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第二天費依吃過早飯叫了輛車就走了。我向史昂叔叔告假,說我心情不好,要去徒步旅行(hiking)。他眼都沒眨就同意了,當然,順便帶上哈迪斯。
“為什麽要帶上他……”
我斜眼瞅着身後不緊不慢行走的哈迪斯,賭氣似的喊:
“喂——你就不能快點!”
“米羅,”
他幹脆站住,奇怪的反問:
“你是來徒步旅行還是來越野賽跑?”
“我……”
我隔着五十米的距離狠命瞪他。高大茂密的紅松屏蔽了驕陽,腳下是比地毯還要柔軟的小徑,積累了不知多少年的紅松落葉和腐爛了的野果,才有了今天童話一樣綿軟的質地,像一張超級大型蹦床。比手掌還要長的松果掉落的随處都是,暴露在地面的樹根罅隙裏還有多到數不清的蘑菇,白色,紅色,黃色,一應俱全。當然,我從沒想過要用它們充饑。
我低頭用腳尖撥弄着剛剛出頭的印第安煙鬥,等待哈迪斯跟上來。
“米羅。”
他握住我的手腕,解放了被我蹂躏的幾株植物。
“米羅,你有什麽心事,我可以知道麽?”
我想甩開那只手,但是沒有成功,索性也站住了,盯着他放開嗓子說話。這裏是距離農場二百公裏遠的自然博物館,現在既非假日又是下午兩三點鐘,除了松鼠我就沒看到別的生物。
“哈迪斯!”
我很生氣的喊了一句,一秒後聲音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你昨天和費依說的什麽啊……”
“哦,你在想這個啊……”
他的嘴角又往上翹,真是氣死我了!笑笑笑我有那麽好笑麽!我趁他不注意一用力甩掉那只手,全速前進。
“哎——米羅,慢點——”
他有些焦急的在後面喊,我在心裏暗自得意,哼哼,讓你一個人體會一下只身一人被困原始森林的感覺。
“哎——米羅,前面——”
“啊……哎喲!疼疼疼疼……”
哈迪斯這句警告來的不夠及時,因為我的腳正正好好被絆在了虬龍一樣樹根中,重心不穩,相當丢人的摔了個大馬趴,可能還把腳踝扭傷了。
“米羅!米羅你怎麽樣?”
哈迪斯呼呼挂風的跑過來,想伸手攙起我,卻被我一把揮開胳膊。
“米羅……你……”
他伸着雙手在半路不知所措,我義憤填膺的沖他嚷嚷:
“有什麽了不起,為什麽你和費依都不肯告訴我你們在說什麽!”
他臉上的表情随即柔和起來,雙手抓住我的肩膀。
“米羅,你這麽在意我和他說什麽?”
“哈迪斯你少臭美!”
我又一次揮開他的魔爪:
“你知不知道用大家都懂的語言交流是對別人的尊重!你看你們都把穆逼到廚房來了!”
“噗……”
哈迪斯非但沒惱火,反而還忍不住樂起來,越樂越厲害。
“樂吧樂吧樂死你算了!”
我兩手撐地想要站起來,左腳踝的劇痛卻讓我雙膝一軟,又跌坐回地上,樹根又把我的屁股硌得更痛。
“米羅!米羅你別再亂動了!”
哈迪斯想要來拉我,我左躲右閃就是不讓他得逞。
“我自己能走!我才不要你幫忙!哼!有什麽了不起……”
“米羅!”
哈迪斯突然十分威嚴的吼了我一聲,吓得我怔在原地,他沉默的看了我一眼,小心将我的左腳從盤根錯節的樹根中抽出來,又輕輕将我抱在懷裏,站起身。
溫暖得好像家裏壁爐旁邊那個大靠墊的感覺。
我瞬間的失神,聽到他柔聲教訓:
“還鬧不鬧了,嗯?回家吧,讓你叔叔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我不想現在回家……”
不知為什麽我忽然非常神經質的抓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好在森林裏沒有人,不然真就糗大了。我以為哈迪斯會像其他人一樣很緊張的問我怎麽了,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将我抱的更緊,一步一步向前走,陽光的斑點從他臉上晃過,他堅毅的唇線看上去那麽可靠。
我不知道他想去哪裏,也不敢問,只得縮在他懷裏,心髒忐忑的砰砰直跳。仿佛走了好久,陽光倏的一下完全展現,哈迪斯這才輕輕将我放在一張帶靠背的木質長椅上,自己坐在我身旁。
環顧四下,原來這裏是森林和沼澤湖的交界觀景區。博物館的人用木板架出一道跨過沼澤的浮橋,同時也多架出一塊可供人們休息的平臺。我和哈迪斯此刻就坐在這塊平臺的長椅上,背後是高聳的紅松林,眼前是汪洋般的沼澤湖,類似蘆葦那樣的植物從湖裏竄出來,黝黑的水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睡蓮。淡金色的陽光從遠山的山脊邊緣迎面照向我們,驅散了在樹林中行走時感到的濕冷,偶爾有體型嬌小的沼澤蛙從平臺上飛快的蹦到睡蓮上,咕咕鳴叫。
心情也慢慢轉好。
哈迪斯這時才開口:
“把腳給我看看。”
“啊?”
我忽然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捂住腳踝連忙搖頭:
“不用了不用了,就是崴了一下而已……”
“米羅。”
這次他說的短促有力,但是和剛才那聲大吼一樣有威懾力,我乖乖的任他把我的左腿放在他的膝上,褪去鞋襪,紅腫的腳踝就暴露在涼風中。
他試着用手握了一下,我立刻流着眼淚喊:
“不行……疼……”
“米羅……這樣不行,一定要馬上回家讓你叔叔看看。”
我向後縮了縮,小聲嘟囔着:
“可我真的不想現在回去……”
他認真的盯了我一分鐘,然後幽幽嘆氣:
“唉……”
他似乎想了一會,竟然把我右腳的鞋襪也脫了,然後将我的雙腳裹在他的外套裏,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你……”
我臉上有些發熱,掙不過他,也就随他去了。兩個人默默無語的一坐就坐到了下午六點。太陽已經沉到山脊後面了,火紅的霞光萬丈,森林裏早已暗了下去,我有些害怕。
“吶……哈迪斯……”
“什麽?”
他還是閉着眼睛。
“我們回家吧,太晚了……”
“回家可以,但你得告訴我,米羅,”
他睜開那雙綠瞳,盯得我渾身發毛。
“你剛才發什麽脾氣呢?嗯?”
“我……我錯了還不行麽……”
我低下頭不去看他,他用手掂起我的下巴,我的兩只腳被他控制着,躲都躲不開,只好硬着頭皮回盯着他。
“你有心事,米羅,告訴我。”
我不忿的說: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那好,那今天晚上就別回家了。”
他接的極快,好像早就想好要這樣說,又閉目養神去了,我扭頭看看陰森森的紅松林,腦中閃現出無數恐怖的場景。
“哈迪斯……我們回去吧……我求你了……”
我有些膽怯的抓着他的胳膊,天色越來越暗了,博物館的人才沒有那份閑心來巡查人是不是都走光,這個博物館大得像國家公園,出入全憑自覺。
他不理我,我只好晃着他的胳膊哀求他:
“吶……哈迪斯……回家吧……”
“哼。”
他居然用鼻子哼了一聲,我暗暗咬牙,等下次腳沒有受傷的時候一定要讓他吃點苦頭!現在……現在也只好委曲求全了。
“吶……哈迪斯……我說還不行麽……我們回家吧……太晚了……”
“好。”
他利落的點了下頭,重又睜開眼睛直直的瞧着我:
“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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