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舊事(下)
元維跟着元魚學醫辨毒,他本身也是有天分的類型,常得晉楚茗與元魚的獎賞。
元魚的獎賞是雙份的,有元維的就會有晉楚卿的,有晉楚卿就會有元維的。晉楚茗的獎賞是單份的,他從沒給過晉楚卿。
這天晉楚卿正在跪仙人石,元維噠噠跑過來給他送吃的,他告訴晉楚卿自己現在已經能辨出七千藥材了。晉楚茗賞了他兩個影衛,元魚賞了他一架古琴。
“哥哥,你猜娘親給你的是什麽?是一把很漂亮的扇子,聽說叫霄址。”元維把一塊用帕子包着的綠豆糕遞給晉楚卿,奶聲奶氣地,“這是薇姨做的。”
“……”
“哥哥。”元維把綠豆糕放到晉楚卿嘴邊。
“走開。”
“你不吃嗎?”元維,“薇姨做的,很香的。”
“你聽不懂人話嗎?”晉楚卿推了元維一把,“能不能別來煩我?”
元維摔倒在地上,愣了愣拍拍衣服站起來。起來以後元維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綠豆糕,看到邊上變了形的綠豆糕,元維小臉一皺,馬上就哭了出來。
“要哭滾出去哭!”
元維被吓了一跳,捂住嘴巴,抽抽搭搭地往門外走。
剛踏出門檻一步,晉楚卿就聽到元維大哭的聲音。
“……把門關上。”
元維邊哭邊聽話地把門關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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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武,讀書,懲罰,受傷,醫治,恢複,練武。
晉楚卿對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感到厭倦。
在晉楚茗身邊的每一秒晉楚卿都覺得痛苦,他覺得自己跟刑房的受刑者,牢裏的犯人沒有區別。
晉楚卿急迫地想要變強,迫切地想要掙脫晉楚茗的桎梏,反而欲速不達。
晉楚茗就像一座高山矗立在他面前,他自信自己總有一天可以翻越,卻不能保證這一天是什麽時候。
晉楚茗質問晉楚卿為什麽最近都沒什麽明顯的進步,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哪裏。晉楚卿沉默地聽着,晉楚茗警告他如果再心不在焉,就別怪他采取手段了。晉楚茗的憤怒令晉楚卿心中産生報複的快感。
不過他也清楚自己不該再這樣下去,負氣堕落是蠢得不能再蠢的事情。理智雖然清晰,但心魔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消除的。
晉楚茗并不是随口說說的人,警告一輪後效果不佳,就開始采取措施。這時元魚剛好出外處理回生堂的事務,晉楚卿無人庇護。
晉楚茗安排三個人随時對晉楚卿進行暗殺演練,晉楚卿第一次被暗殺時,反應不及被人用劍貫穿了胸膛,險些死去。
躺在床上昏迷了幾天,晉楚卿被回生堂當時的管事鄭悖救起。鄭悖年近古稀,跟晉楚茗過世的父親是好友,把晉楚卿當做自己的孫子看待。醒來的時候,元維守在晉楚卿的身邊,看到晉楚卿醒來,元維開心地叫了起來,鄭悖過來查看狀況。
晉楚卿望着房上的橫梁,他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父親存在。
鄭悖把藥端過來:“他也是為了醒禮教的未來。他加注在你身上的苦痛,都是他幼年經歷過的,如果沒有那些經歷,就不會有現在的他。你們本就相像,我想他大概是把你當做年輕時的自己了。”
“他只是在養一條好狗。”
“……”鄭悖,“你恨他嗎?”
晉楚卿沒有回答。
他當然恨。
“……”
兩個月後,晉楚卿通過了這場試煉,元魚也回來了。晉楚茗對晉楚卿這段時間的表現甚是滿意,問晉楚卿有沒有什麽想要的,他可以滿足他一個要求。
晉楚卿說沒有。
“……那就先欠着,等以後有了再跟我說。”晉楚茗。
“……”
元魚問晉楚卿跟元維這些天的情況,晉楚卿說還好,元維說的比較詳細,看樣子是要把這兩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全部列出來,談到晉楚卿時被晉楚茗岔開了。
元魚若有所思。
晚上元魚來到晉楚卿的住所,因為沒有敲門,剛打開門就被晉楚卿用劍指住了脖子。
“……”看到來人是元魚,晉楚卿才把劍收起來。
“……”
元魚讓他去一邊坐着,然後把晉楚卿的袖子捋上去,元魚看到晉楚卿手臂上交錯的疤痕愣了愣,又把晉楚卿的上衣都扒開。
晉楚卿身上不正常的藥味,元魚剛回來時就發現了。看着晉楚卿胸口上深深的疤痕,元魚的眼圈倏地紅了。
晉楚卿面無表情。
“……”元魚聲音有點嘶啞,給晉楚卿把衣服穿好:“你好好休息。”
……
元魚從晉楚卿那裏回來後,跟晉楚茗在沉瑞殿打了起來。
初見晉楚卿身上的傷痕時,元魚簡直難以置信。
“卿兒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是我們的骨肉至親。他只是個十二歲大的孩子,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把他弄成現在傀儡娃娃似的樣子!”
“什麽叫傀儡娃娃?”晉楚茗,“在其位,謀其政。倘若我不能很好的鍛煉他,他什麽時候能獨當一面?我們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他總要獨自面臨這世間艱險。如果沒有強大的武力,他如何在境尋立足?一個連自保都做不到的人你覺得他還能幹什麽?他也是我的孩子,你覺得我就一點也不心疼嗎?現在讓他流血流汗是為了他以後不至于喪命。他的潛力深不可測,我所有的測試都是經過計算的,不會超出他的承受能力。”
“你住口!不要再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了。能給到人的力量,不該說殘酷的。”元魚深吸了一口氣,“與你這種人說,我想你也不會明白。從今以後,我不準你再動卿兒一根汗毛!否則你我從此緣盡!”
元魚說她已經跟晉楚茗商量過了,決定以後不過多插手晉楚卿的生活,他想要學什麽做什麽都看他的喜好。無論未來變成什麽樣,成器也好,平庸也罷,只要他正直善良、快樂健康,他們便無所求。
雖然元魚這麽說,但晉楚卿的生活并沒有改變。即使沒有晉楚茗督促,他也不曾有一刻放松。此後元魚常常會刻意接近引導晉楚卿,想要解開晉楚卿的心結,晉楚卿卻始終不親近也不疏遠的樣子。
他只覺得元魚可笑,元魚根本不關心他。
她的關心太膚淺了,只有幾句話,幾個賞賜。她真正關心的是回生堂,是晉楚陌,還有她自己。
晉楚卿是這麽認為的。
一夜,晉楚卿吃了致幻的醉生丹後,去找元維的影衛練劍,結果錯手将二人致死。
手上染了一手的鮮血,晉楚卿被元維的嚎啕聲拉回神志。握着長劍,晉楚卿走向元維想擦擦他的眼淚,元維卻恐懼地往後退。
“別哭了。”
“……”
晉楚茗希望晉楚卿有不被人傷的強大,卻忘了這份強大可能會被他利用傷人。
晉楚卿積怨已久,怙惡不悛。由此事作引,本性漸展,愈加過分。晉楚茗多次教化無用,盛怒之下把他丢進了覓英軒反省。
晉楚卿就是在覓英軒與韓道相識的。
晉楚卿與韓道同歲,韓道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弟弟,弟弟在兩歲的時候被人領養了去。因為領養者不是大戶人家,再加上韓道比韓榮大兩歲,已經基本有了生父生母的記憶,他們也擔心養不熟,所以只收留了韓榮一人。
後來韓道吃着百家飯一路漂泊,幾年後醒禮教招募人員,韓道通過測試進入覓英軒。
韓道的父母都是知書達禮的人,父親是一等劍士,母親是有名的畫家。
二人為義而死,赴死前給韓道和其弟韓榮留書一封,讓韓道韓榮莫要心存怨恨。韓父韓母一生坦蕩,唯一對不住的,只有年少的韓道與韓榮。
赴死前二人将韓道韓榮托付給好友蔣先,蔣先亦是重情之人,發誓要将二人視如己出,不料不多久突然暴斃,二子無依,遂有後來種種。
覓英軒的晉級規則很簡單,依段晉級。十窟以前每一窟分十段,每一段有三十人,段高的享有良好的福利待遇,殺死段高者或讓段高者自願認輸,可與段高者交換地位。在第一段維持半個月不被拉下,交上申請即可晉級。(除非對方同意,不可越段挑戰,十段只能挑戰九段,九段只能挑戰八段,殺人不在規則中。)
十一窟分十一段,每段五人,第一段有三人,維持六個月申請晉級。十二窟分六段,每段三人,第一段只有一人,維持一年。
這是覓英軒的第五窟,混亂、血腥、暴力都擺在明面上。
晉楚卿韓道和一個叫螢火的小姑娘一起被送到第五窟第十段。
晉楚卿來到覓英軒的第一天,元魚就把他叫了出去。
元魚讓晉楚卿跟她回去,晉楚卿不回。
夜晚,晉楚卿窩在冰冷的塌上,被子已經有些發黴了,有一種非常難聞的味道。
月光透過窗子瀉了一地,晉楚卿想了很多,不願自己被懦弱的情緒支配,晉楚卿起身披了件外衣出去練功。在練功房,晉楚卿看到韓道。
二人對視一眼,各忙各的事情,一個時辰後韓道回去,晉楚卿獨自練到破曉。回去剛睡着不久,晉楚卿就被一個六段的小子叫起來:“喲,剛從四窟升上來就這麽傲慢?這個時候還在睡,不知道應該先跟我們這些前輩打個招呼嗎?”
晉楚卿睜開眼睛看着來人:“……”
六段小子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晉楚卿側身躲過,反制于他。六段小子很快發現晉楚卿的實力遠勝于他,在與晉楚卿發生全面沖突之前,悻悻離開。
七到十段的場地都是公用的,螢火看晉楚卿獨自出來,主動走到晉楚卿面前,問晉楚卿要不要吃點她的食物。
看着笑容燦爛的螢火,晉楚卿問她這是什麽地方。
螢火驚訝:“你不是從四窟進入這裏的嗎?”
“……”
大致把這邊的規則跟晉楚卿講一遍,晉楚卿問螢火一段在哪裏。
“……”螢火微笑,“一直往前走,會有牌子的。”
“你這是要去哪裏?”
晉楚卿還沒來得及走,就被一個號牌為零五零三一一的人攔住,零五是窟號,零三是段號,一一是段中的随機排號。
“不是說你,小鬼。”三段十一位揪起晉楚卿的衣領把他扔到一邊,走向他後面的韓道。
把韓道的食物打翻在地,三段十一位獰笑:“沒想到你還活着。”
韓道:“……”
晉楚卿手放在三段十一位的肩膀上,三段十一位回頭:“怎麽?你不服嗎?”
韓道:“你的目标應該是我吧。”
三段十一位哼了聲:“看來上次的教訓還是不夠慘痛,你還是這麽天真……”
聲音戛然而止,三段十一位瞳孔放大,晉楚卿将對方摁倒,刀片穿過對方的胸口:“要命還是牌子?”
“……”
拿着零五零三一一的牌子,晉楚卿把三段十一位踢到一邊。
晉楚卿看着地上的食物:“……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三段。”
(一到三段有專門的場地和仆從。)
“不用了……”韓道補充,“謝謝。”
晉楚卿轉身,韓道叫住晉楚卿告訴他他叫韓道。
“我叫卿。”
青?
“喂——你在想什麽?”
“……”
九曲橋上,水仙的聲音把晉楚卿拉回現實。
“哇,傘上都積這麽厚雪了,你到底在這裏站了多久?”新鮮勁兒過去,水仙對晉楚卿的态度恢複如常,“我們都在找你,該回去了。”
“作為一個護行客,不老實在護行主身邊呆着,還讓自己的護行主去找自己,不稱職到這種地步,你都不覺得羞恥嗎?”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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