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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等到段奕和雲嘉樹離開,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上官仁這幾天極盡所能插在兩個人中間搞破壞,如今也終于到了落幕時分了。
雲嘉樹站在公寓外車道邊,穿着淺灰色風衣,下擺露出一雙長腿,比例完美,挺拔高挑,朝着上官仁伸出手:“這段時間謝謝你,仁哥。”
上官仁便握住他的手,拇指有意無意滑過青年手背,再度恢複了他們最初相遇時,那種睥睨尊貴的姿态:“我過得挺愉快,希望還有下次。”
雲嘉樹卻苦笑,他後來跟十三打聽了下恺撒的雇傭費用,深深覺得自己撿了天大的便宜,于是後來每多一天,壓力就增加一點。“希望不要再有需要雇傭獵人的時候。”
段奕已經不耐煩摁下車窗看着他們:“再不走要誤機了。”
上官仁這才拍拍雲嘉樹的肩膀:“路上小心,有事跟我聯系,我沒有家人,你就跟我弟弟一樣。”
這一刻,他的養父跟弟弟妹妹們大約同時打了個噴嚏。
“我會的,仁哥。”雲嘉樹自然不知道這一切,只是笑得友善。然後他在段奕的催促聲裏,坐上
看着消失在轉角的出租車,上官仁意興闌珊轉身,在星期五肩膀上拍了拍:“你以後千萬不要生女兒。”
沉默高大的黑人帶着疑問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boss,卻見他的背影也透出點蕭瑟:“嫁女兒真他媽不是人幹的。”
黑人沒聽懂,上官仁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就這麽走回公寓:“走吧,還有工作。”
巨大的鐵鳥在暗藍天空劃過,當段奕和雲嘉樹飛越太平洋的時候,克拉倫斯接見了上官仁。
迪斯雷利財團的掌舵人沉膝斂氣,利落揮出漂亮一杆,小小的白球劃出肉眼難以捕捉的弧線飛遠,就有球童追逐過去。男人把球杆遞給身邊的秘書,眼神猶如波瀾不驚的大海。
“保镖之後是信使,你對那孩子還真是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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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仁坐在太陽傘下,惬意躺椅子裏喝蜜桃美人:“工作做好了,才能給下面的人做表率。”
“年度最佳員工獎的獎勵是什麽?”克拉倫斯在對面躺椅上坐下來,旁邊人立刻奉上飲料。
“唔……11個姜餅小人?”上官仁把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他,回憶起萬聖節前夕,雲嘉樹生平第一次烤的姜餅,加了葛縷子,捏成小人的形狀,刻出笑容和眼睛,用橢圓型杏仁片做領結,據說原型是上官仁的賭場造型。
至于姜餅味道……似乎,挺不錯。
克拉倫斯沒有領會到這個笑話的深意,沒有接話,只是打開信封,抽出一份文件和一張照片。
出乎意料,并非遺囑,卻是來自獵人公會的接受永久封存資料的批準書。這份永久封存的資料,就是亨利的遺囑。
克拉倫斯的臉色就沉下來,視線掃向照片,那是他提前派去中國的人,想要在拿到遺囑後,永絕後患的。殺手被綁在椅子上,膠帶封着嘴,額頭上被人用油性筆寫着:surprise!!
簡直是……貧民窟幼稚園的品味。
上官仁笑得友善:“海尼斯信任你,因為他跟我們不是一類人。可我不信任你,因為——盡管這相當令人厭惡——我們是一類人。”
克拉倫斯将文件單薄幾張紙撕碎扔掉,深秋的風卷着碎片紛紛揚揚往坡度平緩的高爾夫球場吹去,藍色眼珠仿佛深不可測的海洋,上官仁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有魅力、也極有魄力的男人,再聯想到自己還有小樹,他忍不住感嘆,迪斯雷利家的基因果然相當不錯——這想法多多少少有些自戀的因素。
“你知道亨利的一半遺産意味着什麽?”
上官仁笑容更加愉快,他放下空酒杯,站起身,扣上西裝扣:“我當然知道,但問題的重點在于——海尼斯不知道。我以為你比我清楚,迪斯雷利先生,那個年輕人的存在,對你既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以後,他跟你毫無關系。你何必去糾纏?”
他認為這場對話已經結束了,溫和地伸手與克拉倫斯作別:“放他走,還有就是,以後請多惠顧。”
克拉倫斯看着面前的手,手指修長有力,動作充滿自信與強勢,稍稍思考起身和他握手:“想不到恺撒先生還是個情聖。背地裏這些努力,愛德華和海尼斯知道嗎?”
上官仁大笑起來:“過獎過獎,沒有迪斯雷利先生六年努力多。再說,海尼斯被你養成這樣,除了我,還有誰能消受?現在讓他出去玩玩而已。”
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被詛咒的情侶經過十五個小時飛行,降落在首都機場。
正是深冬,天色陰霾,冷氣滲入股縫一般冰寒,連空氣裏仿佛都懸浮着阻礙視線的朦胧物體,從機場到市中心,一路上有無數落葉喬木或者常綠喬木,仿佛是技法拙劣的現代派繪畫,以鉛灰天空為背景,伸展着遒勁的、蒼老的枝幹。
交通指示牌全是藍底白色的方塊字,與其說親切,不如說有種生硬的陌生感。雲嘉樹整整十年沒有踏足過這塊土地,此刻迷茫多過喜悅,因為時差的緣故,這一切像是做夢。
商務別克寬敞平穩,保镖馬勇大叔坐在副駕上,偶爾從後視鏡裏觀察。
段奕也察覺到了雲嘉樹的低沉情緒,握住他放在身側的手,車廂裏開着暖氣,但他的手依然冰涼:“怎麽了?”
雲嘉樹老老實實回答:“好像被剝光衣服扔到外星上。”
段奕失笑,掏出盒巧克力遞給他:“我十七歲被扔去紐約讀書時,也有這種感覺。你可比我好多了,當年老子孤身一人闖美帝,如今你還有我。”
雲嘉樹想說不一樣。
他也是十二歲離開中國,去了遙遠又陌生的地方,可那時候,他知道母親在那裏等他,盡管母親一直被抑郁症困擾,甚至很多時候歇斯底裏——但在那間小小的、簡陋的布魯克林公寓裏,他的确是在母親身邊,度過了一些幸福的日子。
生日的時候,母親用高筋面粉做的拙劣的刀削面,端午的時候,沒有棕葉的千奇百怪口味版裸粽子,過年的時候,用鲭魚和鳳尾魚罐頭燒的連年有餘湯。
但是那是他的家,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但是段奕并不是。
嚴格說來,他跟段奕認識不過半年而已,整個人生在這段時間裏,一直匆匆忙忙,仿佛加了催化劑一樣卯足勁地變化:離開克拉倫斯的掌控,辭職中止模特生涯,遭遇車禍、被人追殺、還見識了世界第一的獵人——可以說幾乎連三觀都被毀了一遍。
所以,到底是真的相愛,還是因為遭遇一系列特殊事件,從而産生的同甘共苦的好感?
如今他們就要開始像所有普通人一樣,過平淡的日子,褪去那些“才華橫溢風流倜傥的設計師”跟“俊美神秘的名模”的光鮮外表,褪去那些同甘苦共患難的光環效應,彼此間的吸引力,還會不會存在?
雲嘉樹沒有經驗,一無所知,甚至不知所措。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看着段奕。
這個男人驕傲、自信、表面上漫不經心,實則溫柔包容,正是黃昏時分,一縷溫暖陽光斜斜照進車窗,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段奕笑起來,一瞬間,粲然生輝。
所以他只是說:“我知道。”然後捏了塊巧克力放在口中,含量高達60%的可可脂在舌尖溫潤香濃地化開,辭職後最大的福利之一,就是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美食。
看看吧,他想,扭頭看車窗外昏暗高大的建築物滑過,看看吧。
段奕不知道他這些想法,只是興奮地給他指點,這兒有個會所,一般人根本找不到門,回頭帶你來玩,那兒有家私房菜,兩年前去過,廚子以前是個畫家,味道相當不錯,blabla,一直唠叨到車開進小區。
其實他平時也沒這麽多話,就是看着雲嘉樹表情有些不對,想想一個小青年,無依無靠,千裏迢迢來這麽一個陌生城市,連語言跟生活習慣都必須再次适應,忍不住就心下柔軟,于是羅嗦起來,想安撫他的不安。
誰知對方卻并不領情,一看車停下,頭也不回下車了。
段奕也就讪讪閉嘴,跟着下車。
房子是段奕跟龍骁借的,他想好好買一套,但一時半會兒沒挑中,又不願意回家住,龍骁就把這套借給他,拿鑰匙的時候心疼得要死:“老子辛辛苦苦找人設計裝修,家具全是一樣一樣自己挑的,裝好我自己都沒住過,現在倒是便宜你了。”
段奕倒是一點不跟他客氣,收了要是還理直氣壯:“免費幫你燒炕,不謝我就算了,哪兒這麽多廢話。”
他跟雲嘉樹一人提着個小行李箱,在電梯裏輸入密碼,上到十五樓。
龍骁幾乎是拿布置新婚用房的熱情來裝修這屋子,洗練爽朗的北海風格,很是合段奕胃口。
雲嘉樹卻皺皺眉:“太大了,外婆說過,兩個人住太寬敞的屋子會鎮不住。”
段奕整個身子埋進白色皮沙發裏,舒适伸展四肢,一邊脫風衣一邊心不在焉:“行,回頭一起去找合适的,先将就住幾天吧,寶貝兒,過來陪我倒時差。”
“先洗澡,再去卧室。”雲嘉樹把風衣挂衣帽架上,彎腰去撈他,卻反被段奕拽進懷裏,男人跟冬眠的熊一樣,蜷起身子把他勒在懷中,不一會兒呼吸就平穩起來。
雲嘉樹哭笑不得,擡手撥弄下他的頭發,幹脆也跟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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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