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三更）這個家族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龍二要了她的號碼，現在打過來也不稀奇。

彌衣壓低聲音“喂”了一聲。

【工作做完了沒？】

對方象征性地問了一句，緊接着就是——

【老地方見。】

龍二說話直截了當，也沒給彌衣拒絕的餘地，說完就挂了。

後者看着恢複成主界面壁紙的屏幕，無奈地将電話收了起來。

見到龍二時，少年依然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往街口一站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兒都繞着他走。

“我來了。”彌衣習以為常地靠近，“有話要跟我說？”

兩人見面的氣氛本該帶着些尴尬的，龍二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神色自然:“我要回去了，京都那邊只給了我一個月的外出時間。”

來的路上彌衣已經幻想出了無數種可能性，也許龍二會繼續責備她，會用各種強制性手段把她帶回去，跨過這些個環節直接告別倒是有點出乎預料。

她猶豫片刻:“那……我送送你吧。”

龍二接受了這個提議。

這個時間點剛好是白天與黑夜的交界線，晚霞斜射，将環繞着的高樓都染上了一層溫暖色調，沒被樓宇擋住的光芒則齊齊鋪開在街道上，昭示着暮色漸深，夜晚即将到來。

或許是被這種氛圍柔化了隔閡，二人之間的話題逐漸打開了。

“你身上有多餘的符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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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分我一些，橫濱這地方妖怪很多。”她沒法得到家族的援助，陸陸續續消滅了些妖怪後符紙已經快見底了。

聞言，龍二半是認真半是嘲諷:“看來你還沒忘記自己是個陰陽師。”

嘴硬歸嘴硬，身體還是很誠實，他往懷裏摸了摸，掏出幾張符紙。

彌衣拿過符紙，伸出手指撥拉了幾下，把追蹤符從裏面抽出來還給龍二，剩下的揣進自己兜裏。

龍二:“……”

居然一下子就看穿了……該說不愧是親姐弟嗎？

“別擔心，我不會離開橫濱的。”想了想，這話說得太絕對，于是彌衣又補了句，“就算要離開也會提前跟你打招呼，別忘了我們已經交換過電話號碼了。”

換句話說，別再想着追蹤她啦，她不會再跑第二次的。

“……嘁。”

然後就是一段無聲的陪伴，等到了真正快要分開的那一刻，龍二才說出一直想說的話。

“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你在橫濱的消息我會替你瞞着，但你也要記住，如果你的所作所為危害到了人類，我會毫不留情地執行族規，把你帶回去問罪。”

自己的弟弟冷着一張臉，眼神淩厲，彌衣知道他絕不是在唬人。

Mafia的工作不傷害到人類是不可能的，但她已經盡可能将損害減到最小了:“我有分寸。”

安撫好弟弟，她又遞過去一個購物袋。

龍二一頭霧水地打開，一看，裏面是套衣服，衣服上面還放着個手機盒。

“衣服給柚羅的，手機給你的，爺爺的禮物在最下面。”彌衣解釋說。

這些都是她來的路上買的，只有三人有份，多了怕引起懷疑。

“……好端端的送我手機幹嘛？”

“專門用來聯系我，要是你的手機被柚羅拿去玩不小心按到了通話鍵和我聯系上了，那離整個花開院家知道我在橫濱就不遠了。”

柚羅年紀還小，口風不嚴，小心點也是正常的事。

龍二覺得對方的擔心不無道理，于是把紙袋繩往左手一送，單手拎好，想着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是時候離開了。

“龍二。”小少女卻忽然叫住他，看向他的雙目中暗含期待。

龍二眉梢一挑，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彌衣醞釀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要不要試着說聲‘謝謝姐姐’？”

天知道她上次在街上看見拉着自家姐姐的手撒嬌耍賴，為了讓對方掏錢買玩具不惜出賣尊嚴也要一口一個“好姐姐”地叫着的弟弟有多羨慕。

不像她家這位，自懂事起只會直呼其名，這長女當得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龍二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憨批，随後果斷擡起手，用骨節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對方的腦門兒:“美的你。”

彌衣摸了摸頭上被敲的地方，略感失望。

……

其實龍二很想把彌衣一起帶回去，但他知道這樣不行。

倒不是因為對方的個人意願……那家夥說得沒錯，當初她被變相擠兌出來，就算回去了也會面臨同樣的局面，而且說不定比那更糟，大家族信奉的是絕對的實力至上，一個沒有式神的陰陽師被丢進去就像是小綿羊進了狼堆，只有被生吞活剝的命。

Mafia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不過看那群黑衣人那麽尊敬她的樣子，想必待在那裏也不會受欺負。

……不對，他操這份心幹嘛，以她現在的腦子她不欺負別人就已經很好了吧！

一想到自己被彌衣下過套，他臉色立馬變了，對對方的擔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新橫濱站上車坐上直達京都的新幹線，一路奔波，龍二總算回到了花開院一族的勢力範圍之內。

和半路辍學一頭紮進了非法組織建設事業大部隊中的彌衣不同，花開院龍二是正兒八經的國中生，這次外出耽誤了課業，他想趁現在趕緊補上——然而這個世界就像你媽打你一樣不講道理，就連這麽一點卑微的願望都有人不許它實現。

“這不是龍二嘛？”一個中年男子不着痕跡地擋住了他的路，“一個月沒見你了，三叔看你怎麽憔悴了不少——聽說你去外面找你姐姐了？”

龍二本來就不怎麽友善的臉變得更不友善了。

都快過十二點了，怎麽還有人堵在這兒？

自稱三叔的人也懶得打太極:“你找到了嗎？彌衣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話是關心的話，語氣可就不是關心的語氣了，雖然他刻意壓抑着，但還是流露出了急切的痕跡。

花開院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大部分都對彌衣懷有敵意，這些敵意的來源很有意思，有的是為了貫徹與妖怪為敵的原則被迫放棄宗家嫡長女的，有的則是想讓彌衣永遠別回來好給自己這一派的分家子孫騰出家主的位置。

很顯然，中年男子屬于後者，要是把彌衣的下落告訴他，這人一瘋起來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

龍二心中了然:“找到了。”

男人雙眼一亮:“在哪兒！”

“自殺了，在海底，想見她就自覺點沉海去吧。”

“……花開院龍二，我好歹是你長輩！”

“看出來了，你沉海後我會勉為其難幫你立個墳頭的，不用誇我孝順，這都是後輩該做的。”

“你——！！”

龍二不再搭理氣得臉色漲紅的男人，直接走開了。

他繞過庭院，拎着紙袋徑直走到柚羅的卧室門口，連門都沒敲就進去了。

“——龍二哥哥！”短發小姑娘被吓得手一抖，“你又不敲門！”

抱怨完大哥的無理行為後她忽然想起來對方外出這麽久的目的，連忙扔掉手裏的《結界術入門知識大全》，急吼吼跑過來:“你回來了，是不是姐姐有消息了？！”

敢情他沒得到消息就不能回來了吼？

“沒有，連她的影子都沒看見。”

柚羅一秒切換成沮喪臉，失望這個詞表現得不能更明顯了。

龍二忍耐住把這重姐輕兄的小東西拎出去上一堂實戰訓練課的沖動，将手裏的東西丢給了她:“拿着。”

“什麽呀？”

“商場大減價随手買的，衣服給你，下面的東西給老爺子。”手機已經被他收起來了。

柚羅條件反射地把紙袋子拿到最遠，靜待半分鐘，确定什麽都沒發生後才猶猶豫豫地收回手，打開一看，裏面确實躺着件被包裝得整整齊齊的精致衣物。

再次擡頭時，看向龍二的眼神已變得驚奇:“你生病了嗎？”

龍二:“……不要我燒了。”

見似乎真的不是惡作劇，柚羅才敢收下，她想試試上身效果，于是讓龍二去外面等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不合身，小孩兒磨蹭了大半天才開門，而且只露出了一條縫隙。

“怎麽這麽慢，不合适？”龍二替她把門推過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不挺好的？”

“合适是合适，但是……”

柚羅抓着裙擺欲言又止，最後艱難道:“不會覺得太合适了點嗎？”

上下衣就算了，為什麽連小背心都這麽貼合啊！而且還有那種系上了可愛小蝴蝶結的胖次……她這哥哥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會貼心到這種可怕的地步！

小孩子的思維向來跳躍，她一下子聯想到了上學時同學讨論的叫緣某空的一款電腦游戲。

難、難道……

她微微後仰，随着思考的深入十分緩慢地展現出了一個驚悚的表情……

“爺爺——龍二哥哥是變态！！！！”

“？？你說誰是變态！喂！你給我回來！”

柚羅撒開腳丫子就跑，生怕在趕去跟爺爺告狀前被逮住，可無奈腿太短，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眨眼間就被追上了，柚羅太着急，跑進院子後連對面站着個人都沒看見，一頭撞了個滿懷。

對方下意識地按住她的肩膀:“柚羅？”

柚羅擡起小臉:“……魔魅流？”

她愣了愣，然後飛速反應過來自己還身處于險境之中，掙開魔魅流的手直往他後面躲。

龍二遲來一步，只能用嫌棄的眼神瞥了眼那只小鴕鳥，然後視線落在少年身上:“你來了啊。”

少年站在昏暗的月色之下，聲音清越如泉水:“嗯，我從管家那裏聽說了，你會在今天回來……”

“人沒找到，你不用問了。”龍二學會搶答了，“沒別的事就回去。”

“……”

他是花開院的分家子，魔魅流，和之前的男人不同，他和彌衣的關系很好，小時候後者經常追在他身後“哥哥哥哥”地叫。

如果說現在家族裏還有一小部分人是真心實意希望彌衣回來的話，其中一個肯定有魔魅流。

可那又怎麽樣呢？他會因為這個就把對方的下落告訴他嗎不會。

對龍二來說說謊就跟吃飯一樣簡單，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毫無破綻，而魔魅流又是一個單純的孩子，瞬間就相信他是真的沒見過彌衣了。

柚羅生怕救星沒了:“不行！魔魅流不可以走！”

被當成救命稻草的魔魅流既無奈又好笑。

“其實還有件事。”他說，“長老院傳來消息，咒術師想從禦三家的繼承人中挑選一個出來和我們這邊聯姻，我是來通知二十七代明天去參加商議會的。”

“是嗎，哪個倒黴蛋被他們看上了？”

“彌衣。”

……

…………

………………

龍二:“你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