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吓唬
小鎮上歇腳的地方只有一處,前後走進客棧。
客棧裏車夫見到祝喆詫異,随即喜道:
“我是你周叔你還記得不?以前老到你家讨水喝。後來聽說你被帶走,以為你兇多吉少……”車夫跟祝喆爹熟人,兩人是鄰村,以前車夫拉車的時候路過祝喆家,偶爾還會去讨碗水喝。
“記不太清了。”祝喆。
“馬上就吃飯了,你不吃點嗎?”蟲循。
“我不餓……先回房了。”祝喆。
“你們認識嗎?”水仙。
“……她是我們隔壁村的,也是個可憐人。之前有個小有名氣的預言者到她村裏休息,說他們村會有一場大難,除非把她作為祭品祭天。”
“她當然不願意,但那預言者說的很多事都對了,村民恐慌,便強制把她綁了上去,後來不知是不是延誤了時辰,村裏忽降天火,她活了下來,村人卻都死了。那之後她被降為奴籍,按說應該被送到了奴隸營。我們那一帶現在還流傳着祝喆不祥的傳言。”
“天火?”水仙,“什麽天火只燒村民不燒綁好的祭品啊?”
“說起來也确實很怪,不過,她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
“她是跟他們一起的。”水仙。
車夫:“你們是?”
“飄曉閣蟲循,這位是師兄南再……祝喆現在是我們的師妹。”
“師妹?”車夫,“沒想到她竟然做了飄曉閣的弟子,也算是因禍得福。祝老頭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你是靈族的水仙吧?”南再,“我們正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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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行:“你們找她有什麽事?”
“是門裏的任務,垂般那邊大旱,年輕力壯有點家底的都逃了,只留下老弱病殘跟極度貧困的等死。門裏已經送過去一些物資,想請你幫忙祈福降雨。”
垂般之事,車夫也聽過,挺嚴重的,他還寄過去三兩銀子救災。
“你還會降雨?”車夫驚訝。
“我不要。”水仙。
“……為什麽?”南再。
“不要就是不要。如果非要說理由,他們是王權下的人,我是靈族人,他們理應被王權人拯救而不是我。”
南再皺眉。
蟲循:“雖然是王權下的人,但都是人,我們是教派下的人,也不是王權下的人都願意……”
水仙:“你們是你們,我是我。”
蟲循:“這是你力所能及的事。首先我們是人,然後才是胥宿國人,最後是王權人、靈族人、教派人。你是靈族人、胥宿國人、人。如果你有什麽要求,也可以……”
水仙:“可這不是我的職責或者義務。”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人命關天,你還在糾結這個……”
“你這麽正氣凜然,自己去就好了啊。”水仙,“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強加在可以做到的人身上,不太好吧。”
氣氛有點冷,車夫:“降雨會不會對你本人有什麽傷害?比如耗損你的靈氣,折壽之類的。”
“損耗肯定會的。”但沒有其他後遺症。
“這樣啊。”車夫。
“大叔不會也想勸我吧?”水仙。
蟲循:“恢複的話,我飄曉閣可以協助水仙姑娘。”
車夫:“……我只是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你說自己是靈族人,他們是王權人。作為一個個體,靈族人跟王權人沒什麽分別吧。一路上遇到的大部分都是王權人,熱心招待你的是,你喜歡的尤家姐妹是,賣給你乾坤囊的是。想象一下如果是他們,你也無動于衷?”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晉楚卿叫了好幾壇酒。
車夫問他好端端叫那麽多酒幹什麽。他把酒放到陳言笑面前:“喝酒嗎?我請你。”
總覺得對話有種即視感。
“……”
“你知道把一個人忘掉的方法嗎?”晉楚卿。
車夫起了興致:“你要忘記誰?”
“……”在晉楚卿說更多之前,陳言笑拿起一壇倒了一碗。
陳言笑的“我不喝”與“再來”的距離只有一個醉字那麽遠。
看着拿劍從東邊戳到西邊的陳言笑,車夫:“……他怎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哎喲喂,這位客人快下來,我們這桌子板凳可是新安置的,碰壞了……”
旁邊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哎,老魏,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正興頭上呢。”
“不是你們的店,你們說的輕巧。”
晉楚卿攔下店家,給了他三百兩銀子,店家馬上笑逐顏開。
陳言笑執劍劈了兩下,大堂的地對角陷進去。
旁邊一片叫好聲,陳言笑舞得更歡了,劍氣碎了客棧一地的擺設,店家因為有補償,叫得比客人還高興。
臨了挽了一個劍花,陳言笑說了句累了收招,這時都半夜了。
陳言笑喝得實在太多,第二天起來時,已經記不清昨天發生了什麽。
斷片是件痛苦的事,尤其迎着這麽多人取笑的目光。
不過他很快了解,看着被糟蹋得沒眼看的大堂,陳言笑閉上了眼睛:“……”
走到店主處,陳言笑問賠償,店主笑容可掬:“沒事沒事,江湖兒女,快意恩仇,一時沖動,我懂。”
“……”小地方民風果然淳樸。
陳言笑十分感動,并堅決地按價值賠了店主五十兩。
“我們算是扯平了?”陳言笑問晉楚卿。
晉楚卿活動了活動,問他最近跟水仙在謀劃什麽。
“……沒什麽。”陳言笑說。
南再蟲循祝喆跟着晉楚卿一行人,車夫小聲:“那個叫南再的人怎麽一直在盯着你?”
“大概是嫉妒我長得比他高大。”晉楚卿。
“這有什麽好嫉妒的,二十三猛一竄,等他到了年紀,自然就長高了。”
“……他二十七了。”晉楚卿看了眼臉色黑成炭的南再,“你覺得他還能竄的起來嗎?”
“啊?”車夫驚訝,“我以為他十幾歲的……”
南再:“……”
好的,他現在的敵人又多了一個。
垂般不是去黃昏林的必經之路,但出于私心車夫還是把這條路規劃上了,他覺得水仙不是鐵石心腸,當那些苦難擺在水仙面前,水仙自會改變主意。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兩個團體還算融洽。有殺手團攻擊的時候,南再跟蟲循也能幫上點忙。祝喆武功不怎樣,但還算機靈,起碼不拖後腿。
祝喆讨厭車夫,也憎惡水仙。
車夫的存在時刻提醒着她悲慘的過去,水仙的存在讓她覺得自己既渺小又卑微。
為什麽這個見死不救的冷血女人天生能得到她這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
美貌、能力、財勢。
為什麽沒有人喜歡她,沒有人在乎她,她連一根糖畫她都買不起?
也許直到她死都過不了一天水仙的日子。
這世界為什麽這麽不公平?
立秋了。
水仙買了很多東西裝在乾坤囊裏,其中有一些兵器,她最近迷上跟晉楚卿玩刀穿葉子的游戲。晉楚卿甩出去刀,水仙猜打中的葉子數量。
“二十五個。”
“十個。”
“三十九個。”
依次拿刀數了數,水仙得意:“怎麽樣?”
“……”晉楚卿又甩出去一個,“這個呢?”
“六十七個。”
刀落下時,樹葉粉碎,晉楚卿:“你輸了。”
“哼——”水仙鼓起兩腮,“哥哥,他欺負我。”
水行瞪着晉楚卿:“不許欺負我妹妹。”
晉楚卿也是閑:“那換你猜。”
“你不能使詐。”
晉楚卿甩出去一把飛刀接到手中:“猜。”
“二十一個?”水行不确定道。
晉楚卿嫌棄:“你還不如你妹妹。”
“你呢?”晉楚卿問陳言笑。
陳言笑:“三十三個?”
車夫:“那我就猜三十六。”
晉楚卿看向蟲循,蟲循:“三十二嗎?”
祝喆:“三十二?”
“南再呢?”晉楚卿。
南再:“無聊。”
車夫數了數,咧嘴笑:“都猜錯了,我最接近,三十五個。”
“再來。”水行。
又試了幾次,水行無一正确,晉楚卿看他執着到可憐,便玩了個簡單的:
右手握住左手的幾根手指,晉楚卿問水行幾根。
“三根?”
晉楚卿點頭。
南再看不下去,說了聲幼稚。
蟲循是飄曉閣先師蟲賢弄的孫子,身份地位類似排風庭的宛朝,他今年二十歲,因為上次英雄會上與宛朝表現不俗的一戰,已經小有名氣。
除了家世,車夫還問過他有關祝喆和南再的事。但別人的生活,蟲循不願議論,只看車夫對南再認知偏差過大,告訴車夫南再其實是個武力值高,說話不拐彎抹角,好勝心強,不以類分人的好人,在飄曉閣很受師弟師妹的尊崇。
這倒出乎車夫的預料:“照你這麽說他還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我原以為他是酒司一樣的性格呢。”
陳喆:“師兄是見了仁風以後才變的,我想他們之間可能存在誤會。”
車夫:“那我去問問仁風,看能不能幫忙化解他們的矛盾,仁風雖然任性了點,卻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們現在同路,得有段日子低頭不見擡頭見,一直這樣下去也不好。”
話是有道理,但沒搞清楚就,插手別人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陳言笑恰巧聽到有關晉楚卿,走過去問明以後,陳言笑不自在地告訴車夫有關這件事他知道一些,或許能幫上忙。
“你在這做什麽?”晉楚卿看了眼不遠處的草叢,走到水仙布下的精致桌椅前。
南再:“……水仙呢?”
“誰知道。”
晉楚卿拿起桌上的一顆蜜餞填到嘴裏坐下,乾坤囊真是方便。
南再瞪着晉楚卿不語。
晉楚卿跟南再是當年尋找黃昏盤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晉楚卿是戎寒的身份,南再久仰大名,把他引為知己。
兩人找到黃昏盤以後約定大戰一場,誰贏就是誰的,不想戰前晉楚卿直接攜黃昏盤跑了。
事到如今他仍然沒想通晉楚卿為什麽臨陣脫逃,雖然那時晉楚卿受傷,可真動起手來,晉楚卿的勝算依舊更大一些。
——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祝喆。
“你不是也同意了嗎?”車夫。
祝喆:“可是這樣真的能幫到他們嗎?如果真如酒司所言,仁風就是背叛了師兄啊。”
“仁風不是那樣的人,應該不是,我覺得可能不是吧。”車夫, “你确定他們聽不到我們說話?”
水仙:“有哥哥在大叔你不用擔心啦。”
靈族的人大多有異術,身為水仙的哥哥,水行會的異術又何止這一個。
“酒司怎麽沒來?”車夫。
水仙:“他去附近巡視了。”
“呀,怎麽打了起來?”車夫。
——
“你就這麽害怕跟我動手?”南再攻擊晉楚卿,“六年前是,現在也是。”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晉楚卿,“趁人之危又教唆飄曉閣的弟子偷黃昏盤的人是你,不是我。害怕動手的是你,也不是我。”
“……你說什麽?”
兩人聊着,動作卻沒一絲停頓。
“是誰?”
“龐建嗎?”南再,“他跟我說他發現你攜黃昏盤逃走,阻止你時被你打傷……”
“逃走?該逃的是你吧。”晉楚卿近身南再,折住他的手腕,險些奪走他的劍,“小短腿。”
南再踢開他,閃到一邊的樹上。
“我叫南再。”
——
“這個人好強啊。”草叢裏,祝喆看着晉楚卿說。
蟲循點頭:完全壓制着師兄。
南再劍劃下去,破了晉楚卿的衣角,南再被拍倒在地。
“時間到了。”水行。
“什麽時間?”車夫。
話音剛落,遮擋的草叢被南再一劍掃斷,車夫被吓得蹲坐在地上:“是、是我們。”
“你們在幹什麽?”南再看向蟲循。
蟲循:“我們……只是想要弄清楚事實,幫你們——”
“啊——”祝喆驚叫。
“怎麽了?”南再。
“那是什麽?”祝喆。
南再扭頭看到一道殘影,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接近晉楚卿。
陰風白布,靠人的氣識人的水仙瞬間認出來人——陳言笑大概不了解惡作劇的驚吓跟威脅生命的驚吓不是一種驚吓。
蟲循:“不好。”
南再跟蟲循往晉楚卿處趕,陳言笑特意用平時沒有用過的招式,晉楚卿接下陳言笑的攻擊,二人從地上打到樹上。
陳言笑從樹上落了下去,翻身單手伏地。晉楚卿從樹上沖下,陳言笑這次沒拿武器,他雙手抵住晉楚卿的攻擊,一陣灰塵彈起。
南再蟲循趕來,晉楚卿扯住陳言笑身上的白布跟蒙面的面紗,南再蟲循同時從背後襲擊陳言笑。陳言笑被蟲循撞到,踩到樹枝腳下一滑,往晉楚卿身上倒去。
晉楚卿剛認出陳言笑放松下來,就被陳言笑壓倒。
南再馬上摁住陳言笑,然後陳言笑掙紮的時候跟晉楚卿——
親上了……
水仙幾人拿着火把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
晉楚卿一腳把兩人蹬開:“給我滾!”
“哈哈——”水仙愣了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幾人也忍俊不禁。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幾人一直用揶揄的目光看着晉楚卿跟陳言笑,晉楚卿臉皮刀槍不入無所謂,陳言笑簡直擡不起頭。
不過這誤打誤撞也算驚到晉楚卿了,水仙同意幫陳言笑看看文雀的狀況。
水仙告訴陳言笑文雀無性命之憂:“所謂的軟禁只是計策,不過如果你去救她,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
身旁的靈氣消失,陳言笑:“确定她性命無虞嗎?”
水仙:“起碼這次可以保證。”
計策……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擔心,她還是那麽聰明,而他,蠢得一如既往。
“多謝水仙姑娘。”
“不用。”水仙補充,“不過我沒想到你這麽有犧牲精神。”
陳言笑:“……”
——
馬車裏,水仙問車夫下個地方是哪裏,還要趕多久的路,車夫告訴她是花之谷,停四五天應該就可以到了。
水行問水仙怎麽了,感覺她這兩天心情不好。
水仙說沒有。
事實上,她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連她都不清楚細節的不好預感,一般會發生在她本人身上。
“花之谷是胥宿國最漂亮的地方,谷裏的人十分和善,我以前去一次都不想出來了。”帶幾人來到一片花林前,車夫笑道。
晉楚卿瞧着滿地的毒花:“你确定?”
“嗯,怎麽了?”車夫。
“——真漂亮。”陳喆感嘆,低頭想摘一朵粉色的花朵,被南再攔住。
蟲循問怎麽了,南再說有毒。
“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毒花。”南再。
陳喆趕忙離花遠一點。
“不會吧?”車夫,“怎麽會這樣?”
這時花之谷的一群帶着武器的護谷者出現。
領頭的護谷者神色冷淡地說此路不通。
車夫看護谷者的臉色不敢多言,只回過身:“現在繞道,恐怕要轉一個大圈了。”
晉楚卿:“道就在面前為什麽要繞?”
南再聽出晉楚卿的意思:“野蠻。”
車夫:“你有什麽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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