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幻境邊界

第十二章 幻境邊界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雪地裏,四肢都僵住了動不了。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難道藏骨溝裏突然下雪了?那我也沒理由躺雪地裏呀。難道是阿寧突然反悔把我們全幹掉了,然後把我扔雪地裏,我運氣好沒死?

不對,肯定有哪裏不對。我有必要整理一下我的記憶。

首先,早上那個小風波過去了,我和小花說了會兒話,給胖子松了綁。胖子又去阿寧那兒罵了一通,然後便張羅着做早飯,還打發我去撿點柴火。

我一邊撿一邊郁悶。心想黑眼鏡這厮真能耐,死乞白賴地把我往這裏帶,帶來了原來不過是拿我當逗樂的,媽的……不對,不對,不能再想他。

撿柴火和黑眼鏡沒關系,我在撿一些枯樹枝,對,我在撿枯樹枝……可是然後呢?然後我做了什麽?為什麽感覺記憶就在這裏斷了?

算了,先別想,找到小花他們再說。

我的腿腳大概被凍麻了,根本動不了,觸目也全是白茫茫的雪,什麽也看不清,我只能呼救。可是我一張口,就聽到一個奇怪的叫聲。

這是什麽聲音?我慌張地張望了一下,可除了雪還是什麽也沒有。

幻聽,絕對是幻聽。我做了一下心理建設,張口喊了聲小花,可是發出的還是一陣奇怪的嗚咽聲。我這才不得不承認剛才那個奇怪的叫聲也是我自己發出來的。

難道我喉嚨被阿寧毒啞了?操,這女人沒那麽毒吧。

喊不來人,我只能靠自己了,總不能凍死在這兒。我試着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然後開始嘗試着爬起來,可身體剛撐起來就又滑了下去。

一種怪異感彌漫在四周。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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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看自己的手究竟凍成了什麽樣子,可我一低頭,就看見兩只動物的爪子。我第一反應是狗爪——尖利而又毛茸茸的。可我不記得我們有帶狗過來。而且照這情形,這狗是被我壓在了下面。操,我一一米八一的大老爺們兒,還不把小狗壓成肉餅。我奮力擡起上身,往下看了看,又生怕看到一場慘劇。

所幸我身下除了雪并沒有什麽血腥的東西,不過我還是差點像女人一樣尖叫。

我的身體呢?為什麽我看到的全是毛?前胸是毛,手臂是毛……

我艹一定是雪看久了我産生了幻覺。我趴回雪地,閉目養神了一番,再睜開,又低頭去看,發現還是毛,而且那兩只爪子根本不是什麽狗的——完完全全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當我想動一下我的手的時候,我就看到這兩只爪子開始移動。

恨不得馬上拿個鏡子來照一照,看看我是不是變成了全身是毛的怪物。

一定是在做夢。快點醒過來快點醒過來……

可不管我怎麽運用自己的意志力,我還是沉在這個奇怪的夢裏,而且這個夢明顯還在繼續。

我感覺頭頂有一片陰影像網一樣把我罩住了。我擡頭,有雪花落進我眼睛裏,迅速融化,化成的水珠像眼淚一般在我眼眶裏晃動,導致我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應該是個人,穿着黑色的衣服,隐約有點眼熟。

這時候我聽到一個低沉悅耳的男聲,遙遠得仿佛來自天邊:“原來在這裏。”

然後那個黑色的影子彎下腰,這時候我看清他的臉,不由吓一跳。

這家夥居然是黑眼鏡。面部線條硬朗流暢,我不會認錯。不過他沒有戴墨鏡,而是在眼睛上蒙了一層黑色的紗布。

操,夢裏都有這混蛋。

眼看他雙手都伸了過來,我下意識地不想被他碰到,可手腳都動不了,情急之下只能張嘴去咬他。不過他反應快,而且我也不是真得想咬到他——他縮回手,随即笑了,極為溫柔地對我說:“乖,我知道你可能聽不懂,但你看看我,我是個好人,我不會傷害你。來,乖一點,不要咬人。”

我被他的話和語氣吓呆了。他這完全是在和一個小動物說話。難道我真得變成狗之類的動物了?

這麽一晃神,我發現他已經用厚厚的毛毯把我裹着抱了起來。我這才發現我的體型格外小,像只小狗一樣被他整個抱在懷裏。

他大概是怕我再咬他,又把毛毯往上拉把我嘴也蓋上,使我全身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比躺在雪地裏舒服。毛毯又軟又暖,而且他還緊貼着他的胸口——源源不斷的熱量隔着毛毯傳遞到我身上,我覺得我像一個冰雕一樣慢慢熔化了。

他大概是在走路,我聽到到鞋底與積雪摩擦的聲音——我驚訝地發現我的聽覺變得格外靈敏。不過他的手很有力,抱得我很穩,我絲毫感覺不到震蕩。我忍不住擡頭看他的臉,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堅毅的下巴,和淡色的薄唇,以及唇角熟悉的淺笑。

由于我們身高相仿,我還從來沒從這個角度看過他。以前就覺得他長得挺好看,這麽看更覺得這個人長得無可挑剔。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都時候。

這個夢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我變成了狗,或者是其他什麽動物——我現在也搞不清楚,反正不是人類,然後躺在陌生的雪地裏,又碰到了換了一身裝束的黑眼鏡。而且我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也太真實了。我還從來沒有做過這麽真實的夢。

我只能祈禱自己快點醒過來。

“小狼崽兒,”他突然把我托高了一點,用下巴親昵地蹭了蹭我的頭頂,“馬上就要到家了。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生活了。你高不高興?”

我已經無暇顧及他奇怪的舉動,他的話占據了我整個腦袋。他什麽意思?什麽叫“小狼崽兒”?我變成了狼?還是小崽子?而且什麽叫“像以前一樣生活”?我們一起生活過?

他一聲苦笑把我的思緒打亂,“啧,明知道你聽不懂還跟你說……不過沒關系,這樣也好,不會再跟我頂嘴了。”

這下我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聽他這話的意思,我以前經常跟他頂嘴?那他知道我是人?那他難道就不奇怪我怎麽變成了小狼?

管他娘的,我安慰自己,這是夢,夢都是不可理喻的,我等夢醒就好。

他最終停下了腳步,我把頭伸出來一點,張望了一下,發現他把我帶到了一個茅屋前——這應該就是他說的“家”了。

屋頂上是一層厚厚的積雪,隐約有茅草露出來。雪看上去很厚重,不過這個屋子貌似也很堅固,雖然不大,但一點也沒有要被壓塌的跡象。屋前還圍了一個小院子,雪像地毯一樣把院子鋪滿,一排即将被落雪掩蓋的腳印從院門處一直蜿蜒到屋前——應該是他出來的時候踩到。屋後也是茫茫的雪原。

由于我是被他抱在懷裏,我也看不到更多了。

他改用一只手托着我,另一只手打開院門,然後繼續用雙手抱着我,把我帶進屋裏,我看到我們身後是一串紛亂的腳印。

明明是兩個人,卻只有一個人的腳印,我覺得十分怪異。

屋子裏很暖,他應該是生了火。我大致地掃了一眼,一張床,鋪着看上去溫暖的棉被,一把椅子,上面蓋了一層獸皮制成的毯子,一個火盆,冒着熱氣,一張桌子,只擺了一只茶碗,簡單而又整潔。

我再次被自己在夢裏的想象力擊倒,同時也在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夢。

他把我放在椅子上,然後把桌上那只碗拿過來放到我身邊,又拍了拍我的頭,“乖,別亂跑,我給你燒壺水洗澡,你先喝點羊奶。”說完他居然還用鼻尖兒蹭了蹭我的耳朵——真不想承認現在我的耳朵在頭頂。

蹭完後他意猶未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就真得去燒水了。

現在我沒有手,沒辦法掐自己一把,我想了想,決定來個自由落體,看看會不會痛。椅子這個高度,應該摔不死。不過在這兒之前我還是喝了口羊奶,因為我感覺全身都沒力氣(當我發現我沒辦法把碗拿起來,必須把嘴湊進去喝時,我差點崩潰)。

喝了羊奶我越發懷疑我現在的處境——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從來都沒有喝過純羊奶,可嘴巴裏的味道是怎麽來的,做夢也得有現實依據吧。我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可以的話,然後就掙脫裹在身上的毯子,努力放松全身的肌肉,盡量不用任何技巧,把自己整個抛下去。這很難,但我還是做到了。

不過在落地的那一瞬間我就後悔了。果然不是夢啊,那個疼的,好像全身的骨頭都散架了。我在地上打了個滾,疼得嗷嗷叫。緊接着就有兩只手抓緊我把我抱了起來,如果我是個人的話,那麽他的手應該是放在了我腋下,托着我,把我托高和他平視,他難忍笑意,“怎麽不管變成什麽樣子都不乖?嗯?疼了吧?下次還敢不敢亂跑?”他的臉貼近我,完全不嫌棄我一身雪水和剛蹭的灰塵。紗布是半透明的,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更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他像凝視一個情人一樣看着我,滿滿的全是溫柔和寵溺。

既然不是夢,我就越來越無法理解他的言行舉止。

難道藏骨溝裏有什麽神秘的力量,讓我的靈魂穿越時空,附到了一只他曾經養過的狼身上?可他為什麽要說那些話呢?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怕什麽?”他又開口了,“我又不罰你。”他大概是把我怔忪的眼神當成了我在怕他——他現在完全在我當小狼看,這讓我很不爽。他把我放回椅子,又用毯子把我裹好,笑着揉了揉我的頭,“再跑就用鏈子把你拴起來。雖然你現在是頭小狼,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懂我的意思。即使是狼,你應該也是最聰明的。”

然後他就繼續燒水去了。

其實即使他不說,我也不會再亂跑了。現在看來,不管是什麽情況,呆在這裏我是最安全的。而且這麽裹着毯子烤着火的日子也不賴。

于是我趴在椅子上,繼續郁悶地想着擺在我面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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