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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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子裏。
路讓腳踩在正在求饒的黃發男生身側,一手拎着他的後領迫使他仰起頭,“對着我求饒有什麽用啊,我們又沒動手打你,你自己摔的。”
黃頭發一身髒污,明明身材魁梧,卻被壓得不敢動,被這樣拎着,他的膝蓋跪到了一雙畫着骷髅頭的運動鞋面前,積水蹭在鞋面。
黃頭發被迫仰頭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哆哆嗦嗦:“裴,裴燼,我,我錯了,我真,真沒有和他在一起。”
确實是他自己摔的,在被帶來小巷子的時候,他自己往水坑裏摔了一跤。
別人什麽都還沒做,就慫得開始求饒。
裴燼靠在牆邊,手指彎曲在牆面輕輕敲打兩下,沒聲音,卻跟敲在人身上一樣。
黃頭發吓得後退,又被路讓抓了回來。
裴燼居高臨下看他,面上沒半點不愉,甚至還笑了聲,聲音低沉緩慢地問他:“想走嗎?”
黃頭發拼命點頭。
裴燼淺淺勾唇,跟惡魔一般詢問:“不帶他一起走嗎?”
這個他,指的是和黃頭發一起被帶過來後,一直蹲在那裏哭的男生。
也是裴燼的上一任對象——啊也不是,在裴燼這裏,稱不上對象,頂多就是,他養在身邊的玩具。
可是這個玩具,不聽話。
那能怎麽辦,那就只能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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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生試圖去抓黃頭發的胳膊,被一把拍開。
裴燼漫不經心地笑了,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
“不帶!不帶!”黃頭發仿佛怕招惹上什麽瘟神,拼命地喊,路讓松開他的瞬間,猛然驚醒,把人往積水裏一推,自己爬了起來,連滾帶爬地離開了這恐怖的地方。
路讓吹了聲口哨。
被留下來的男生被推進積水裏,哭着爬起來想要去抓裴燼的衣服,裴燼睨了他一眼。
男生硬生生停下動作,抽抽搭搭:“裴燼哥,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沒和他在一起,真的沒有。”
裴燼不說話。
路讓倒是笑了:“是沒有,也就摟摟抱抱,社會主義兄弟情嘛,我都懂的。”
嘲諷意味極其明顯。
男生長得素淨,一張臉哭得通紅,看起來是可憐,可惜裴燼是個沒有心的,更何況确實是犯了裴燼的忌。
路讓接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裴燼哥最讨厭自己的人被人碰過。”
他說得好聽,搞得裴燼像個什麽深情的種子。
裴燼還不要臉地接:“嗯,對。”
路讓:“……”
男生哭着搖頭,聲音哽咽,“我不是,不是故意的,裴燼哥好久沒找我,他又,又追我,我都沒有答應他……”
往對方身上推鍋,甚至還燃起了新的希望,開始指責裴燼的冷漠。
要不是路讓閑得沒事往隔壁學校跑,正巧碰見這兩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這事兒還真的是裴燼的不對。
雖然裴燼新鮮感一過,對誰都這态度。
裴燼沒惱,反倒安慰他:“別哭。”
裴燼好好說話的時候,聲音缱绻,仿佛他是真的在關心你,可惜神色并不溫柔,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無端生出一股冷意。
男生瑟縮,調整好表情,還記得裴燼說過喜歡人乖巧的模樣,當真不再拿捏哭腔,只不過眼淚還在往下掉,看得路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至今沒能搞懂裴燼這奇怪的喜好。
裴燼誇他:“這樣才好看。”
裴燼不知道誇過多少人好看,當初說看上他那張臉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但其實誰都知道,裴燼這人可怕的很。
只可惜誰都想當那個例外,結果不知道栽進去多少。
裴燼的視線一寸寸在男生哭花的臉上劃過,仿佛在欣賞什麽藝術品一樣,半晌,他輕喃:“髒了。”
男生愣了下。
裴燼半彎下腰,漂亮的手逐漸靠近男生的臉,好像要給他擦眼淚,但又在快碰上的時候堪堪停下,可惜地說着:“這麽幹淨的臉,也會髒。”
“髒了,就洗不幹淨了。”
裴燼淡笑了聲,下一秒笑容消失,眼神冷漠,仿佛在看陌生人,直起身偏頭的瞬間,和站在巷子口身形薄弱的少年眼神相撞。
面色薄紅,眼睛水潤明亮,驚慌失措。
裴燼愣怔兩秒,彎下的唇角緩緩勾起弧度。
“啪”的一聲。
寧辭心髒劇烈跳動,手裏的藥袋掉在地上,顧不得撿起來,仿佛看見了什麽分/屍現場,提起發軟的腿扭頭就跑。
後背一身薄汗。
人影消失在遠處。
“誰啊?”路讓沒看見人正臉,對這種行人路過吓跑的事情早就習以為常,見裴燼盯着那個逃跑的背影看,不小心就多嘴了一句。
“受驚的小鹿。”裴燼眉眼張揚,全然不見剛才的戾氣,甚至還笑了一下,視線落在地上的塑料袋上。
勾了勾唇角。
“這個是下午體育課要做的卷子。”數學課代表拿着卷子站在寧辭桌邊,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寧辭面色蒼白,右手拿筆,紙上只字未寫,分神過于明顯。
被問了一句,寧辭回過神來,連忙接過卷子,“我沒事,謝謝。”
只不過是回來的時候跑得太急腿軟後背疼,藥還落在那裏,回到教室才想起來。
懊惱得不行。
數代是個圓臉女生,見他如此,沒有再追問,只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體育課做數學卷子?”寧辭眼睛睜大翻了下手裏的卷子。
還是一整張完整的考試卷子,一節課的時間。
見他如此震驚,顯得可愛,數代給他解釋:“我們從高二開始就沒有體育課了,一般都是語數英三門主科輪流搶課。”
寧辭:“……”
寧辭還真沒見過這個場面,以前在附中,不管刮風下雨體育老師雖遲但到,哪怕室內做操都不會給其他老師搶奪機會。
大概這就是班主任口中一中和附中差距所在。
“對了,你叫寧辭是嗎?”教室裏人來得不多,數代話多,卷子發到這裏正好最後一張,幹脆在寧辭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還給他搞起了新生科普,“上一個坐在你這個位置的人,被打發去隔壁班了。”
寧辭不擅長和人交際,話少,被她這麽一說,不由緊張:“因為成績太差嗎?”
“你怎麽會這樣想?”數代沉默幾秒,“你不知道我們班是年級倒一嗎?”
寧辭:“……”
班主任的态度,真的完全看不出來。
數代絲毫沒被打斷思路:“主要還是,他得罪了人。”
“我們班呢,是全校最出名的,差生班,主要不是因為差生多,而是因為,我們班有個全校風雲人物。”數代神神秘秘昂起下巴。
寧辭環顧教室。
早到教室裏的同學,全在用心學習。
而數代看向的,是從上午到現在一直空着的位置。
“看到了嗎?”數代神秘兮兮:“就那個位置的那位,一年到頭不來上幾次課,反正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他,不然他手段極其殘忍……”
寧辭吓得一噎,莫名想起那雙骷髅頭的鞋,小聲說:“我不會的。”
他也沒打算和誰有過多交集。
熬過一年,高中畢業,誰也不認識誰。
他也還是,一個人。
沒有一個朋友。
數代拍拍桌子:“那你不想知道他做了什麽嗎?”
氣氛渲染到位。
寧辭盯着被數代拍起灰塵的卷子,想堵上耳朵。
數代藏不住嘴,偏要說:“原來坐在這裏的那位,常年位居年級倒數,他把人給塞進隔壁實驗班,天天考試昏天黑地,人都瘦成皮包骨了。”
“不允許缺考不允許交白卷。”
“還不允許轉班轉學,不然就斷送學路。”
“家長還要給他送錦旗謝謝他改造不良少年。”
寧辭:“……”
聽起來确實好狠。
令人心生懼意。
“你是懷禮人,一定聽過他家的産業,他姓裴,叫裴燼,就那個只手遮天的裴家,學校領導都奈何不了那種。”
說得跟瑪麗蘇小說一樣神秘。
“對了,他還特別……”渣。
數代就是想提醒寧辭這個。
裴燼喜好人盡皆知,小男生,漂亮幹淨的。
寧辭就長這副模樣。
只可惜渣字被吞進肚子裏,教室門被打開。
數代瞥見一個高挑身影,校服外套松垮穿着,左耳反射耳釘的光,一雙長腿跨入教室。
差一點就成了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現場,數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一本書擋住自己的臉。
留下寧辭一臉茫然,擡頭,看見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和他腳上那雙骷髅頭的鞋。
心髒驟停。
短短幾秒,寧辭腦中閃過無數片段,學着數代拿出一本書擋住自己,佯裝奮筆疾書,祈禱對方看不見自己。
他也什麽都沒看見。
可惜天不遂人願。
寧辭感覺有人在自己桌前站定,塑料袋落桌的聲音窸窸窣窣格外明顯。
帶着水滴滲在整潔卷面。
周圍的說話聲突然消失。
寧辭攥緊手裏的筆,睫毛顫動。
“你的東西?”裴燼聲色散漫,和他攻擊性極強的外表不符。
寧辭仰起頭,視線飄忽,就是不和他對上,唇瓣微張,嗫喏道:“是,是的,謝,謝謝。”
明顯很怕他,和剛剛跟數代坐在一起的表情不是一回事兒。
在寧辭手碰上藥袋子的瞬間,裴燼惡劣地勾起袋子,懸在半空,任由袋子往下滴水。
裏面一盒止痛藥、一管軟膏清晰可見。
水滴落在寧辭搭在桌面的手背上。
裴燼從前桌抽了張紙巾,覆在寧辭白皙可見青色血管的手背。
指腹隔着紙巾都帶着外面熱浪。
寧辭被燙到,莫名覺得這動作出格。
想要縮回手,卻被摁住不得動彈。
裴燼似乎無意刁難,幫他擦幹手背,就連袋子都幫他好好挂在桌邊挂鈎,只不過把他桌面弄得一團濕亂。
寧辭看自己被擦紅的手背,心跳加速,不由抵在椅背後靠妄圖拉開距離。
可裴燼跟着一起,靠在他桌邊拉近,盯着他染上慌亂的眉眼。
要、要殺人滅口嗎?
寧辭很想說我真的什麽都沒有看見。
可看着面前男生帥氣的眉眼,只能看出一身戾氣,讓他腿軟、緊張到不敢說話,只能緊緊閉嘴。
白皙脆弱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仿佛在等着淩遲處死。
還真這麽怕自己。
裴燼唇角勾起,卻沒提他目擊打架的事情,反而問:“怎麽感謝我?”
寧辭愣住。
裴燼拾起擦幹他手背的紙巾,慢條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指,自問自答:“但我現在什麽都不缺。”
寧辭看他把染濕的紙巾揉成一團,修長的手指靈活把玩紙團,沒有要找他算賬的意思。
但還是害怕。
說不出話。
如寧岚所說,他的性子不适合交朋友。
膽子太小,連這種感謝別人的事情都做不到。
挫敗感油然而生。
“這樣吧。”裴燼看了眼他空白還沒填上名字的試卷,舌尖抵着腮幫輕輕敲了敲寧辭桌面,低沉的聲音侵入耳膜:“叫什麽,新同學?”
“記下賬,等想到要什麽,再來問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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