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階級(下)

輕風齋祁烈:“晚上有一場燈會,要不要去看看?”

“這時候怎麽會有燈會?”祁柔。

“好像是個新來的商人搞起來的。”

祁柔想了想搖頭:“還是不了。”

每次祁柔出行祁烈都會大張旗鼓,興師動衆,祁柔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這次,你我二人單獨去。”

祁柔:“……可以嗎?”

祁烈知道她是喜歡散心的:“有大哥保護,有什麽不可以?”

明燈高懸在街道,散發着璀璨的光芒。

燈會的花燈燈紋細致,每盞花色各有不同。祁柔從街頭一路看來絲毫不覺得枯燥。走了大約一刻鐘時,祁柔看到前面有個紅線堂,走入紅線堂。

紅線堂人:“随意選一根繩子,循着它過去看,相傳看到的名字,今晚可以見到并且認出本人,便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祁烈:“這麽神奇?”

祁柔躍躍欲試。

祁烈:“選一根看看。”

祁柔:“大哥也選一根。”

祁烈祁柔各選了一根紅線,循着走過去,祁柔的牌子上是一個“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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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柔心頭一動,祁烈過來問是什麽。

祁柔把牌子放回原處搖頭笑笑:“大哥的是什麽?”

祁烈把牌子拿給她看,祁柔:“……與徐都主的女兒同名。”

“我可不會與字寫得這麽醜的女人有緣。”

紅線堂的門簾也是紅線,掀開紅線簾,祁柔擡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男子一身白衣,頭發如絲緞,劍眉星目,神色溫柔。發覺她的視線以後,目光由花燈轉到她的身上:“三小姐。”

燈火闌珊中,祁柔仿佛聽到自己的心跳:“……阿青。”

“你怎麽會在這裏?”祁柔。

“出來走走,過來看看。”

祁烈皺眉:“我讓你做的事,做完了?”

“東西已經放到了大少爺的書房。”

“什麽東西?”祁柔。

“倉之的字畫,聽說排風庭的掌門夫人喜歡這個。”祁烈,“你要是有興趣,到時候我叫魯義織給你拿過去一幅。”

“好。”

“祁柔——”正說着,一道女聲傳來,竟是嬌俏的徐東鯉。徐東鯉手裏打着一盞繪有仙女的燈,“你們也出來了,稀奇啊,身邊的侍衛呢?”

祁烈問徐東鯉不好好在自己的府裏呆着怎麽跑祁城了,徐東鯉:“我不來這兒你看得上這麽好看的燈會嗎?”

上次的雪狼之事,聞霆告到了徐都主那裏,徐都主把徐東鯉好一頓教訓,徐東鯉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又突發奇想在祁城折騰了間金飾鋪子,這燈會便是為鋪子開張舉辦的慶會。

“哎,阿青,你也在?”徐東鯉這才注意到晉楚卿。

祁烈:“你們認識?”

“之前海閣城舉辦射箭比賽時見過,你那個仆人阿七呢?”

“走了。”

“去哪兒了?”

“……”

祁烈瞟了晉楚卿一眼:“他現在是祁府的下人,哪有下人帶着仆人的?”

晉楚卿:“……”

徐東鯉愣了下:“我就說那小子不行,讓你給我□□的。”

徐東鯉問晉楚卿是怎麽淪落為仆的,晉楚卿不答,徐東鯉窮追不舍。

祁烈:“看來是沒教化好,明日去刑房領五十杖。”

祁柔皺眉:“大哥……”

徐東鯉:“五十杖就免了吧,愛說不說,搞得我像落井下石的人一樣。”

祁烈:“還不快謝謝徐小姐的恩德?”

晉楚卿:“……多謝。”

祁柔:“徐小姐方才可在紅線堂挂過牌子?”

徐東鯉驚訝:“你看到了?”

“大哥拿到了。”祁柔。

“……”徐東鯉瞪向祁烈,她揪着祁烈的衣領:“跟我過去重新挑一個。”

祁烈:“我還要保護柔兒。”

祁柔:“我在這裏等大哥,有阿青保護沒關系的。”

“給我過來吧你。”徐東鯉拽着祁烈就走。

祁烈:“……”

街市比剛剛還要喧鬧。

祁柔跟晉楚卿往前面走了幾步,路過一家套圈的地攤時,祁柔停下看了會兒。

“……”

晉楚卿去攤主那買下十個圈,問祁柔是否要嘗試。

祁柔試了幾個沒有套中,讓晉楚卿也試下。

晉楚卿用圈圈套中一只手镯,手镯的大小基本跟圈圈一樣。

“好厲害。”祁柔驚喜道。

“……”晉楚卿把手镯送給祁柔,“你也試試。”

祁柔:“不了,我不行的。”

晉楚卿:“我教你。”

“……”

晉楚卿向祁柔示範了幾次,祁柔已經接近套中。

又買了十個圈圈,“是這樣。”晉楚卿抓住祁柔的手,祁柔手指拿着圈圈身體僵硬,卻沒有抗拒,晉楚卿,“注意運用手腕的力量。”

套中了一個小瓶子。

晉楚卿:“大概就是這樣。”

祁柔臉色通紅,低下頭嗯了聲。

晉楚卿也不太自在。

——

另一邊,元維已經查到晉楚卿在祁府了,他把事情分散給手下,準備趕往祁家。

元魚得知消息第一時間跑來詢問,這十年,元魚蒼老了不少。

元維寬慰她放心。

元魚問晉楚卿可好,是誰查到的,有沒有親眼看到他,晉楚卿為什麽不回來而在祁家。

元維回答說晉楚卿很好:“我會即刻趕往祁城,把他帶回來。您放心。”

查到晉楚卿下落的探子,被祁府抓殺手時一并處理掉了。

——

自從上次燈會,祁烈對晉楚卿披毛索黡,晉楚卿杖刑都挨過四次了。

除了白天給祁烈端茶送水,晚上晉楚卿還要在外為他守夜。魯義織管這叫恩寵信任,晉楚卿不以為然。

夜間祁烈讓晉楚卿給他打水淨足,晉楚卿看過婢女這樣服侍祁烈,當時不覺有異,可當自己侍奉時卻極其抗拒。

這種階級感令晉楚卿作嘔。

縱使再不情願,他是仆,別的仆人能做的,他沒理由不做。

晉楚卿給祁烈把腳洗淨,用錦布幫他擦的時候,祁烈把盆踢向晉楚卿,晉楚卿雖然很快閃躲,臉上還是被濺到了。

“……”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能幹的成什麽?”

類似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還有六個月的時間,晉楚卿快忍無可忍了。

次日魯義織告訴他祁烈找他,要他去金穗堂。

金穗堂聚了不少人,晉楚卿一眼掃過去有二十來個,大部分都是侍從,只有祁烈和兩個衣着光鮮的公子小姐是主子。

晉楚卿:“……大少爺。”

祁烈讓晉楚卿過去把手伸出來。

“……”不知又在搞什麽花樣。

晉楚卿伸出手,祁烈從背後拿出鏈子,要把鐵鏈套到晉楚卿手上,晉楚卿馬上折住祁烈的手指,反手鎖住祁烈。

公子小姐笑出聲,祁烈看着手上的鐵鏈,似笑非笑:“……”

魯義織指責晉楚卿無禮,祁烈讓晉楚卿把鑰匙從他的袖中取出,晉楚卿幫他把鐵鏈打開。

晉楚卿打開鏈子以後,祁烈把鐵鏈拆下遞給晉楚卿:“你鎖我一次,我也得鎖你一回吧?”

五個祁府的侍從圍住晉楚卿。

侍從跟侍衛不一樣,侍從是祁府主子的護衛,個個是江湖一流高手,這麽多人動起手來,晉楚卿如今只恢複了六成功力,未必是對手。

“……”

“府裏人都說你武藝不錯,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

“……”晉楚卿。

祁烈的侍從強制把鐵鏈套在晉楚卿的手上,然後把晉楚卿推到金穗堂中央。

金穗堂共有兩層,現被全面封鎖。

從地下湧出一條條細密的鐵欄,晉楚卿被封在裏面。米黃衣女子打了個響指,兩名清秀的男子拿出一個鐵籠,籠子裏裝的是一條銀色的狐貍。狐貍有七尺長,銀色的毛發上沾着血跡,獸瞳一片赤紅,此時正猙獰地裸露着獠牙沖晉楚卿嘶吼。

祁烈跟男女二人已經去了二樓,兩名清秀男子把籠子打開以後撤離,晉楚卿銀狐被封死在內。

晉楚卿跟銀狐對峙,銀狐繞了晉楚卿幾圈,猛然撲了上去,銀狐的速度快如雷霆,晉楚卿感覺到的時候,銀狐已經跳到了晉楚卿的面前。銀狐爪子落在晉楚卿的鐵鏈上,本該是利爪的,卻只有光禿禿的狐掌和斑斑血跡,銀狐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晉楚卿的脖子,晉楚卿身體後傾,把銀狐甩了下去。銀狐再次向晉楚卿發起攻擊,晉楚卿節節敗退。

銀狐是生活在雪嶺中心的雪行狐,迅猛、敏捷。一只普通的雪行狐便可驅退上百只雪狼。

“連一只殘了的狐貍都打不過。”藍衣公子哥兒,“你這個仆人不行啊。”

米黃衣女子:“那祁公子豈不是要輸慘了?”

“……”

晉楚卿凝出一柄泛着寒氣的氣劍。氣劍攻向雪行狐,雪行狐跳躍閃開,再次撲向晉楚卿,晉楚卿被雪行狐撲倒在地,雪行狐咬向晉楚卿,晉楚卿以鐵鏈抵擋,雪行狐狐掌踩在晉楚卿身上,晉楚卿右肩骨頭斷裂,他右手被刮出一道長長的血印,整條手臂皮開肉綻。

晉楚卿腳踢到雪行狐的脖子上,雪行狐落到鐵欄處又站起。

看着眼前的銀狐,晉楚卿突然升起一股悲憫之情。

他跟這只狐貍,有什麽區別?

悲憫漸漸被怒火所替代。

憑什麽?

他們究竟是憑什麽?

憑什麽輕視他的人格,藐視他的生命,把他當作籠中玩物?

雪行狐又撲了過來,晉楚卿的腹部被抓傷。

祁烈決定他的生殺,就像他決定廚房禽畜的生殺一樣。

明明都是人,憑什麽他是主,自己就是仆?

是誰定下的規則?

晉楚卿周圍蔓延着強大的氣壓,雪行狐見狀往邊上退了幾步,晉楚卿擡頭看了眼與上方的祁烈,祁烈看到晉楚卿的眼神心中一涼。晉楚卿氣劍凝結直穿雪行狐,雪行狐無法動彈,從脖子處被晉楚卿的氣劍貫穿。

與此同時,晉楚卿手上的鐵鏈斷裂,晉楚卿左手一道氣流甩出去,鐵欄被晉楚卿分成三段,斷掉的鐵杆落在地上發出巨響。

金穗堂安靜得可以聽到銀狐斷氣前痛苦的聲音。

“你這仆人好大的脾氣。”米黃衣女子對祁烈。

侍從們戒備地看着晉楚卿,祁烈和公子小姐下樓。

“幹得不錯,阿青。”祁烈像平時晉楚卿完成交托任務一般,笑道,“下去吧。”

“……”

晉楚卿低着的頭猛然擡起,氣成長刀砍向祁烈的右臂,祁烈有防卻依舊被傷。祁烈看了眼自己與晉楚卿傷在同一位置的右臂,如果不是他閃得及時恐怕直接就斷了。

侍從一擁而上,晉楚卿與祁烈同時出手,祁烈不敵,晉楚卿把祁烈挾持了過來。

魯義織:“阿青……你、你好大的膽子!快放了大少爺。”

“你要與祁府為敵?”祁烈。

“不過是你宣戰我應戰。”

“你以為你鬥得過我?”

晉楚卿沒有想那麽多,生也好,死也罷,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晉楚卿還是晉楚卿,骨子裏的東西不會因為失去記憶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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