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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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振把寧辭送到賓館門口,連一句寒暄話都沒舍得提,車就揚長而去。
踏入整潔幹淨的賓館,寧辭松了一口氣。
他已經在這住過一天,何振家雖然并不遠,但寧岚說住在這裏離學校近也更方便。
熟門熟路登記了信息,前臺多看他好幾眼:“同學,你臉色有點差,身體不舒服嗎?”
賓館開在學校附近,來住的自然也都是學生,萬一出了什麽事,賓館也要擔責任。
何振車開太快,寧辭确實有點頭暈,還在能忍受範圍,小聲謝過前臺,正準備逃回房間。
前臺又給他塞了一把糖:“沒別的意思,你長得好看。”
還挺慘。
昨天就眼睜睜看着一個穿着名牌的女人把他送到這裏來,大晚上值班保潔說聽見房間有打罵聲。
剛剛又是名車送來。
家境看起來不錯,卻還住這兒。
寧辭不知道前臺想了什麽,紅着臉攥着一把糖去等電梯,躊躇片刻,小心翼翼把糖塞進了上衣口袋。
前臺正看着他側影感嘆小孩兒長得可真漂亮,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身形高挑的男生,神色略顯不耐煩,主要是那張臉,帥得有點突出,也是他們這些在校外做生意的人都認識的臉,被他看了一眼,前臺紅了耳廓:“裴、裴燼?”
裴燼懶得搭理,直接把自己身份證扔給她,“一間房,和他同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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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愣了一下,見裴燼看的地方和自己剛才一致,反應過來,“好,好的。”
其他的不用多問也明白了。
寧岚訂的大床房,出電梯的時候寧辭聽見了不知道哪個房間裏傳來家長的訓斥聲,他拉了拉書包肩帶,緩緩穿過長廊,走一半,感覺頭暈目眩。
就連呼出來的鼻息都是熱的。
寧辭自覺不對勁,停下來,摸了摸鼻尖,又摸了摸額頭。
居然有點燙。
明明沒有感冒也沒有幹別的什麽,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剛準備下樓問一下有沒有退燒藥,就聽見背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寧辭給對方讓路,貼到牆邊站。
腳步聲卻停了下來。
“寧辭。”裴燼聲音低沉。
應該靠得很近。
寧辭感覺到身後有不屬于自己的熱源,弓起後背哆嗦了一下,轉過身,整個後背貼在冰涼牆面,對上裴燼昏黃燈光下顯得冷淡的深邃眼廓,恨不得整個人鑽進牆裏,垂下眼不敢直視。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裴燼。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裴燼比他自在多了,勾着唇角:“挺巧。”
寧辭垂着眼還是不太敢和他說話,只磕絆應了聲:“是,是的。”
聽得裴燼莫名舒心,仿佛看他這副模樣是一種取悅。
寧辭立在那兒沒敢動,還以為打過招呼裴燼就會離開,結果靜靜等了小半分鐘,裴燼也跟着沒動。
他不敢提要走。
自己還欠着人一個人情。
更何況,裴燼站在那裏,沒做什麽動作,直接把他整個人都籠罩住,只剩下頭頂能感覺到燈光。
小半分鐘後,裴燼終于出聲,漫不經心問:“沒別的話要說了?”
他突然俯身,一手撐在寧辭身側,聲音突然冷下來:“看來不該做什麽好人。”
寧辭直直貼牆,渾身緊繃,就差把“害怕”兩個字刻在臉上,白臉透紅,唇色卻淡,甚至咬住下嘴唇,裴燼都能感覺到他在發抖,卻覺得還不夠,彎着腰湊到面前逼近:“是不是,連個招呼都不舍得主動打。”
“嗯,應該追究責任,看到了什麽?看見我對人動手了嗎?想去告狀嗎?”冷漠得像變了個人。
寧辭臉上血色褪去,雙眸濕潤,裴燼說一句就眨一下眼,呼一口氣。
氣氛沉寂下來。
裴燼也不說話,似乎生氣了。
寧辭揪着自己衣擺,腿軟得厲害,能撐着站在這兒已經是他最大的努力,擡起眼皮匆匆一瞥裴燼冷淡臉色,看他眼裏略帶譏諷,更加緊張。
但确實是他不對。
“嗯,可是你告狀,我也不會怎麽樣,老師還是校長,都不會把我怎麽樣。”
“沒沒有。”
裴燼:“沒有什麽?”
“沒有,沒有看見。”寧辭憋住一口氣,“你也沒有對人動手,沒有要告狀。”
他也沒那個膽子。
前後還挺矛盾。
裴燼有點兒想笑,忍着,依然惡劣地冷着臉繼續問他:“那怎麽這麽怕我?”
怕成這樣,居然還沒哭。
那雙眼睛,還是那麽漂亮、幹淨。
寧辭想說沒有,但他這副模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鼓足的勇氣一下子就洩了,欲哭無淚,頭暈目眩的感覺更加強烈。
“又不說話?”裴燼有意要逗弄他,看他吓得驚慌失措的膽怯模樣。
然而話剛說完,肩膀上傳來重量和溫度。
寧辭居然暈了過去。
寧辭在富有節奏感的手機鈴聲中醒來,伸手摸着枕頭底下,什麽也沒摸到。
床頭櫃倒是放着一支明顯不屬于他的手機。
衛生間裏有淅瀝水聲,寧辭懵了幾秒,“這确實是他的房間沒錯。
行李箱都還擺在地上。
“嘩啦”一聲,衛生間門被打開。
裴燼紙巾擦手,一身黑色襯衫,扣子松垮扣到鎖骨下方,水珠從臉畔滾落,眼皮擡了下:“醒了?”
寧辭有點在狀況外,但下意識拉攏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
還沒完全睡醒,看着有點懵,裴燼一邊繞過床尾,一邊說:“你吓暈過去了。”
寧辭瑟縮:“我……”
“對對不……”
他沒什麽記憶,只記得自己頭昏腦漲缺氧。
身上衣服換了一件,不知道哪兒來的,他的襯衫被扔在床對面的椅子上。
“騙你的。”裴燼及時打斷他的話,手機鈴聲戛然而止,屏幕上“裴遠”兩個字停止閃爍,裴燼忍不住低低罵了句“操”,面色變得不愉,扭頭對着還躺在那兒沒理過神的寧辭道:“你發燒了。”
“後背傷口發炎,差點死了。”
說得跟真的一樣。
寧辭一張小臉露出來,白得病态。
身上确實黏膩,像出過汗又幹了,後背倒不疼了。
寧辭還沒那麽傻信了他的話,但也被他說得吓到,嗫喏着:“謝謝。”
裴燼摸着口袋的煙,腳步突然就停了下來,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問:“謝誰?”
寧辭想逃避,和才見過三次的人待在一個房間,讓他過度緊張,但不能沒良心,自己又欠了他一個人情,只好支吾着:“你。”
“嗯,我是誰?”
寧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個名字。
猜出來了但不确定。
萬一說錯了怎麽辦?
“我是裴燼。”看他一臉茫然無措,裴燼突然沒那麽煩躁,還挺耐心地問:“記住了嗎?”
懸着的心沒有落下。
數代口中那個把差生安排在實驗班的惡魔形象和面前的人完全重合,寧辭睫毛亂顫,低低應:“記記住了。”
本來還好好的,突然就跟兔子遇到狼一樣。
裴燼突然就笑了聲,“我是誰?”
有點弱智的問題。
寧辭緊張,順着答:“裴燼。”
天生的溫柔語調,帶着點顫音。
還挺好聽。
突然就不想走了。
裴燼在床邊坐定,低頭發消息,兩分鐘後,輕微的窸窸窣窣在打字聲中脫穎。
裴燼扭頭。
寧辭上半身鑽出被窩,趴在那裏,上衣太大,領口落下,肩膀處兩道紅痕印在白嫩皮膚上。
還挺有美感。
裴燼舔了舔後槽牙,“在找什麽?”
話剛出口,寧辭就突然蹿了一下,被吓到了,張大眼睛回頭看他,眼睛水霧霧的。
又有點兒受驚的小鹿模樣。
“手機。”窗簾拉着根本看不見外面,寧辭想知道時間,但又不敢問裴燼。
重新鑽進被窩,寧辭眨着眼,見裴燼盯着自己看,開始躲他視線。
跟貓捉老鼠一樣。
裴燼勾起唇角:“怎麽不問問我。”
“衣服是我脫的,我換的,藥是我上的。”
裴燼語氣輕佻,寧辭後知後覺熱氣上頭,一臉不可思議。
怎、怎麽還給他換衣服上、上藥。
“你睡了一天一夜。”不等寧辭說話,裴燼自顧自,走到椅子邊勾起寧辭換下來的衣服,衣服後面還有隐隐血跡。
膽子那麽小,疼倒是一句沒喊。
還挺能忍。
寧辭還沒想好怎麽說謝謝,就被裴燼這一句砸懵。
他睡了那麽久?
所以,他沒有去上課!?
“給你請假了。”裴燼跟看出來他在想什麽一樣,“我親自去的。”
“葉平還讓我好好照顧你。”
寧辭匆匆坐了起來,比剛才還要緊張。
如果,如果事情傳到寧岚耳朵裏……
手機被扔到被面上,屏幕亮了起來。
日期和時間全都顯現。
寧辭瞥見,張了張嘴,拿起來多看了兩眼。
壓根就沒有睡一天一夜,現在還是淩晨五點。
裴燼就是在逗他。
也沒那個耐心給人換衣服上藥,都是上門來的醫生幹的。
醫生還以為是裴燼把人給打成這副模樣,跟看禽獸一樣看他。
還真是虧大發了。
寧辭松了口氣,血色漸漸恢複,卻又想起來別的事情,偷偷瞄了裴燼一眼,見他沒看自己,小聲說:“謝謝。”
“你一直沒睡嗎?”
裴燼還真的一直沒睡,有事兒,煩,他沒那麽好心還守着人。
但寧辭這麽問,他就順口接:“沒睡,分半張床給我?”
說着,睨了寧辭身邊的空位一眼。
還當真有要睡上來的意思。
寧辭表情驚恐,拖着被子屁股往後挪,一直靠到牆上,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來。
反而還給裴燼空出了位置。
“還挺熱情。”
“不是,我不是……”聲音微弱,毫無氣勢。
裴燼還真就在床頭坐了下來,寧辭縮在角落裏,偷偷看他側臉。
裴燼低頭弄手機。
寧辭張了張嘴,想問他你不睡嗎,也不敢。
沒幾秒,裴燼撥了個電話,手肘撐在床頭櫃上,硬是沒挨着寧辭剛睡過的地方,語氣冷漠:“醒了嗎?”
陳放:“沒睡呢。”
“那送點吃的過來。”
熬了一個通宵剛準備躺下的陳放:“……您在哪兒啊裴哥?”
裴燼掀了下眼皮:“賓館。”
陳放驚了:“昨晚那個?”
“卧槽!裴哥!你你你!把人睡了嗎?”
聲音太大,寧辭都聽見了。
更加驚恐了。
什麽?!
裴燼:“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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