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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直到大年三十當天,指北星才放了假,很多工作人員不是本地人,都沒回家過年。黃錦也沒回家,帶着一夥人浩浩蕩蕩去了金泰飯店吃年夜飯。

段奕猶豫了好久,這可是雲嘉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在國內過春節,他怎麽也不放心讓這小子一個人。臨走時拖着戀人的手問了不知道多少次,“要不跟我回家吧?你也該見見我爸媽大哥還有我弟弟妹妹。”

雲嘉樹臉色一白,他這輩子見過的親人也就外婆、母親跟那個便宜哥哥而已。家庭這種存在,對他來說簡直是洪水猛獸,于是條件反射地搖頭。

這舉動讓段奕有點小小不愉快,雲嘉樹似乎也意識到了,站在玄關突然從背後把他抱住,“我、我跟你回去。”

身後的擁抱帶着極強的依戀,段奕覺得自己心都要化了,輕輕拍着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聲音溫柔地笑了,“這才是我的好孩子。”

車子才開出小區,段奕突然接到段臻的電話:“老爸身體不好,今兒晚上就不見外客了,你就一個人回來吧。”

段奕:“我x,你在老子身邊安了間諜還是咋的。”

段臻就笑了,“還真叫我猜中了?別人過年都帶個女朋友回家,你突然領個國際友人回來,也得看爸媽承不承受得住。”

段奕臉就黑了,還想說什麽也不知道,直接挂了電話。雲嘉樹那邊也收了短信,估計也是段臻發的,他看完沒什麽表情,連語氣都沒變,“黃錦說等着我過去,我還是去跟他們一起吧。多熟悉一下也好。”

段奕方向盤一打,從高架橋上下來,“我跟你一起去。”

雲嘉樹還是跟平時沒兩樣的語氣,“黃錦說沒留你的位。”

“我靠,幾十號人吃飯多加我一個會咋樣?”

雲嘉樹看他少爺脾氣發作的樣子,終于笑了,并不是應付客人那種疏離的笑容,而是連眼睛裏都是暖意的笑,“愛德華,謝謝。”

段奕看着他,胸口又疼又甜,他想他真是喜歡雲嘉樹的。這麽想着,就這麽說出口了。結果這話出來兩個人都愣了,主要是……這偶像劇一樣的甜蜜告白,跟段二爺那熊樣……怎麽看怎麽畫風不對。

雲嘉樹忍着笑,連連點頭,“Dit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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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回國了就別老學洋鬼子拽鳥語。”

雲嘉樹還是笑吟吟點頭,“那就……我也是。”

段奕耳根都紅了,只好惡狠狠轉移話題。車子滑行一般停在飯店門口,帶着瓜皮帽,穿着短打青衫的門童殷勤上來迎客,段奕也跟着下車,被雲嘉樹擋住了,“別鬧了,回去吃年夜飯吧。”

段奕其實現在矛盾得很,要是不回家吧,老爸老媽那邊交代不過去。要是回家吧,牽腸挂肚還是其次,主要是覺得對不起雲嘉樹。二爺第一次糾結了,坐在駕駛位上黑着臉鬧別扭。

雲嘉樹忍不住笑,要不是飯店門口人來人往,他還真想湊過去親一下。“沒事真的,天天膩一起不你不煩我還煩。”

段奕看着戀人雲淡風輕的表情,覺得自己也真是沒事找事,點點頭,“那我吃完飯來找你。”

雲嘉樹看着段奕的牧馬人飚了出去,這才轉身進了飯店,找到指北星訂的包間。才剛剛開席而已,員工們已經拼上酒了。北方人喝酒豪邁,52度的金六福都是跟喝白開水一樣灌。嗓門又大,喝酒喝得臉紅脖子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要幹架。

這ABC小青年哪裏見過這種大場面,被那股喧嚣聲浪差點推個趔趄。好在雲總監鬼畜的名頭早就打響了,小夥子們看着那位大神倨傲一坐,心裏再怎麽想,也不敢端着酒杯去撩虎須。

雲嘉樹便安安穩穩坐在黃錦身邊吃飯,倒是有幾個女孩子端着紅酒來敬酒,雲嘉樹也配合地喝了幾杯。等到散席的時候,大部分男人都東倒西歪了。黃錦和他的助理忙着安排送人回家,幾個清醒的還商量着要去KTV桑拿什麽的。

雲嘉樹看沒他什麽事,跟黃錦打了個招呼,一個人走了。快九點了,街上冷冷清清,偶爾有鞭炮聲響起來。路燈照着殘雪,更添了幾分清冷。

他手機倒是沒消停過,段奕一直給他發微信,一會兒抱怨段卓挑嘴,一會兒嫌棄老媽啰嗦,又一直叮囑,別亂喝酒,多吃菜,別亂跑,吃完我來找你之類。

雲嘉樹看着微信笑,覺得心裏暖暖的,回了個好。路上一直沒車,他就一直走。反正不管他在哪兒,段奕都能找到他。不谙世事的王子殿下雖然知道了GPS這種神物的存在,不過并沒說破。

看着段奕每次一臉嘚瑟地玩“不管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因為我們愛有靈犀”的幼稚游戲,其實也是很幸福的事。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個大型購物中心外,大過年的,中心外廣場挂着成排的紅燈籠,彩燈閃爍不停。噴泉被彩燈一照,也是幻化出彩虹般的光芒。

有個年輕人居然還在賣唱。抱着吉他,自得其樂,沒用音響,但是因為四周實在太靜,所以他的歌聲依然清晰而嘹亮,唱的是汪峰的《春天裏》。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

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裏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

請把我埋在這春天裏”

可是那人聲音實在是清澈和朝氣,完全沒有汪峰那略帶沙啞的滄桑,就帶上了一點少年人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萌感。

雲嘉樹沒出聲,只是拉高了大衣衣領阻擋寒氣,靜靜地站在噴泉另一端,聽他唱歌。

那年輕人唱了一遍,意猶未盡,又放開喉嚨唱:“……雖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啊——阿嚏。我靠凍死了。”

雲嘉樹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小夥子吓了一跳,回頭看見雲嘉樹,忍不住呆了呆,那股張揚的勁頭就沒了,耷拉下腦袋喊了一聲:“雲總監……”

先前雲嘉樹光顧着聽他唱歌沒留意,現在才發現居然是個熟人,就是那個被他折騰到大半夜,臺詞只有三句的店小二的演員。

他想了想,才試探着喊出名字:“楊旸?”

那小夥子一臉受寵若驚:“哎!”嚴格說來,還是驚吓的成分比較多。

雲嘉樹看着他一雙小鹿見到大灰狼似的瞪得大大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幹嘛這麽怕我?”

楊旸幹笑兩聲,摸了摸腦袋,“沒、沒有……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趁他接連打噴嚏的時候,雲嘉樹繞過了噴泉,站在風口上替他擋點風。他還記得檔案裏的記載,楊旸不過十九歲,才大一,學的也不是表演相關的專業,純屬愛好才報名海選,沒想到還被挑中了演個小配角。大概是那一臉傻樣比較适合角色吧……

他這麽不厚道地想着,擡手拍了拍小夥子腦袋,“今天是春節,幹嘛不待在家裏?”

楊旸被他拍得有些僵硬,這個雲總監雖然從來沒發過火,也很少高聲說話,長得也是帥到沒朋友的程度,簡直就是大家眼中的男神,也許是那種只能遠觀的心思作祟,導致他每次靠近這位大人都會緊張,連面部肌肉都特別僵硬,所以才會被押着反複練了十幾個小時的戲。

說起來都是淚……

他強迫自己露出個笑容,“待家裏無聊……我正等朋友呢。”

雲嘉樹雖然被克拉倫斯養得有些常識不通,但他也不笨。中國人何等重視傳統節日,這麽個小夥子不待家裏吃年夜飯,大冬天裏一個人跑出來,怎麽看都有特殊的原因。只是他跟這孩子也沒見過幾面,問多了就有些交淺言深了。

于是雲嘉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就生硬地轉換了話題,“你唱歌挺不錯。”

楊旸明顯地松了口氣,說到這個話題就有些興奮,“我跟幾個朋友搞了個樂隊,我還是主唱呢。一會兒他們幾個吃完年夜飯,我們就去表演。”

“那不錯。”

據說有些夜場大年夜也會營業,是那些過年不回家的外鄉人聚集的地方。不過白姐的酒吧倒是關門放了大假,要不雲嘉樹還打算過去消磨下時間。

正說着話,就看見幾個裹成棉球的小夥子跑了過來,還背着吉他。楊旸眼睛一亮,就有些蠢蠢欲動。雲嘉樹笑笑,說:“去吧。”

他就響亮地應了一聲,颠颠地拎着吉他跑掉了。

雲嘉樹看着那群大學生走掉,原本有些喧嚣的廣場又靜了下來,只有噴泉的水聲嘩嘩地響。

他還來不及傷感,手機就響了。

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久違的上官仁。接起來更要命,一通轟隆隆的聲音比搖滾演唱會的現場還吵,雲嘉樹下意識偏頭避開聽筒裏傳來的噪音。

上官仁的聲音混雜在噪音裏傳了過來:“喲,小樹!趕上了,給你拜年。”

雲嘉樹:“……謝謝。”現在不到十點,算什麽趕上了。

那邊又是一陣噠噠噠的激烈響聲,緊接着幾下轟轟轟的爆炸聲,還夾雜着分辨不出的外語叫嚷,雲嘉樹漸漸聽出點不對來。

上官仁還是笑得跟往常一樣,語氣裏卻很是和煦,就是有點聲嘶力竭的味道,“最近過得咋樣啊,段奕那小子有沒有欺負你?”

“……挺好的。你呢?”雲嘉樹想了想,除了床上臨時反悔外,段奕還真沒做什麽算得上欺負他的事。再說那事他也給記下了,遲早算賬。

上官仁的聲音忽近忽遠,不知道在折騰什麽,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還成,等忙過這段時間就回國看你。”

雲嘉樹想問你在忙什麽奇怪的事,還是忍了,只說:“注意安全。”

才說完就聽見上官仁大吼:“我勒個大槽!那群雜碎!哪兒搞來的黑鷹?”然後才對他說,“小樹啊,我有點事,回頭說。”

雲嘉樹還沒說好,那邊就挂了電話。他默默地調出谷歌,搜索了一下黑鷹是什麽東西。排名搜索引擎第一位的是一部叫《黑鷹墜落》的電影,根據簡介,黑鷹應該是一種攻擊直升機。

他忍不住揉了揉額角,把自己拉回現實社會裏。

接着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段奕。如今段老爺子不怎麽教訓他了,他順利熬過老媽唠叨跟大哥教訓後,立刻開溜了。

二爺在電話裏嚷着,“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從廣場東南那個出口出來,快點兒啊,這兒不許停車……不對,這會兒估計沒人看着,你慢點兒啊小心摔着了。”

雲嘉樹笑得歡暢,“我又不是老頭子。”

段奕一怔,突然跟着笑了,“你說要是以後咱們變成老頭子了會是什麽樣?”

“那就是名副其實的段二爺了。”

“那你呢,雲爺?聽着跟黑社會似的。”

雲嘉樹一路走一路跟他聊天,廣場很小,很快他就看見了段奕那輛卡其綠的牧馬人。

段奕等他上了車,人進來時帶起一股冰寒凍氣,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扣住後腦就是個深吻。

吻完了還砸吧下嘴,“跟冰淇淋似的,你沒事幹嘛到處瞎跑,害我找半天。”

雲嘉樹脫了外套往車後座一扔,扭頭看着他笑,“反正你也能找到。”

說到這個段奕又是得意又是心虛,吹噓了幾句就轉移了話題,“帶你去個地方。”

雲嘉樹也不多問,只說:“好。”

段奕突然覺得這樣被人全心地信任着簡直是件奇爽無比的事,一踩油門又飚了起來。

這一飚就飚到了城郊。

郊外是個廢棄的倉庫,這麽多年過去了,幾乎沒什麽變化,四周黑漆漆的也沒什麽人煙。

雲嘉樹隐約猜到了點什麽,但是沒問,就跟着他下車。

段奕又從車後箱裏取了一條超大羽絨被出來,然後帶着戀人沿着生鏽的鐵梯爬上倉庫頂。

好在冬天幹燥,倉庫頂有些殘雪,但并沒有積水。郊外多少比城內冷一些,又在這毫無遮掩的地方,段奕帶的羽絨被就派上了用場,一半墊地上,另一半還足夠把他兩個一起裹着。那羽絨被不知道哪兒搞來的,這麽倆大男人裹着居然還綽綽有餘,軟綿綿的觸感,保溫性能也不錯,不一會兒被子下兩個人身體就回暖了。

雲嘉樹黑着臉陪他坐下,玩這種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游戲。段奕倒是樂在其中,拉高被子罩住兩個人,就開始胡天胡地。

接着雲嘉樹終于忍不住了,把他的手按住,“這裏就是……”

段奕本來還樂在其中,聽見這句問話停了下來,壓在戀人身上不動了,過了一會兒,換了個姿勢把他摟在懷裏,聲音安靜下來,“是啊。”

這裏就是當年方修聿跟他兩個人的秘密基地。也是方修聿死的地方。

換個人估計會被吓到,但雲嘉樹其實反射弧比較長,所以既沒感覺恐怖,也沒感覺到其他異常情緒,只是老老實實地評價,“太黑了什麽都看不清……”

段奕聽了嘿嘿地笑了下,湊過去親他耳垂,接着滿意聽見雲嘉樹呼吸急促了點。“一直想來看看。”

雲嘉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其實應該覺得高興,段奕正在一點點把兩個人的世界重疊在一起,把自己全無保留地展現給他看。他是很高興,可是,果然人際溝通這方面的技能是需要天分的……

所以雲嘉樹只好嗯了一聲。

段奕其實也不需要他說什麽。突然想帶他來,于是就帶了。就跟當初突然想跑去酒店把他撈出來,又突然想帶他去聖山一樣。說好聽點,叫段二爺做事全憑本心;說難聽點,叫段奕這小子做事從來不過腦。

兩個人靜了沒多久,突然遠方的夜空突然有個銀色光點扶搖直上,炸開成了朵金色的大麗花。接着尖嘯聲跟爆炸聲才隐隐傳來。

段奕看着煙花照亮夜空,感嘆了一句,“12點了啊。”

雲嘉樹也點頭,“新年快樂。”

兩個人就這麽躲在羽絨被裏看煙花。手機一直響,二爺嫌煩,兩個一起關了機。

接着他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又低頭親了下雲嘉樹的後頸,“寶貝,你是我的優樂美。”

雲嘉樹記得這是個奶茶gg裏的臺詞,後續似乎并不妙,于是默默地問了一句:“……用完就丢嗎?”

段奕沒想到雲嘉樹會是這個反應,怔了一會兒就脫口而出:“我靠!”

雲嘉樹見勢不妙,默默開了機,搜那個gg。

視頻上,小眼睛的男明星一臉深情地告白:“你是我的優樂美……這樣我就能把你捧在手心裏了!”

雲嘉樹略略擡起手,給背後摟着他的段奕看那個gg,“所以……你剛才是在甜言蜜語?”

段奕惱羞成怒:“廢話!”

雲嘉樹:“……哦。”接着嘆口氣,“難得你甜言蜜語一次。”

二爺更怒,好好的氣氛全毀了!他不方便打電話,只好開機給龍骁發短信:你小子什麽狗屁馊主意!

龍骁很快回了:啊?你真說了?不會吧?

段奕:滾!!

龍骁只回了一個邊捶地邊笑得眼淚都飚出來的小人gif圖。更讓段奕深刻體會到了誤交損友的失落感。

雲嘉樹卻在這個時候轉過身,把他摟住了,主動在他下颌親了一下,笑得眼睛發亮,“我很高興,段奕。”

段奕看着小男模的笑容,一時也把損友抛到了腦後,摟住雲嘉樹俯身下去,手忙腳亂地扯他褲子。

兩個人折騰到天亮才消停。最後走的時候沒法處置那床沾滿兩個人j□j的超大羽絨被,只好就地燒掉。

燒完了開車走了一段路,他才後知後覺地開口:“糟糕,修哥不會以為那是燒給他的吧?”

雲嘉樹擡手遮住半邊面孔低聲j□j:“這麽亵渎死者的想法是怎麽冒出來的……”

段奕幹笑兩聲,繼續驅車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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