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四角游戲(二十)
明晃晃的室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從中裂開偌大的缺口,一個穿着絲綢吊帶睡裙的女人面朝玻璃窗跪坐在地面上,一動不動。窗簾被風吹起,風帆一般向房間內側擺動,擊打在牆壁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整個室內一片寂寥。
即便只是從背影分辨,甘甜也能夠一眼看出坐着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蘇雨霏。
“雨霏!”她當即大叫一聲,撒腿就要往她所在的方向跑,腳步剛踏出去半步,就再一次被秦申拽住了手腕。
甘甜當即扭頭朝秦申看了過去。
秦申臉色陰沉,雙唇緊閉,停頓了足足有好幾秒鐘才開口說了句語焉不詳的話:“她來過了。”
甘甜心頭當時一冷。
她确實是來過了,不但來過而且蘇雨霏這個時候也斷然不會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也就是說……
雖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甘甜卻還是能夠清楚的理解秦申內心的顧慮。王芳死了,而後又活了過來;周培培在他們眼前被碾死,而後又活了過來;如果說這一次輪到的是蘇雨霏呢……?
甘甜的內心當即顫抖了下。
眼見秦申又要擋在自己的身前,甘甜擡手攔了他一下,而後轉手将鐵棍遞到他手裏面,自己換成手電筒。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今天我如論如何也要送送雨霏。”她目光之中透出幾分的黯然,“當年上學的時候她就睡在我下鋪。”
手指一根一根漸漸松開,秦申的心頭升起某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冒着可能被攻擊的危險,甘甜腳步堅定的向前踏出了一部。
冷風汩汩的從破碎的玻璃窗外灌入室內,蘇雨霏的頭發糾結,淩亂在空中搖擺,她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對周身所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就好像是一尊雕像,安靜的矗立在她本該停留的位置,與窗外濃重的夜色完美的融合成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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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怪異景象,卻無端令人體味到某種恐懼,仿佛在下一秒鐘她就會忽然轉身,徒然立起。
甘甜一步步朝蘇雨霏靠近,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仿佛踩踏在鋒利的刀刃上,心髒發狂般的劇烈跳動,發出“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急促的聲音。
在距離她僅僅剩下最後一步時候,甘甜身體微微前傾,顫巍巍的朝她的肩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記得當年她們四個聚在一起玩四角游戲的時候,蘇雨霏是站在甘甜背後的那一個人,每一次蘇雨霏都會輕輕的将手指搭在甘甜的肩頭,就如同某種沉默的信號,甘甜于是立刻自己本來站立的位
置,開始向前出發……
然而今天,她們兩個人之間的位置驟然調換,換成甘甜去拍她的肩頭。
甘甜的眼眶裏漸漸湧起溫熱晶瑩的淚水,她甚至希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她一場荒誕不經的噩夢。
現實之中她們四個人還能聚在一起,即便是玩某些無聊、幼稚的游戲,就好像是……好像是,所有的悲傷都從來不曾發生。
纖長瑩白的手指終于搭上了蘇雨霏的肩頭,皮膚與皮膚相互接觸的一瞬間,徹骨的冰涼當即順着甘甜的皮膚傳導入她的大腦。
所有的希冀在一瞬間破滅,她的手指瞬間一顫。
就在這一瞬間,甘甜驟然瞪大眼睛,當場倒吸了一口冷氣,幾乎驚叫出聲。
咔吧……
是頸骨不堪重負發出的折斷聲音,在肩膀被觸及的瞬間,蘇雨霏的頭直愣愣的朝正後方倒了過來。
一張不成人形的恐怖臉頰便以這樣一種方式驟然展現在了甘甜的視線之內。
破損的眼珠胡亂耷拉在眼眶外面,原本眼睛的位置露出兩個黑漆漆的空洞,鼻子被整個挖掉,嘴唇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抓去,留下岑差不齊的碎肉,露出粉紅色的牙床和雪白的牙齒。原本俊俏的臉蛋被利刃割得血肉模糊,幾乎看不出她本來的樣子。
“啊!”甘甜迅速用手捂住嘴巴,眼淚不受控制的順着她的臉頰滑落。
她這輩子從來沒見過比眼前景象更凄慘的畫面,即便是那個時候的周培培……也比不上。
蘇雨霏的喉嚨完全被搗爛,在她白嫩的脖頸上留下一個黑紅色的大洞,黏糊糊幹涸的血跡将她整個前胸都染成深紅的顏色。
她的脖頸斷裂處的肉在重力的所用下輕輕搖晃,在風的吹打下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整個頭顱與身體僅靠後脖頸處一小方皮膚連接。腦袋就像一枚沉重的西瓜,顫顫巍巍的挂在她的後背上……
秦申也被眼睛的畫面所震撼,當即上前一步,雙手扶住甘甜搖搖欲墜的身體。
緊接着……
“咚”的一聲巨響,蘇雨霏的身體終于不堪重負,在頭顱的帶動下仰面朝天倒了下來,之前一直背對着他們的正面軀體直挺挺的顯現出來。
她是身體潑墨一般,全部被血液所染紅,腹部被外力撕開一個大洞,五髒六腑亂糟糟的從洞口流出,被撕扯成淩亂的碎片,失去髒器支撐的腹部軟塌塌的幹癟,黑紅色的肉塊堂而皇之的耷拉在她的腳下。
殷紅色的血月緩緩的從蘇雨霏的體內流淌而出,蜿蜒流淌至甘甜和秦申的腳底,就像是漫無目的的溪流。
時間仿佛在瞬間停滞了一般,甘甜的大腦裏驟然一片空白,巨大的憤怒令她的肌肉顫抖,怒火幾
乎要從她的胸膛之中噴湧而出。她死死的盯着蘇雨霏慘死的面孔,兩只眼睛漸漸變得通紅……
“這到底是為什麽?!”猛然間,甘甜爆發出石破天驚般的怒吼,手指着玻璃窗破損的地方仰天大笑,“你這個混蛋!這到底是為什麽?!王芳!我們怎麽就招惹你了,你為什麽要殺死她?為什麽?你回答我呀!”
她發出怪異的笑聲,笑得秦申的心也跟着顫抖了起來。
笑夠了,甘甜面孔猙獰,憤怒的揮舞着手中的電筒,就像揮舞這一柄利劍,向着虛無發出大聲宣
戰:“有本事的話,你就來弄死我好了!我等着你!”
也就是在此時此刻,樓下忽然傳來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孫旭誠的一只手搭在樓梯的扶手上,仰望樓梯,眼見着甘甜和秦申的身影都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內心徒然升起一種無能為力的虛弱感。
內心膨脹着某種無法排解的焦慮,這種難言的負面情緒幾乎要将他整個人燒灼殆盡。
孫旭誠覺得自己是個有自知之明的男人,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和女人吵架向來不屬于他擅長的範疇之內,更別說他還——
他怎麽也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抽了蘇雨霏一個嘴巴!
時候冷靜下來的時候他不是不後悔,但是當時如果不是蘇雨霏提到小芳,他又怎麽可能做出那種連他自己都要鄙視的事情?
對于孫旭誠來說,王芳是他心底最深處的傷痕,這輩子也抹殺不去;是他心頭最皎潔的白月光,任憑他付出何等的努力也無法觸及。
曾經他有幸可以将她擁抱在自己的懷中,而現在早已經是物是人非陰陽相隔。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時空機器,孫旭誠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能救下王芳。
只要她還活着,無論讓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願意。
小芳……
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王芳當年美麗的笑容,孫旭誠長嘆一口氣,随後無奈的搖了搖頭,過去了,到底是什麽都過去了……
他深深的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再一次離開,至于說甘甜究竟會和蘇雨霏聊些什麽,他根本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的。壓下門柄走進書房,孫旭誠每一次和蘇雨霏發生争執都會獨自睡在書房,書房裏燈沒有點燃,昏黑的房間裏僅靠從窗戶透出的丁點光芒。
他卻并不以為意,反倒是輕車熟路的摸到了沙發床邊,一屁股坐了下。手掌撫摸過略帶幾分絨面質感的沙發坐墊,孫旭誠覺得腦袋隐隐有些發漲。
自從昨天開始,太多的意外、太多的煩躁、太多的焦慮堆積在他的心頭,沉重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其中最令孫旭誠感到憤怒的,則是……
孫旭誠如論如何也不能夠原諒甘甜,他不明白明明是從周培培的意外開始的,為什麽甘甜偏要将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小芳頭上!如果不是因為從小養成的良好教養,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對她發火。
還有一個更令他煩躁的則是蘇雨霏,孫旭誠記得當初他和蘇雨霏兩個人剛在一起的時候曾經明明白白的說過,王芳是他的前任,也是他永遠邁不過去的一道坎。如果蘇雨霏介意兩個就不要在一起。
那個時候她明明是善解人意的!可是如今……就像一個冥頑不化的妒婦。早知道的話……
孫旭誠長嘆了一口氣,擡頭揉了揉隐隐脹痛的額頭,手撐着沙發慢慢站起了身。
他腳步遲緩的朝自己的書桌走出,站在桌子前直愣愣的站了幾秒鐘,之後才緩緩拉開最中央的那個抽屜,手伸進抽屜裏鼓搗了許久,而後從裏面抽出來一樣東西。
眼睛死死的盯在手中的東西上,孫旭誠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殘忍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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