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兇一點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

春節過後，A市迎來了新年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一連下了好幾天，濕冷席卷着整座城市。

A市國際機場。

“女士們先生們非常抱歉的通知您由于天氣原因由我市飛往W市的航班延誤30分鐘，請你随時留意機場廣播……”

燈火通明的大廳裏，延機的乘客百無聊賴地窩在座位上玩手機。聽到廣播，忍不住抱怨起來。

“怎麽又延誤了？這都延誤一晚上了還能不能飛了！”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家。”

“XX航空就是事多，每次飛都有事。下次不選他家航班了。”

“早知道就改簽了。”

……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出機口，男人壓低鴨舌帽快速地穿過人群往外走。

助理大新快步跟在他身側，開機，看着手機上的消息，皺眉嚴肅說道：“言哥，公寓被蹲了，陳哥讓我們別回去。”

被叫言哥的男人淡漠地“嗯”了聲，腳步不停。

行至出口，感應門自動向兩邊推開。凜冽的寒風裹着絲線般的細雨傾襲而來，打得人不由哆嗦。

保姆車早在門口等候多時了，見人過來立馬開了門。

喬司言彎腰踏進車內，對司機說：“去雲水逢。”

雲水逢位于A市寸土寸金的城北地帶，不僅環境安靜優美，隐私和安保也都是業內一流。是喬氏企業旗下近兩年推出的王牌樓盤，也是挂在他名下的産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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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開了空調，暖風很快就驅散了寒意。

一上車喬司言就抱着手臂在後座阖眼休息了起來。

這幾天他忙着到處跑通告，已經連着三天平均睡不滿四個小時了，此時實在撐不住了。

大新在副駕駛小聲地和經紀人陳勝打着電話，“我們剛上車，對，正在去雲水逢的路上。言哥？”

他撇頭看了眼，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在睡覺。”

雨勢漸漸轉小，保姆車平穩地開在馬路上，車廂裏只偶爾傳出幾聲回應。

“陳哥放心，我一定會把哥安全送到家。”

“好，陳哥再見。”

挂了電話大新剛解放地松了口氣，一口氣還沒出完就聽到喬司言低寒的語氣：“把監控視頻發我。”

大新扭頭望去，他以為已經熟睡的人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面色沉沉地盯着前方，眸色深得看不清情緒。

窗外，雨不知疲憊地下着。

噠噠噠，噠噠噠……

沐瞳盤膝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視線一眨不眨地緊盯着身前的電腦屏幕，白皙的指尖在鍵盤上躍動發出清脆的敲擊。

身後的沙發上，橘色的虎斑貓枕着爪子睡得正香。

偌大的房間裏唯有頭頂的水晶燈發着橘黃色的光芒。

“噠！”

一聲重重的敲擊過後，聲音消失。

終于寫完了！

沐瞳望着文章末剛敲下的“正文完！”三個字，如釋重負地長舒了口氣。

一個星期前，這位晉江知名的懸疑大神木桐遇到了寫文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卡文。連載的新書《預見》結局篇改了又改，光是廢掉的字數都夠出本短篇集了。

更別說她那點本就稀疏的頭發了，簡直是秋風掃落葉——一掉一大把。

想到這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頭發，見手心沒像之前那樣躺着頭發絲，大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暫時不用和三毛同志稱兄道妹。

保存好文檔，沐瞳放松地靠在沙發邊上，靜坐了會兒才按着按着僵硬的脖頸起身，去廚房想找點吃的。

一打開冰箱她便愣住了，平日裏塞滿各位零食水果的冰箱裏此時除了兩顆生蛋和半瓶礦泉水之外什麽都沒有。

“……”

她眨了下眼，沉默地出了口氣關上冰箱門，彎腰抱起不知什麽時候跑到腳邊的什麽，戳戳它軟乎乎的小肚子，“叫什麽，你也餓了？”

什麽應了一聲，“喵~”

“哦，那就繼續餓着吧。”

“說好的同甘共苦，不能我一個人餓肚子。”

“……”

她碎碎念着抱什麽回到客廳，還是沒忍心給它添了貓糧又倒點水，才回沙發上拿起手機點外賣。

時間有點晚了，加上下雨許多店鋪都關門停止營業了。沐瞳翻了許久也沒找到想吃的，最後只好切回首頁推薦的快餐店點了份咖喱飯套餐。

趁着等飯的空隙，閑來無事就登上了微博。

一陣子沒上來，私信擠壓得有點多，差點把手機震卡。除了讀者的私信，有些是來要廣播劇非商授權的，還有幾條則是出版社的編輯，來簽《預見》實體的。

看完，沐瞳還是編輯了條微博，簡單說明了下版權情況以及《預見》進度和複更時間。

“木大，你終于出現了！”

“太好了！老婆我愛你！[親]][親][親]”

“木桐大大，我真的好喜歡你，特別喜歡你寫的故事，太好看了！”

“老婆好久不見。”

“聽說《迷追疊跡》要影視化了？是真的嗎？我的路隊啊！！！[大哭][大哭]”

沐瞳翻着評論，沒有回答。

《迷追疊跡》是她筆下最出圈的作品之一，講述了刑偵大隊隊長韓澈和法醫葉姝晚攜手破案的故事。在去年年中就簽出了影視版權。

不過簽了保密協議，暫時不能向外界透露，她只能當做沒看到。

半個小時後，外賣打了電話來讓她去取餐。

住在雲水逢的人非富即貴，為了住戶的安全和隐私考慮，這邊的物業是不允許外賣和快遞等流動性很大的外來人員進入的。

“麻煩你稍等一下，我馬上下來。”沐瞳一邊回電話一邊低頭換鞋，傘都沒拿就出了門。

剛下過雨，天空一片潮紅，像張張開的血口仿佛要吞盡整座城市。路面上鋪滿了被雨打落的樹葉，被氤氲霧氣籠罩的路燈伶仃地散着冷白光。

空氣中沁透着一股涼意。

遠遠的，沐瞳看到門衛室的保安正在和一輛黑色轎車交涉，隔得太遠，她又沒戴眼鏡看得不是很清楚。等過去時車輛已經放了行，拐彎駛向了地下停車場。

外賣小哥站在門外隔着栅欄朝她熱情招手：“美女！”

沐瞳過去，和他對了姓名和尾號。

“祝你用餐愉快！”

“謝謝。”

初春的料峭深寒難捱，又剛下過雨，空氣像碎了冰渣似的幾乎要刺進骨子裏，刮得人生疼。

沐瞳穿得薄，沒再耽誤快步走了回去，進門按電梯。

許是有人，電梯停在負一樓，過了會兒才緩緩升上來。門開，裏面站着兩個男生，靠鍵盤口的寸頭個子不小，但稍顯稚嫩，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

另一人則更高些，肩寬腰窄，身高腿長，卻戴着口罩墨鏡看不清臉。

“美女你幾樓？”見門口那個較小的大眼美女呆着沒動，大新不由出聲。

“8樓。”沐瞳回魂走進電梯靠着另一邊站好，報了樓層數，輕聲說，“謝謝。”

大新笑：“不客氣。”

電梯上升中，無人說話。頭頂的白熾燈燈光冷白，燈管發出“滋滋滋”的細微電流聲。跟懸疑作品裏經常出現的主角與罪犯的初次碰面一樣，有種一觸即發的危險。

沐瞳壓下心中的詭異，借着電梯鏡面的反射偷瞥過去。

擦得铮亮的電梯壁裏，男生身姿挺拔如松，垂首望着手機，手機屏幕的光投在他臉上，模糊的像一團霧色。

她還想再看幾眼，那人卻像有所感應般擡眸回望過來。

“……”

偷看被抓，有點窘迫。

收回目光，沐瞳緊張地小幅度翕了翕嘴，只想趕快逃離這窒息的地方。

電梯門一開，她便迫不及待走了出去，快步到門口，按密碼時沒忍住又掃了一眼，恰好看到那兩人正從電梯出來。

沐瞳壓門把的動作稍頓，疑惑：對門住人了？

關門聲咔噠脆響。

“好可愛的小姐姐啊……”大新忍不住感慨，說完就見他家言哥一臉不耐地盯着自己，莫名緊張。

“怎、怎麽了？”

“沒什麽。”寡淡的楊不理你嘲諷簡直不要太明顯，“就是覺得再看下去你的小姐姐就該報警了。”

大新：“……”

過分了啊，他怎麽也和壞人沒挂鈎吧。

作為房地産起家的喬氏大少爺，喬司言名下房産不少，雲水逢就是其中一套，從驗收到現在來過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即使如此，他還是會找人定期做打掃，所以許久沒人，房子還是很幹淨。

進門後大新免不了的又羨慕了一番，才收拾情緒望向沙發上的人，“哥，我給你說一下明天的安排。”

喬司言掀掀眼皮，“嗯。”

大新翻出行程，“早上十點到公司拍z牌的彩妝廣告，下午兩點有一個電話訪談，五點飛F市……”

靜谧的客廳裏只剩大新一條接一條的行程，喬司言捏了捏眉心，頭疼。

“陳勝之前說的休息呢？什麽時候？”

“這個……”大新支支吾吾，“我也不清楚，還在商量，可能快了吧。”

“行了，我累了。”喬司言打斷他的話。

大新識趣地說道：“那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來接你。”

他伸出兩指并攏着打了個手勢。

大新解放似的非常開心地滾了。

偌大的房子瞬間沉寂下來。窗外不知誰家燈火還在徹夜等候，散發的溫暖光暈越發顯得房間清冷。

喬司言盯着吊燈看了會兒，煩躁地用舌尖頂了頂腮，片刻後，猛然起身開門往對面走去。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沐瞳剛吃完飯正打算去洗澡，她頓了下，将衣服丢在沙發扶手上走至玄關，悄聲詢問：“誰呀？”

無人回答。

“誰啊？”

又問了遍，還是沒人回答。

她皺眉，壓着門把謹慎地開了條縫，探頭詢問在對上那張熟悉的面孔時自動消了音。

那是張過分帥氣的臉，高鼻梁，青山眉，狹長的鳳眼眼尾輕輕上揚，像攬盡山川的湖泊。

他懶洋洋地立在門外，一如多年前倚着牆根的少年，冷漠，矜傲。

“喬、喬司言？”

沐瞳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嗯哼。”他從喉嚨裏滾出個應承的音節，低沉的笑聲在安靜的過道裏格外清晰，“還記得呢，不錯。”

啊？

沐瞳呆了半秒，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意思，抿了下唇，“喬司言。”

“嗯？”

她仰起臉，認真而誠摯，“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

“……”

“啊~”短暫的沉默後，喬司言動了動眼皮，拖長音調，“那我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