈勳自認卑劣。

他就想與她靠近一些,只盼着這一次不是大夢一場。哪怕威逼利誘也無妨。

蘇吱吱的心跳漏了半拍。

沈勳的言下之意……他知道自己重生了?!

蘇吱吱沒有正面問出這個問題,她又連連點頭,只盼着立刻能得到自由。

沈勳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彼時,她也是如此機靈,在他身邊周旋,總想引起他的注意。可他滿腦子複仇,一心撲在了大業上,他以為,她一心愛他,就算全天下人都棄他而去,她都不會。

可最終,她還是走了。

沈勳緩緩松了手。

他身子虧損極大,但不至于昏厥。可就在蘇吱吱轉過身時,沈勳趁勢前傾,借助即将昏倒的假象,一把将她抱住。

他擔心蘇吱吱會推開他,附耳說:“你不是會些醫術麽?那就救救我吧。”

救他吧。

他快疼死了。

心如刀攪。

蘇吱吱,“……”

講道理,她的确不想與沈勳繼續糾纏,可也不能見死不救,何況……沈勳說得沒錯,他将來得勢,繼父與母親才能安穩。

好像沒得選擇。

蘇吱吱只好勉為其難答應,“你先去房中躺着,我救你便是。”

沈勳是被暗殺,或許暫時不能現身吧……

蘇吱吱狐疑的想着。

下一刻,蘇吱吱自我安慰。

罷了,就當是救了阿貓阿狗。

她這樣的大善人,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全當是給還未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祈福吧。

沈勳得償所願,蒼白的唇輕輕揚了揚。

是不是意味着,她見不得他死?

她心裏,還有他一絲一毫的地位麽?

沈勳不敢問。

鋪子後堂有幾間空置出來的屋子,沈勳假裝虛弱到不能自理,只能依賴着蘇吱吱才能勉強往前走。

他一條臂膀搭在蘇吱吱身上,宛若是将她整個人摟在了懷中,一直垂眸凝視着她。

一邊走,蘇吱吱問道:“可需我去通知繼父?”

沈勳一口回絕,蘇長青那家夥豈會向着他。

“不必,這一次非同尋常,在我沒有康複之前,不可讓外人知曉。但你不同,你不是外人。”

蘇吱吱終于擡眼,瞥了男人一眼。

她糾正說,“沈世子說笑了,我自然也是外人。”

沈勳還想繼續反駁,但不忍心與蘇吱吱争執。

眼下且徐徐圖之。

他允許她恨他。

只要她還好好活着,那便一切都好。

終于,沈勳躺到了榻上。

蘇吱吱也松了口氣。

她叉腰歇息片刻,便轉身去取藥箱,待她折返,就見沈勳已經兀自脫下了外裳,露出修韌健碩的體魄,他身上新舊疤痕錯落不一,一看便知這些年沒少受傷。

沈勳筆直的躺着,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上半身都在外面。

蘇吱吱愕然,“你要作甚?”

沈勳一臉理所當然,“傷口在腹部,我不/脫/衣服,你如何幫我上藥?”

蘇吱吱,“……”好像是這麽一個理兒。

蘇吱吱告誡自己,醫者父母心,全當是看見了一堆白花/花的/肉,她打開藥箱,取了金瘡藥。沈勳身上的膚色白皙光潔,傷口不深,但像是被長劍所傷,足有幾寸長。

金瘡藥撒了下去,沈勳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蘇吱吱,“我很疼。”

蘇吱吱,“……”

粗略的上好藥,蘇吱吱更是粗略的給他系上繃帶,随即,沒好氣道:“疼就自己受着。”

沈勳抿唇,眼神幽幽,沒有反駁。

是該自己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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